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若光
去游乐场那天恰好是周一，工作日的开端，前来游玩的人比周末要少得多。
李随安兴致不错，气色看起来也比之前要好得太多。
两人绕着游乐场一路走着，遇上刺激有趣的项目就跟着凑上去围观一下，说是来玩的，其实更像是换了个地方散步，只是比之一般的公园和小区楼下，游乐场自然要更热闹些。
池简舟走马观花似的看着，问身旁的人：“难得过来一趟，你不想去玩一下吗？”
李随安摇了摇头，唇角带着笑，半真半假地自我调侃着：“年纪大了，玩不动了，只适合在一边看着你们年轻人玩。”
池简舟失笑：“你说自己年纪大了，那我怎么就成年轻人了？”
李随安笑容不减：“可能是心态问题吧，跟生活方式应该也有点关系，黎晚说我一直活得挺像个老干部的，像吗？”
池简舟眨了几下眼：“也……没有特别像吧……”说到后面，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随安叹了口气，抬眼去看另一边，说了句：“你可一点都不真诚。”
池简舟也不反驳，转而问：“为什么会梦到游乐场而不是其它地方呢？”
李随安想了想，回答说：“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很少来吧，以前有人跟我说，去游乐场坐摩天轮到最高点时许的愿望都会被实现的，一直想来验证一下。”
“那……”池简舟朝这座游乐场最高点的建筑示意了一下：“我们去试试？”
他们排队去等摩天轮，排队的人不多，但大多数都是手拉着手如胶似漆的小情侣，他们几乎是被小情侣包围了，前面的一个女孩还跟自己的男朋友撒着娇：“他们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情侣都会长长久久的，以后你每年都要来陪我坐一次。”
一旁的男孩宠溺地刮了一下自己女朋友的鼻子：“好好好，只要你想，每周来坐一次也成。”
女孩笑嘻嘻地抱着他的手臂：“就等你这句话了，我看网上好多人说摩天轮最高点许愿会成真哎，你说真的假的。”
男孩：“我还听说在摩天轮到最高点时候接吻能一直在一起呢，要不咱们待会儿试试？”
女孩害羞地拍了拍他：“你讨厌！”
听到这里，站在后面的两人突然不约而同地朝对方看了一眼，视线对视上，两人都没忍住笑了。
很快排到他们，上了摩天轮，池简舟摘下口罩，突然问了句：“你信吗？”
“什么？”李随安没反应过来。
池简舟又重复了一遍：“那个男孩子说的，你信吗？”
李随安转过视线看向他，眼睛像一汪沉静的湖，良久，她回道：“我不知道……但以后，你或许可以跟你喜欢的人过来试试。”
喜欢的人？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池简舟有些不知该作何回答，心口有股酸涩感密密麻麻地浸染上来，大约是还带着些苦的，叫他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何滋味，但总归是不好受的。
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就干脆保持沉默，这种默而不语落在李随安眼里却成了另一种味道，她以为是她说得太多了，太过逾矩，这种话题属于私密，他不想回答也是正常的。
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李随安干脆换了个话题，她从他身上移开视线，目光落向窗外的景色，摩天轮真缓缓上升着，速度不快，却已然快到达高处，她从高空俯望着这座繁华的都市，心中竟生出了些熟悉又陌生的怅然感，就如对身旁的这个人。
她曾离开过很久，后来回来了，却也只是一段短暂的停留，这些年他们都变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要走了。”她说。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在池简舟耳边，他有些错愣，放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一颗心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攥紧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未免失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道：“什么时候？”
李随安：“还没想好。”
池简舟习惯性地想笑笑再说话，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嘴角连扯一下都费劲地要命。
“不再，多留会儿吗？国内好玩的地方其实也不少。”
“等以后吧，会有机会的。巴黎有些地方风景也还不错，如果哪天你去了，记得联系我。”
池简舟垂下眼睑，对着自己的手看了一会儿，视线逐渐失焦，好半响才想起应了句：“……好。”
“嗯。”李随安弯了弯眼：“快新年了，走之前送你件礼物吧。”
晚上回家时，李随安送了他一幅画。
池简舟开始以为是画，等暗红色的绒布揭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幅摄影作品。
照片里，阳光正好的花园中，一道女孩的身影正朝着远处奔跑，她回眸望着，是逆着光的，只能看清一个大致轮廓，你却分明能感觉到那个正在回头的女孩是在笑着的，连裙摆的装饰的花朵都是那样鲜活。远处有一簇光照耀而来，她的身影融在光里，好像模糊了一切的景深与构图，没有格式化的高端处理技巧，却依然动人心弦，蕴含着浓厚的情感。
池简舟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艳，他转头看向她，问道：“这是？”
“礼物。”
池简舟眼睫颤了颤，忽而笑起来：“我可以摸一下吗？”
李随安弯了下唇：“当然，送给你了就是你的。”
池简舟伸手，指尖触上了女孩的裙摆，触之即放，好似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这幅作品叫什么？”他问。
“若光。”
“若光？”池简舟也跟着笑了下：“是个贴切的名字，你确定就送给我了？”
这幅作品看起来十分难得珍贵，哪怕作为藏品拍卖，价格也肯定不会低。
李随安伸手，抚摸了下照片中女孩的轮廓，补充道：“如果你喜欢的话。”
池简舟：“当然喜欢，就是觉得……有点太珍贵了，不会是名家名作吧？”
李随安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笑了下，池简舟在看着照片，她却在看着他。
“唔——”池简舟说：“你放心，我会好好保管的。”
池简舟第二天还有工作，是和芙洛的拍摄，这次拍摄没有取外景，是在棚内，池简舟到时谭霏已经在等着了，看见他们，谭霏率先朝这边走来打招呼，池简舟点了点头以示礼貌，旁边陈立扬的态度就要差得多了，看见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听见谭霏叫“小杨哥”，他阴阳怪气地给人家回了一声“嗯”。
科科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好在她只是个小助理，也没别人会注意她。
拍摄会持续几天，芙洛选定的摄影棚的地点离市区较远，未免来回奔波劳累导致的状态不佳，芙洛给合作的艺人明星都专门安排了酒店。
