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只喵
季风从街的这头跑到那头，嘴里拼命大喊着小骨的名字，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傍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街上来往的人潮皆对他施以看精神病人般的目光。
猫的血脚印直接断在了阳台下的草地上，幸好他们家楼层并不高，才二楼，是猫咪不会摔出问题的高度。
天上的云层太密了，摩擦出了一道重雷，“轰隆”一声像要撕破天空一般，炸在季风的心脏里。他跑的太快又吼得太大声，肺如同刀子割了一般疼，喉咙也嘶哑得只能“呼哧呼哧”喘气，再说不出别的话。
这是个没有光的黄昏，带着泥沙气息的大风重重刮过这个街道，吹起无数叶子与漠然的行人的衣角。公交车一辆接一辆，石灰色的高楼大厦前是汹涌的人群，世界这样这样大，大得令季风不知所措。那种被遗弃感又浮现了他心里。
少年找不到他的猫了。
季风找了一个小时，在四周徘徊，哑着声音反复呼唤着，最后终于累得不行了，一个人颓然席地坐在街头，低头吸了吸鼻子，掀起校服下摆，重重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不知道小骨跑了多久，一般来说，宠物跑丢的最开始五个小时之内是最好的搜索期，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之后就会跑得更远更难找了，而如果过了三天，就几乎没有找到的可能性了。也有宠物自己主动回家的情况，但……季风回想了那个屋子里满地狼藉的场景，不由有些绝望。
那不是一个会让人想回的地方，没有人比季风更清楚这一点。
他这样呆呆地坐了十几分钟，又一道惊雷劈下来，打得他一个激灵。豆大的雨点“哗啦”一下从云里倾倒下来，打湿了整个城市。
季风狼狈地被淋了个措手不及，连忙用手将自己的脸遮住。
这样的时候，他既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在雨中匆匆忙忙地乱窜，最后竟跑到了万物居的门口。
这个地方在一片兵荒马乱中依旧显得非常恬静。
宠物店大约是到了下班的时候，言木青正从店里出来，今晚值班的是莫檀秋，店里的灯光被雨滴模糊成一团傍晚里的蛋黄，暖的像是快要融化了。
万物居门口的老狮子狗看到了浑身湿淋淋的、宛如一条落水狗一般的季风，连忙汪汪叫了两声，吸引来言莫二人的注意。
季风慌张的内心突然平静了下来。
言木青抬头看见了少年，吓了一跳，连忙跑出来将季风拉进店里，给他找来毛巾擦了擦头发，又拿出自己放在店里备用的干爽短袖让季风换上。
女店长的手干燥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奇异力量。
季风沙哑着嗓子解释了来龙去脉，低着头不敢看言木青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没能为小骨当一个合格的好主人。莫檀秋在柜台后静静地听着，肩膀宽厚，神情沉稳，看上去十分可靠。
言木青听罢也担忧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宽慰季风说：“没事，我们这就去找，一定会找到的，听你的描述，小骨应该还受了伤，按照猫咪的习性，不会跑太远的。你不要太自责，宠物跑出家门是很多养宠物的人都经历过的事，大部分都能找回来，毕竟小动物们都不傻。”
她一边说着，一边同季风一起披上了雨靴雨衣，转头对莫檀秋说：“店里就拜托你啦。”
莫檀秋眉头微撇，叮嘱道：“你们俩都注意安全，现在外面天已经快黑了，雨也很大。”
言木青冲他笑笑，蓝色的雨衣帽子包裹着她巴掌大的脸，像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我们会的！”
说完，两个人就匆匆转头冲进夜色里。
莫檀秋在店里静静地等了好一会，确认两个人都走远、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了，便迅速检查安排好了店里的小动物们，确认每一只都情况良好，就也留着灯，出了店门，转身“哒”的一声将门锁上了。
下雨的夜最容易掩盖一个人的秘密。
莫檀秋动作轻巧、静谧又迅速，黑发蹁跹，眨眼之间就钻进了一个偏僻的无人巷子里，密集的雨点与地上的泥水落到他身边时仿佛自动被什么力量屏蔽了，衣物依旧干爽洁净。
他站在黑暗里闭上眼睛，仿佛在感受搜寻着什么，又突然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之下，原本湖水般碧绿的双眼竟然已经变成了金色，在夜幕里竟透出几分神性。
黯淡的光下他的皮肤依旧莹洁如玉，不知从哪来的风将他的衣摆吹起。
