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只喵
言木青常去的宠物医院就在万物居所在的同一条街道的拐角处，名字叫做祁风动物诊所，与一般的大型连锁宠物医院不同，这是一家完全由私人管控的小规模医疗所。
而它的拥有者正是一位名叫祁风的兽医。
言木青带着莫檀秋一路走到了这间动物诊所的门口。她迟疑了片刻，还是回头对莫檀秋说:“这家小医院的主治医生与我是老熟人了，绝对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医生。只是……这里与平常医院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等会你要是进去了，可不要被吓到。”
莫檀秋挑了挑眉，抬头观察了片刻这家宠物医院。
诊所的灯牌倒是挺标准的正楷设计，大小也合适，方方正正地挂在小诊所上方，在暮色里亮起白色的光。店门是玻璃制的，被一道厚厚的淡蓝色帘子挡着，完全看不清室内。一阵风吹过，莫名有些寒气从门里透出来，可能是里面空调的温度太低了吧。
言木青走上前，把玻璃门推开，谨慎地将头探了进去，观察片刻后发现没有大问题，便转头示意莫檀秋可以带着装大白的猫包一起进来。
诊所的内部与寻常亮堂的宠物医院相去甚远，朴素到几乎显得有些贫穷的地步，大约是没有充足光线的原因，室内比室外要低上好几度。
十平见方的小地方，只摆着孤零零的一张木桌子跟几个凳子，桌子上光秃秃的，不说茶壶了，连一次性的纸杯都没有，地板灰扑扑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拖了，没有柜台更没有接待，四处都透露出了一种“家徒四壁”的贫穷感。
“祁医生？”言木青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见厅里没人，就探头探脑地向里屋走去。
有个人睡在里屋的躺椅上，身材修长，瘦得跟竹竿似的，一袭白大褂挂在仰躺着的身体上竟然还能空荡荡地飘动。有细细的鼾声从他的鼻子里振出来，厚厚的黑框眼镜都遮不住他眼底浓重的青黑色，一头乱发看上去得有好多天不曾打理过了，下巴上全是胡茬。
莫檀秋打量着这个人，这大约就是这个诊所的主治医生祁风了。
“祁医生！”言木青唤道。她知道打扰别人休息非常不礼貌，可是她实在不想再耽误治疗大白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了。
“干什么！？”医生估计是听出了言木青的声音，十分困倦又恶声恶气地睁开眼骂道。
但这个名叫祁风的医生一抬头就看到了言木青后面站着另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表情跟语气一下收敛了不少，黑框镜片后面的眼睛倒是一直不懈地向言木青使眼色，无声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带一个陌生人过来，还撞上了他自己睡觉的时候。
“这是我们店里新招来的兼职护工，莫檀秋。”言木青假装没看到祁风的眼神，分别介绍两个人。“檀秋，这就是祁风医生，这个诊所就是他开的。”
“医生好。”光从外表上来看，莫檀秋像是大学没毕业的样子，而祁风是三十多岁的叔系了，此刻只能由小辈莫檀秋先礼貌问好。
“哼，你长得太帅了，我很不喜欢。”祁风撇了撇嘴，低着头嘟囔了一句，没理莫檀秋的问好，伸手接过他抱在怀里的猫包，一边低头往里观察一边问言木青:“这次又是什么事？”
言木青忧虑地冲祁风抬抬下巴，让他自己看:“这只猫猫是最近被发现的，遇到了虐猫的人，脖子上被恶意紧缠了一圈细钢丝，我打听说是可能勒了至少得有一个多星期了。”
“我们的言菩萨又播撒爱心了。”祁风估计被吵醒以后有些起床气，阴阳怪气地说着，把大白从猫包里掏了出来，放到了躺椅边的小桌子上。
大白并不配合，抬起猫头就想撕咬祁风的手，被祁风熟练得制住了，只能呜呜呜得被按得动惮不得。
祁风手上的动作看上去漫不经心，但镜片后的眼神在面对这只可怜的小生物的时候，却从困倦散漫一下子变得清澈又认真，仔细检查了好几遍以后，他说:“没事，没感染，我找个止血生肌粉，你俩帮我看着这猫，等会一起把这钢丝圈取下来。”
祁风一边打着没睡醒的哈欠，一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了药跟镊子出来，又细心的用开水烫了几遍，才开始帮大白处理伤口。他的手非常灵活，心细胆大，卷缠得死死的钢丝被他用钳子一钩便松脱了，又用镊子轻巧地将勒进肉里的金属丝迅速夹了出来。
