第3章 聊聊
林若苏睡睡醒醒，在床上辗转反侧到早上七点，她干脆和衣起身，走到客厅，却发现妈妈苏远心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
“妈。”林若苏轻唤。
“若苏，起来了。”苏远心抬起头，招呼林若苏坐过去，握住她的手说，“若苏，你不要有压力，不想嫁就不嫁，我们再想其他的办法，你爸爸总会有办法的，要相信他。这些年，再难的事，我们都一件件的解决了，这件事也不例外。”
“妈，我昨晚找若饴要了一下宾客名单，发现这次波及的面太广了，除了亲戚朋友，还有整个w市甚至全国政界、商界的朋友。我知道你跟爸爸都是低调的人，从来不事张扬。这次大宴宾客，也是希望借助这次联姻，让公司的发展再上一个台阶。”
“你爸昨天跟我说，在并购过程中牵扯到一个项目，拿下了这个项目，才能决定最终的胜局。可是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没有打通，这个人目前就是要看秦、林两家是真联手还是假合作。因为竞争对手实力非常强大，只有秦、林两家真正合二为一，才能实现财力、实力和人力的绝对领先，他才会真正把资源倾斜过来，助力项目平稳落地。你爸也是实在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才逼着你代替安之嫁给秦萧暮，当然，他骨子里是认同萧暮的，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这孩子。”
苏远心如果不说这些，林若苏还会抱有一丝幻想，觉得凭借秦、林两家的实力或许还能解决目前的困局，可是听到妈妈讲的这番话，就觉得秦、林联姻结盟，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退路。
林若苏正准备宽慰妈妈，客厅里的电梯门开了，一脸倦容的林旭辉走了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朝她们挥了挥手说，先吃早饭吧。
桌上，各种地方小吃种类繁多，一看就是妈妈嘱咐芸姨为若苏精心准备的。可是一家人各怀心思，似乎都没有什么胃口。
林旭辉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餐厅的沉寂。
他表情严肃的听完电话，只回了一个字：“好”，便抬起头，对林若苏说，“若苏，萧暮想找你聊聊。”
林若苏陡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接话，手里的筷子也停在半空，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夹菜。
“老林，若苏还没有答应呢。不要给她压力。”苏远心连忙打圆场。
林若苏知道一切迟早会来，她只有看向林旭辉，装作若无其事的说，“好啊。”
可是在等待秦萧暮的这一个多小时，林若苏如坐针毡。她曾经想过很多次两人再次会面时的场景，却没有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大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林若苏好像一下子坠入了时间的黑洞，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一个少年，正站在她家天井落下的阳光里，明朗清澈，熠熠发光。
她不禁抬头将目光迎向秦萧暮。当年的那个少年，高了、挺拔了、面部更有轮廓了、气质也更耀目了。
他朝林若苏走来，每一步都在传递着想要快速解决问题的情绪，冷冽又决绝。
当秦萧暮走进客厅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女孩，似曾相识。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实在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她跟林安之有点像，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林小姐，你好。我是秦萧暮。今天来的仓促，因为事情迫在眉睫，我想不如找你谈谈，看看能不能找到应对目前僵局的办法。”他径直走过来朝若苏伸出手。
林若苏像被下了咒一般也伸出手，秦萧暮极有分寸的握了握她的指尖，尔后迅速放开，直接坐在她正对面的沙发上。
恍惚间，林若苏她觉得眼前的秦萧暮似乎并不认识她，就好像她从来不曾在他的生命里出现，更谈不上在他的记忆里驻足。此时此刻，她更像是他谈判桌前的客户，两个人在谈一笔买卖，或是做一次商务对接。
“哦，没关系，请坐。”林若苏有点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出卖她狂跳的小心脏。她只知道自己一失手打翻了茶几上的水杯，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她的惊慌和失仪。