“找到你啦。”莫檀秋低语道，说着，他便纵身一跃，力量惊人，竟然直接跳上了房顶。
他在建筑物之间灵活地穿梭着，要不了几分钟，就走到了城里的一个公园边，离季风的家并不远。
一只白底棕花的小毛团子被雨水淋得全身透湿，瑟瑟发抖地躲在公园里的滑梯底下。原本莫檀秋以为这只小骷髅猫在万物居应该已经被养得不错了，但没想到毛发淋湿以后贴在猫崽子身上，体型依旧没比只老鼠大多少。
莫檀秋走到小骨身边，小骨没有躲闪，只睁着一对圆圆的猫眼，看着靠近自己的人类，或者说，与人类非常相似的生物。
“你的腿受伤了？”莫檀秋问，蹲下身捉起小骨的一条后腿，在上面看到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还在渗血，伤口里插着一片玻璃，可能是不小心踩到的。
这样的伤口看上去有些恐怖，但创口小，容易结疤，也没有伤在脚底或者关节处，反而比较好处理。
莫檀秋轻轻将玻璃片挑了出来，小骨疼得一缩，喵嗷叫了一声。莫檀秋下手精准又毫不迟疑，随手撕下自己衬衫的袖子，将猫崽子渗血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就将他捧在手心里抱了出来。
“回去吧，季风会是个好主人的。离他的父母远一点。”莫檀秋低头对小骨说，就好像这只猫崽会听的他的话一样。
但奇异的是，小骨竟然好像明白一般，低头蹭了蹭莫檀秋的手。
青年几息之间就腾挪跳跃到了季风家的楼下，上楼之后将小骨摆在了楼梯口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转身准备走时，又回过头补充了一句话。“我就送你到这里，等季风回来就能看到你了，以后小心其他的人类。”
这一切的举动都悄无声息，丝毫无人发现。
等言木青跟季风雨夜里在四周找了半天，最后竟在楼梯口发现了伤口被包扎好了、正趴着假寐的小骨，不禁都狠狠松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季风的家里依旧黑漆漆一片，也不知道父母去了哪儿，破碎的碗碟洒落了一地，言木青实在不知道这个孩子该怎么度过这个看上去非常难熬的夜晚，正挽起袖子想帮忙收拾，季风急忙把她拦住了。
“店长姐姐，你回去吧。”季风拿来干爽的毛巾将小骨整个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毛，“我没事的，早习惯了。小骨没事就行。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伤口已经不流血了，明天如果有恶化的话，我就带他去看医生。”
言木青有些共情这个孩子，但她的店里送出的宠物太多了，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的故事，个人能力太小，实在不够照顾到每个人。此刻累了一天的她也非常想回家埋头趴在被子里好好放松片刻，于是只能摸了摸季风的头，一肚子的宽慰都只化作了一句话：“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们总有一天会真正长大的。到那个时候，生活才是刚刚开始。
言木青就是这样过来的。
季风听着她的话，一向显得有些阴郁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
他说：“好。”
雨停风止，夜色如水。街道上依旧人潮熙熙攘攘，街道上清澈的积水倒映着霓虹灯的光芒。
言木青背着一身疲倦回了公寓，饥肠辘辘地出了电梯，抬头却发现莫檀秋正在走廊里站着刷手机。
此刻他已换了一身居家的常服，休闲又宽松，手里提着一袋透明的塑料盒子，依稀可以看到是一些吃的。
“晚上好呀。”言木青冲莫檀秋打招呼。
莫檀秋这才像是注意到了来人一般抬起了头，将手机收进口袋里，笑道：“回来了？小骨找到了吗？”
说着又提起自己手里的袋子：“买了点夜宵，吃不吃？”
言木青顿时感动地两眼冒星星：“谢谢你。小骨找到啦，就窝在季风家楼下，像是被什么好心人抱过去的，伤口已经止血了，没什么大碍。”
“那太好了。”莫檀秋看着像是松了口气。
“你买了什么呀？”言木青扶着咕噜作响的肚子，好奇地凑到莫檀秋身边。
“烧烤。没加辣的。”莫檀秋不动声色地也贴近了些给言木青看袋子里的烤串。
远远看过去两个人像是依偎在了一起，莫檀秋低头就能吻上言木青的头发。
“太好了。“言木青快乐地说，转身打开了自己公寓的门，又回头邀请道：“走廊上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进来一起吃吧，你饿了吗？”
莫檀秋刚因为她的远离而暗了暗眸色，就被一个惊喜击中了。眼前黑发及腰的女孩扶着门框，正笑靥如花地回头看着他。
“饿。”他听见自己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