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危机
五月的夜晚,凉风阵阵。
道路旁的大排档十分热闹,人们喝着啤酒,嘬着炒田螺,光着膀子划拳,借着酒劲吹牛,一天的疲惫就在不知不觉中消除了。
张茂林向关强举起杯,”兄弟,祝你一路顺风!”
关强也举起杯碰了一下:“谢谢四哥,以后回家我们又一起喝酒。”说完把啤酒一饮而尽。
张茂林剥开一粒花生扔进嘴里,“我就不明白,干得好好的干嘛要回去,等过年回去不行吗?”
关强笑着说:“快到夏天了,工地上越来越热,我怕晒,回去避暑。”
张茂林给他倒满酒,“往年不热吗?”
关强笑笑不说话,端起酒示意,两人又一口干了。
张茂林心里大概明白他为啥要回去,却只有装糊涂。
自从他大姐给他回了话之后,关强一直情绪低落,做事没动力。从没见过他这种样子,他应该是认真的。
张茂林有些愧疚,也有些为难。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女孩,他会鼓动他去追,去表白。可是她是周洁,是自己中意的人,他不得不自私。
想起那封回信,她说她年纪还小,那他就等,他愿意等。
关强脑海中浮现一张含羞答答的脸,那双晶亮水润的大眼睛扑闪着,心中叹息。
既然无缘份,为什么还相见,拨乱他的心弦?
两人各有心事,闷头喝着酒。
风阵阵,却吹不散愁绪。
夏天已经来临,太阳的光芒像利箭般射向大地,刺得人们的皮肤生疼。
路上行人稀少,大榕树底下,一只狗趴在树荫下,伸长舌头不停喘息着。
制衣厂虽然不是露天作业,没有阳光的炙烤,但是车间里也是十分闷热。
天花板上的大风扇拼命旋转,产生的风却并无凉意,至多是把闷热的空气搅动了一下,闷热依旧。
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让人感到心情烦躁。
周洁正在针车旁忙碌,小巧的鼻子上一层密集的小汗珠,背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片。现在她恨不得去跳河,因为河水能带来清凉。
正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过头,只见一个女孩站在身后,手里拿着一件成品童装。
女孩是湖南的,叫吴珍珍,她住二号宿舍,她们俩并不熟,不知找她干什么?
吴珍珍扬了扬手中的衣服,说:“这件是你的返工货,自己把它做好。”说完把衣服扔给周洁就走了。
周洁拿起来仔细查看,这件衣服有两处返工,但是查货的只查到吴珍珍做的那一处,还有一处是前面工序也就是她这道工序的。
这件返工很麻烦,要拆掉衣袖,换掉有块黑色油污的前襟,还要拆橡筋,拆完后到重新做好,起码得去麻烦四个人才能完成。
周洁一边拆线一边叹气,本来就热得心发慌,还得去找别人帮忙,谁愿意去求人呢?真是倒霉!
这么大块油污当时怎么就没看见呢?拆了几下,她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并不像她车的货。
她马上拿起自己筐里的货相对比,确定不是她做的货。
工作久了就能发现,每台针车的线路有细微的区别,就算机型一样,线路也是有些不同的,有的线路是直的,有的线路稍有一点斜。
周洁早就熟悉她的针车线路,是有点倾斜的,所以她确定不是她车的货。
她心中大喜,太好啦,这个大麻烦不是她的。如果只是一点小问题,她可以不计较,帮忙做好就是,可这是一个大麻烦,没必要自找罪受。
她拿上衣服来到吴珍珍旁边,“这不是我的返工货,你找错人了。”
见吴珍珍不搭理她,顾自忙碌着,她把衣服放进她的筐里,转头就走了。耽误了这么久,她得赶紧把产量补回来。
不久吴珍珍又拿着衣服找上门来,皱着眉头说:“怎么不是你做的?”
“我认得我自己针车的线路,它们有区别。”周洁耐心解释,并拿起筐里的货给她对比,“你看,这线路是不是不一样?”
吴珍珍不耐烦地一把扯过布料扔在筐里,恼怒地说:“明明是一样,哪里有区别?”
她不满地瞪着周洁,肯定是她觉得返工太麻烦,想推卸责任。
周洁也有些生气了。
她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四五个人做这道工序的,怎么就唯独找到她?是不是看她以前返工货多就认定是她做的?难道说是看她新来的好欺负?
就算她吴珍珍是老员工,哪怕厂是她开的,也不能不讲道理!
她越想越觉得就是认为她好欺负,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抓起衣服,往准备离开的吴珍珍手里一塞,瞪着她大声说:“不是我的!不是!不是!”