林旭辉和苏远心在秦萧暮来之前就主动消隐了，一是对秦萧暮解决问题有信心，二是不想待在这里让两个年轻人反而尴尬。可是他们没有料到，让秦萧暮和林若苏单独相处，简直无异于置林若苏于死地。
大概是看出了林若苏的无措，秦萧暮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我今天来不是强迫你跟我结婚，我知道没有感情的婚姻本来就是不道德的交易。但是我们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今天享受的一切都不过是父辈努力的结果。这些都不能败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上，你说是吗？”
林若苏看了一眼秦萧暮，又低下头去，双手捂住茶杯，不置可否。
秦萧暮接着说，“不如我们就当做个交易，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从这个婚姻桎梏里解脱，也算是我们对父母和家庭做的一点牺牲，你看可以吗？”
“你的意思是，我们”林若苏支支吾吾说到一半，秦萧暮便点头接着说，“是的，假结婚。”
“林小姐，我知道我这样的不情之请很唐突。但是，我们两家人的相处、合作已经很多年，彼此间有坚不可摧的信任，也就是基于这种信任，基于对两个家庭的保护，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这种方式。其实冷静点看，这些都无关情感和婚姻，只当作是一场交易，可能你更能接受。”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喜欢过我大姐，你之所以没有反对两家联姻，是因为你的目的就是做成你的生意？”林若苏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口气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
秦萧暮看着林若苏，收起笑意，严肃的说，“是的。”
“所以，我们只需要一场真的婚礼和一段有时间限制的假的关系，对吗？”林若苏抬起头直视秦萧暮，眼前的这个男人，原来十几年以来都没有变过，冷漠无情，眼里绝无旁的风景，只有自己的目的地。
他足以让人片刻就沦陷，可是但凡靠近，又让人轻易便伤到体无完肤。
林若苏不知道这次自己会不会又受到伤害，或者能不能再一次承受这样的伤害。
“是的。”秦萧暮点点头说，“当然，我知道解除婚姻可能会对女方带来一些声誉上的伤害，到时候我会尽可能的给予你保护。甚至于，如果大家觉得不想累及两个家庭的名誉和你的名誉，而需要一直留存婚姻关系，我也没有任何异议。”
林若苏望向窗外，院子里，芸姨正在浇花。阳光正好，可是心情不好。
她知道她已经把不开心挂在了脸上，既然秦萧暮把这件事当交易，那不妨好好谈谈这笔交易。“我过去十几年都在国外，所以我的工作、我的圈子也基本上都在国外。这次本来打算婚礼一结束就回去，手头还有一大堆没有完成的工作。”
林若苏这么说，也是实情。自从去年获得了一个在收藏家圈子里认可度极高的国际奖项，自己的作品就在收藏品市场一路走高，以前一年只卖得出一两幅画，现在求画的已经排到了大后年。
画画这件事，也开始慢慢背离了林若苏的初衷，她一直渴望有那么一个gap year，或者能够出去走一走放空一下也好，可惜纪昀天一直不停在签约，自己也越来越忙。她知道自己对团队也是有责任的，前些年大家都忍饥挨饿的跟着自己毫无抱怨，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总不能任由自己的脾性和喜好，说不干就不干。
在秦萧暮看来，林若苏开始考虑对工作的安排，就说明她对结婚这件事的决定已经开始松动。虽然眼前的这个女孩一直在躲闪自己的目光，可是他知道，她已经开始放下之前的防御和排斥，开始试着考虑接受自己的建议。
“我完全能够理解，工作的事你看这样做可以吗？婚礼结束，我陪你回去，对外可以说是蜜月，你来处理你工作上的事，我去欧洲分公司，不打扰你。等你处理完了再一起回国。你以后想继续之前领域的工作，或者自己做点什么，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秦萧暮言之凿凿，态度诚恳。让人几乎无法拒绝。
而林若苏也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反正是一场交易，她离家这么久，未来可能也会一直生活在国外。这次，就当自己为爸妈、为家庭付出些什么，以弥补长久以来对家庭对爸妈的亏欠。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林若苏抬头看向秦萧暮，严肃地说，“在我答应你之前，我有几个条件。”
“请讲。”秦萧暮内心松了一口气，感觉问题终于要迎刃而解，没有什么比公司的事更重要。当然，他一直是自信的，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握之中，联姻也好，合作也罢，都也不例外。