第一天服装运送那边出了点小问题，但好在没有影响第二天的拍摄。第二天上午的拍摄进行的很顺利，中场休息时谭霏朝这边走了过来开始对池简舟嘘寒问暖，上次在咖啡馆，他自认为把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以前的那个戒指也收回来了，他以为他们之间的界限已经彻底划清了，后来走时他有个东西落在了咖啡馆谭霏还专门给他送了过来。
谭霏的态度跟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这让他很头疼，池简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绝的莫名尴尬，硬着头皮聊了一会儿，有两个工作人员这时跑过来问能不能要张合照，池简舟连忙答应了下来，以此为借口走到一旁拍照去了。
知道他在刻意躲自己，谭霏也不恼，只安安静静的等着，待池简舟同别人拍完照回来。
好不容易这两天的拍摄完成，池简舟总算是松了口气，谭霏并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再说摄影棚里也不只有两个人，在他人看来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工作关系，但他却一直感觉不太舒服。
说不上具体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她看向他的眼神，和言语中一些模棱两可的过界感，别人很难感觉到，池简舟却很敏感，毕竟曾经他们以恋人的身份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谭霏给出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最后一套妆造拍摄结束，谭霏走过来微笑道：“池老师辛苦了，待会儿一起吃个饭吧，就当庆祝拍摄圆满结束。”
她不像以前一样叫他简舟，在公众场合都只称他池老师。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听了也跟着附和：“是啊池老师，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吧。”
池简舟好脾气地笑了下：“不了，这两天还是你们比较辛苦，我还有点事，你们去吃吧，我请客。”
艺人请客吃饭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究竟去不去，上级给不给时间就得另说了，那几个工作人员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谭霏。
谭霏自然不会拂了池简舟的面子，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几个年轻的小男女立马欢呼起来，池简舟没再过多停留，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在车上时他收到了谭霏的微信。
【下次有时间的话，我单独请你吃个饭吧？】
池简舟想了想，打字回道：谢谢，不过不用了，合作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合作已经结束了，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不适合在私下里再过多接触。
消息发出去，那边没有再回。
池简舟以为到这里就算彻底结束，直到几天后，他工作结束在小区楼下再见到谭霏。
她站在楼下那棵大树下，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池简舟正思虑着要不要装作没看见，谭霏却没给他这个选择的机会，率先开口喊住了他，池简舟只得无奈走过去，客客气气问了句：“你有朋友也住在这边吗？”
谭霏捏紧了手上的包，说道：“你非要跟我装傻吗，我刚回来不久，除了你哪还有什么朋友住这？”
池简舟：“工作上的事可以手机联系，你应该联系我的经纪人。”
“呵。”谭霏略带讽刺地笑了声：“工作上的事可以联系经纪人，那私人的事呢，你经纪人也可以替你做主吗？”
池简舟眸色冷下来，“我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私人的事情可以聊，你出国这些年，我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谭霏忽然拉住他的手，面上一喜：“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对不对，你只是怪我当年没有留下来而已，可是简舟，我现在回来了，我是为了你回来的，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池简舟蹙起眉，手上用力想挣开她的手：“你先放开。”
“不放，我要你给我一个答案，这是你欠我的！我明里暗里暗示了那么多次，你非要跟我装傻是吗？！”
“谭霏，我没跟你装傻，我的答案早就给你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了。”
谭霏眨了下眼，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她没有松手，反而得寸进尺直接一把抱住了他：“什么叫不可能，我都为你回国了，为什么还是不可能？我后悔了简舟，我真的后悔了，后悔出国，更后悔当初跟你分手，你想想我们以前那么好，现在重新开始有什么不行？！”
池简舟闭上眼，叹气似的道了句：“你先放开，不要让我把话说得更难听。”
谭霏听见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松开半分。
池简舟只得手上用力，将她和自己分开，看着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要一个答案，好，那我就再说一次，我们之间，再也不可能了，你明白了吗？”他看着她，明明是个温和的性子，说出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更戳人心：“你不要说什么是为我回国的，我担不起你这份喜欢，也受不起你这句话。”
“谭霏，我当年一直欠你一句道歉，我现在给你，是我的错，当年不该那么随意的就接受了你的感情，后来事实证明我们并不合适，耽误了你那么久，我很抱歉。”
“我曾经想过，或许我们会有以后，我也曾经为这份感情努力过，但走到现在，谁是谁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纠缠不休，只会给我们彼此都难堪，你又何必这样？”
“纠缠不休？”谭霏听到这句话顿了下，不可置信道：“我做了这么多事，在你看来就是纠缠不休吗？我给你难堪？我看是你怕我去给李随安难堪吧！池简舟，你少说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是你的错，就是你错了，是你当年欠我的，我们会走到今天，全是拜李随安所赐！你凭什么这么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