吴珍珍顿时愣住了,她想不到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周洁,竟然这么粗暴。
吴珍珍灰头土脸的回到工位,心中愤恨不已。
刚才她准备返工时,发现衣服前襟有污渍,既然第一道工序就有问题,那她完全可以不管了。
只是不能确定是谁的返工货,想着周洁一向返工货比较多,八成是她的,就给她送过去,结果她死不认账!
她气闷地拿起线剪拆线,回想起周洁对她大吼大叫的凶恶样子,还有周围人异样的目光,真是太丢脸了!
这厂里她们湖南人数量排第二,又很团结齐心,连车间管理阿英都要对她们客气三分,今天竟然让一个后来的新人欺负了,让她脸往哪里搁?
她越想越委屈,觉得这脸丢大了,干脆趴在针车上大哭起来。
周洁吼走了吴珍珍后,就忙着赶货。
旁边的男孩小声学她说话:&34;不是我,不是我。”还发出一阵轻笑。
周洁气恼的一个眼刀甩过去,却扎了个空,他很认真地车货,仿佛刚才只是她产生的幻听。
她泄气地转过头,不再理他。
这时旁边的阿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吴珍珍在哭呢,小心哦。”
她抬头望去,远处的吴珍珍正趴在针车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她的同乡围着她在说话,还有人向她看过来。
她顿时有些内疚,刚才态度是有点过火,把人家都吓哭了。
道歉肯定是不愿意的,自己又没错。如果实在认定是她的,大不了她返工就是了。
她都囔说:“哭什么?本来就不是我的。”
吴珍珍的同乡赶紧围了过来,关切地问:“珍珍,怎么啦?谁欺负你啦?”
“怎么就哭起来啦?”
“谁把你气哭啦,我们去收拾她!”
吴珍珍抬起头,抹了抹哭红的双眼,指着远处的周洁说:“就是最后那排的四川妹,她自己的返工货偏不承认,还对我恶狠狠的吼!”
大家面面相觑,还以为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呢,不过知道吴珍珍性格小气,这样很正常。
有人说:“她一个新来的,也太猖狂了!”
“她是不是认为我们湖南妹子好欺负?得找人教训教训她!”有人附和,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吴珍珍一听,更加怒火中烧,“她就是以为我好欺负,我要找我哥来收拾她!”
大家都知道她哥,在附近陶瓷厂上班,经常来看她,说得最多一句话就是谁敢欺负你告诉我,我揍死她!
去年厂里一个女孩不满吴珍珍冲凉插队,和她大吵了一架,后来下夜班路上,被她哥带着三四个人恐吓威胁,吓得第二天就离厂了,丢了两个月工资。
身为同乡,她哥也成了大家的靠山,不用惧怕有人欺负,所以大家也都宠着让着吴珍珍。
刘小英皱了皱眉,暗自担忧。
周洁在她住院时来看望过她,也算是朋友,那她就应该尽自己的力量,帮她化解潜在的危机,也算报答她的情谊。
她眼珠一转,拿过衣服看了看,笑着说:“珍珍,这有多大点事呀,值得叫你哥出手?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生气,我帮你返工好啦。”说着就拿过线剪开始拆线。
一旁的小青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感念周洁的探病之情,想息事宁人。
小青马上附和道:“珍珍,算了吧,她也没敢骂你打你,要不然我马上就去帮你收拾她。”
她又笑着对几个同乡说:“还好只是一点小事,我们散了吧,这么多人围在这里,给阿英看到也不好。”
几个同乡便散去工作了,小青和刘小英对视一眼,刘小英向她微微点头。
刘小英很快拆完线,去找布料换上,又找人上橡筋,然后拿着衣服回来吴珍珍这里,笑道:“珍珍,我都帮你搞好啦,不用你哥来了吧,他也不会针车呀。&34;
刚才几个同乡看热闹不嫌事大,已经成功挑起珍珍的怒气了。她想知道吴珍珍是怎么想的,到底会不会叫她哥来。
吴珍珍双手支着头,满脸怒气,只气恨地瞪着忙碌的周洁不说话,满脑子都是:我不是好欺负的!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刘小英怕她一意孤行,凑近她说:“她和我住一个宿舍,我知道她有一帮老乡在工地上呢,你要是收拾了她,难道他们不会收拾你?我也是为你好啊!”
珍珍听了心中一惊,她从没想过人家也会倒过来收拾她。
今天生气主要是返工太麻烦了,所以才火气大。现在既然刘小英帮他做好了,她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
吴珍珍故作姿态地说:“我才不怕她!不过看在你帮她说话的份上,我就饶了她,算她走运!”
话虽说得很有气势,但底气明显已经不足了。
刘小英笑着说:“是呀,咱们是老乡,多少要给我些面子,你说是吧?”
“那是当然。”
忙碌的周洁浑然不知,她一次小小的善举,帮她化解了一场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