“第一，我们的交易仅限于我们两个知道，我不希望父母因此担心；第二，我们只有夫妻之名并不履行任何夫妻义务，不干扰彼此的工作、生活，甚至是情感；第三，我希望婚姻关系有一个明确的时间限定，到期交易完成，不拖泥带水，我们也互不相欠。”
秦萧暮听完林若苏的三个要求，嘴角轻扬，应了一个字，“好。”
沟通结束，秦萧暮凯旋而归，林若苏呆坐良久。
达成这桩交易，或许也是一件好事。林若苏发现，这么多年都似乎迈不过去的坎，在这个当下，都化为乌有，原来所有的问题，到了最后都自有答案。
林旭辉听说若苏同意嫁了，自然高兴。苏远心则喜忧参半，她觉得秦萧暮是个没有感情的生意机器，跟若苏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两个不能相互理解的人，怎么可能成为相互宽容的夫妻。她知道，女儿一定是为了这个家，才答应嫁给秦萧暮。不过她也暗自感叹，秦萧暮的确有些本事，竟然在半个小时里便说服若苏改变主意。
而对于林若苏来说，爸妈在身边一直絮絮叨叨嘱咐婚礼的代办事宜，她是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她14岁那年初次见到秦萧暮的场景，一去经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一切都面目全非。
晚上的时候，她给纪昀天打了个电话，这么大的事，当然还是要通知一下经纪人。
那边有点嘈杂，作为经纪人，纪昀天是个不得已的party animal，他每天都要欧洲的各种艺术圈子里晃荡，看上去放荡形骸，其实不过是左右逢源找更多的机会。
在法国学艺术管理的他，也是一个深度艺术展爱好者，只因在一次画展里跟林若苏结缘，便坚持签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
为此，甚至放弃了家里酒店生意的继承权。他经常跟林若苏开玩笑，“我孤注一掷把我的钱和我的人都压在你这里了，你一定要对我负责。”
幸好，两个人的努力没有白费。纪昀天从开始的卑躬屈膝，到现在的扬眉吐气，六年时间，陪着林若苏从一文不名到现在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花路。
他一直是林若苏最亲密的战友，也是最坚实的依靠。
“纪昀天，你没有喝醉吧！”
那边纪昀天大声回应，“当然没有，谁可以让我喝醉，别忘了我的外号，叫不倒翁！有什么吩咐，我的主人。”
林若苏笑了，然后一字一顿的说，“纪昀天，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跟你说，我，林若苏，要结婚了！”
“你说什么？什么？”
“我要结婚了！”隔着十万八千里，林若苏都仿若看到了纪昀天一脸懵的样子。
“你别胡来，你等一下，我，我现在就查一下最快去中国的机票。林若苏，你一定要等我来，听见没有！”
那边的纪昀天瞬间丢掉了酒池肉林的纨绔与不羁，在电话那一端着急的吼起来。
“欢迎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再见！”林若苏挂下电话，闭上眼，缓缓靠在床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宛如做梦，虚虚实实，亦真亦幻。
半夜，若苏忽然从梦中惊醒，她发现一边的枕头湿了，伸手一拭，颈脖处汗湿了睡衣的领口，她捂住怦怦跳的心，大口呼吸，试图尽快平静下来。
在梦里。
圣安国际学校的招牌在一片乌云之中，若影若现。陌生的同学三三两两经过她身边，却没有人搭理她。
林若苏找不到回教室的路，她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直到迷雾散尽。
她看见秦萧暮从学校仓库里朝她走过来，面无表情，即便是面对面跟她擦肩而过，也没有看她一眼。而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他们笑容狰狞，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她，然后一步步的朝她走过来，将她的前路拦住，伸出手扯住她的头发，对她说，把你的衣服脱掉，脱掉呀！
林若苏挣扎着想要跑掉，她不停的想要喊救命，却无法挣脱。她眼睁睁的看着秦萧暮越走越远，而她的衣服则一件件被剥落，她拼尽全力挣脱出来，已然衣不遮体，披头散发。
忽然，那些陌生的同学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们看着林若苏指指点点，肆意嘲笑她，大声辱骂她。四周的人越来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小，大家都伸手想要剥掉她单薄的衣服，还要押着她在校园的大广场示众。
而广场的主席台上，站着秦萧暮，他终于看向她，眼底尽是不堪与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