大白最开始的时候极度害怕，一直不停地抓挠挣扎，但尤其是给皮开肉绽的伤口点双氧水消毒的时候，她的叫声简直凄惨得宛如在受刑，又尖利又嘶哑。
言木青在一旁看得忍不住心疼。
还好祁风的动作稳重且迅速，半个小时之内就完成了取钢圈加擦洗消毒。脖子不知不觉好受了许多的大白渐渐平静下来，甚至在最后还舔了舔祁风带着白色橡胶手套的手指。
祁风看着猫乐了:“这才被捡了多久，就被收服了。”
“那是，咱们祁风医生的医术太高明了，服务非常到位。”言木青赶紧顺着话拍他的马屁:“就是关于费用的问题，能不能给打点折？”
祁风像是早就料到了，无语地说:“就知道你来找我没啥好事，果然是蹭廉价劳动力来了。”
“嘿嘿嘿嘿，”言木青傻笑着挠挠头，低头清理着大白脖子伤口周边的猫毛，给猫脖子上的伤口敷上绷带，“就是最近经济状况不太好，等我的店哪天周转过来了一定把之前记的账全部付清！”
祁风看着眼前这学会了赖账的老实人，嘴巴张开又闭上了，欲言又止，最后只能低头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挥挥手:“这瓶止血生肌的药粉你得付账，其他的就算了。回去之后把这只小白猫笼养着，大概得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吧。”
“好的，谢谢祁医生。”言木青立马抬起头，笑眯眯地说，抱起大白，将她的猫头轻轻往下按了按，也替猫道了谢。
“快滚快滚。我继续去睡觉了。”祁风挥了挥手，把言木青跟莫檀秋赶走了。
言木青低头看着手里的猫包，大白刚刚终于放松了警惕，吃完了一整根鸡肉肠了以后，团成了一个大团子，精疲力尽地睡着了。
言木青也跟着松了口气。
“咱们店里经济状况不好么？”莫檀秋走在言木青身边，不经意地问。
“万物居是非盈利性质的，可能就是卖猫粮猫玩具什么的能赚一些吧。”言木青同他一起走在回店里的路上，“盈利每个月光发工资交租金什么的，都差不多只能维持在刚好足够的范围。”
她苦笑了下，侧头看了看莫檀秋，才继续说:“你大约不知道吧？这年头给宠物看病可能比给人还要昂贵，因为大部分人都有医疗保险，但宠物却没有。”
“像今天这样的处理，如果去常规的宠物医院的话，花销肯定不会低于四位数吧。那些宠物医院与其说是医疗机构，不如说是盈利机构更为恰当。”
“祁医生以前是一家大型连锁宠物医院里很厉害的主治医生，但之后发现理念不同，就出来自己单开了一个私人的诊所，他没有雇帮工或者护士，钱也不多，诊所也是半公益性质的，所以就成了你今天看到的那样……”
“作为一个动物诊所，环境卫生条件方面确实有不像话的地方，也都是没办法的事，但祁医生其实在动真格的时候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哈哈哈哈……”言木青皱着眉笑道。
莫檀秋静静地听她倾诉着，最后只问道:“值得么？”
“嗯？”言木青一愣。
“这个祁医生，他如果继续呆在之前的兽医院里工作应该能赚得更多，名声也会更好，工作量说不定也会更少。”莫檀秋解释，“你也是，如果你不把万物居做成半公益性质的宠物店，而是做品种宠物的买卖，肯定也会比现在状况更好些吧？”
“的确是这样的吧。”言木青没有反驳他的话，点了点头，安静了下来。
此时早已天黑了，两人走在路灯下，晚风已经带上了初夏的微热气息。
“我觉得自己是在做公益，但其实也说不出什么特别无私伟大的话。而我之所以没有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换种盈利更高的经营模式的原因，大约也只是因为我做不到罢了。”言木青说。街上的光影随着二人的走动在她背光的脸颊上流动着，从眉心到鼻尖，令莫檀秋想起温柔落日下起伏的山峦。
话音刚落，两人便走到了万物居门口，言木青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在了那只大白猫上，开始忙前忙后的为猫准备猫粮、零食跟笼子了。
莫檀秋在一旁边帮忙做些体力工作，一边忍不住又想起了旧事。
那时的言木青也是如此，性子里带着抹不去的、对世界的爱意与温柔，什么事都爱操心，尤其喜欢照顾人。
经年未见，故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