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今日遇云棠
萧长荆意味道。
“陈婕妤在宫中确实是个奇怪的存在,后宫的女人都以皇上的宠幸为荣。而她,却愈发显得卑微。甚至对于萧玉翀,她能不见便不见。致使萧玉翀自小便一直自卑又自负,性格阴鸷,行事不择手段。”
夏东珠感到了脑浆子有点疼。
想着富金山的身世,萧玉翀的身世,萧长荆的身世,上一辈的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这里面都关联着三个男人,皇上,陈储和拓跋煜。
想到拓跋煜,夏东珠急忙问。
“北疆战事已平息多日,北蛮可有传来拓跋煜的消息?既然拓跋耀已登基称帝,那拓跋煜战败回京……”
萧长荆习惯性地揉着额头。
“拓跋煜失踪了。”
夏东珠大吃一惊,“失踪了?究竟怎么回事?”
萧长荆轻轻道,“他战败逃往北蛮京城,在半道遇到拓跋耀派去的人截杀,所有人都死了,他趁乱逃脱……”
夏东珠心头立马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有一种可能在她脑海里升腾。
“阿荆,你说拓跋煜会不会逃到南萧京城?他在北蛮再无立足之地,会不会再以老青城王的身份出现……”
萧长荆明显脸色一白。
他紧蹙着眉心,不说话。
他肯定也想到这种可能。
夏东珠思索着道,“许太妃已死,往事不可追,拓跋煜所说也不见得是真。当年许太妃陪着你父王在温泉山庄养病,那里应该还有一些老人……”
夏东珠的意思,若是温泉山庄还有一些识得萧煜的老人,对当年事,定然能透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萧长荆轻摇头,“回京后,我就派人去了温泉山庄,可惜当年追随皇祖母和父王的人,在皇祖母死后,都陪葬了。如今的温泉山庄,没有一人晓得当年事。”
“若拓跋煜真来到了南萧京城,绝不能让王妃知晓他就是萧煜……你的身世,也绝不能外露。”
萧长荆叹息一声,将夏东珠紧紧拥在怀里。
“有些事该来的总会来,我已做好准备。”
“可王妃会受不了,皇上也受不了,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一旦大白天下,王妃定然活不了,而你也会受千夫所指,在南萧再无立足之地。”
“阿玺,若此事为真,那也是我的命,我逃不掉……”
夏东珠心疼地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怀里。
“不,阿荆,绝不能让拓跋煜得逞。你是南萧青城王的萧煜的儿子,是镇国公李绪的外孙,你是南萧人,与北蛮毫无干系。
明日你去见刘妙,一定要将老青城王的王佩拿回来。拓跋煜没了王佩,他就永远做不回萧煜……”
夏东珠仰脸看着他,“你不方便做的事,交给我。我父皇留给我的人不少,富金山也会帮我。
如今他也承认自己是西羽人。萧玉翀逼宫造反,安国公定然也找了他,他没心动。想必,对于自己的身世,他想开了。
萧长荆却摇头,他捧着夏东珠的脸,轻轻摇头。
“阿玺,什么都不必为我去做。我今生唯愿你平安无事,我已与阿骐说好了,若真有一日,他登上皇位,必放你回西羽……”
夏东珠一听,立马推开他。
“原来你真的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娶我。萧长荆,别忘了你的誓言,咱们已经在居平关成亲了。你到现在还想着将我推开,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萧长荆一叹,伸手将她又紧紧拥进怀里,他满目伤痛,轻轻闭上眼。
“阿玺,我每一时每一刻无不想着与你在一起,可我的身世……若一切为真,这是我和母妃必须面对的现实。”
“哼,你就这么听天由命了?萧长荆,你还是赫赫有名的青城王吗?这点挫折,你就认命了?若是拓跋煜敢毁了你,我便让他永远都开不了口。
阿荆,当年事,也由不得他说了算。既然当年的青城王萧煜已死,那他就休想再见光明。当了二十年北蛮的太子,如今战败无处安身,又想着回南萧做回青城王?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今日我去见刘妙,便感觉出她与安国公或许不是一条心。她喜欢萧玉翀,而安国公却根本不想救他,却想带走陈婕妤,阿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明日你再探一下刘妙,看她究竟想干什么?”
“好。”
夏东珠并未在‘百福楼’留宿,见过萧长荆后就回了公主府,夜枭一直在‘百福楼’后门等着她。
见她出来,夜枭凑上去,“公主,皇后召你进宫。”
“现在?”夏东珠一惊,“可有讲何事?”
夜枭摇头,“是宫里皇后身边的李公公亲自到公主府传的懿旨,让你不管多晚,今日务必进宫。”
夏东珠叹息一声。
自从太子丧,皇后就认定是她给太子带来的厄运,她一直不曾再进宫。如今皇后这是脑袋被门夹了,又想起她来了?
“走吧!去皇宫。”
夏东珠提着裙子就蹬上马车,既来之则安之,她这未来储君皇后的身份,倒也不怕她。
此刻天色已暗,夏东珠到皇后的凤栖宫求见。
李公公将她引到凤栖宫主殿,夏东珠踏进去,看到皇后在用晚膳。
她便在花厅外站定,“公公,待皇后用过晚膳后我再进去吧!”
李公公倒也和善,往里面瞅了一眼,随后笑着说,“那便委屈公主了。”
“不委屈,公公请便。”
李公公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颔首,便进了花厅伺侯皇后用膳。
夏东珠一人待在花厅外,东张西望,没有一个宫婢来为她上茶。她也不觉得怠慢,便在花厅外溜达。
直到小半个时辰,皇后用过晚膳,才召她进去。
夏东珠向皇后郑重行了礼,皇后阴着脸,阴阳怪气的样子。
“公主可知,本宫召你来是为何事?
“请皇后娘娘明示。”
许皇后瞧着她油咸不进的样子,甚是生气,将茶盏重重顿在小桌上。
“你这天寡之命,已经克死了太子,如今却还顶着未来储君皇后的名头,你是想将我另一个儿子也克死吗?”
皇后笃定将来的皇位非萧玉骐莫属。
夏东珠有些为难,“只要皇后娘娘能将我这名份给去掉,阿玺也是感激不尽的。”
“你明日就去向皇上自请废掉未来储君皇后的身份。”
夏东珠立马苦下脸,“皇后娘娘是知道的,阿玺已经向皇上抗争过了。奈何,皇上不允,阿玺万般无奈。明日还请皇后娘娘相助。”
夏东珠这是要拉皇后一起去见皇上。
皇后却冷哼一声,“你不是萧长荆的女人吗?你若还想和他在一起,就让青城王出面,他对付皇上,很有一套。”
瞧皇后这话说的。
“请皇后娘娘慎言,我与青城王清清白白,外界传言不可信。”
皇后脸上立马现出凶戾,“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硬要赖定未来皇后这个名分了。你这个不知检点名声败坏的小医娘,着实可恶!即便身为公主,也万般遭人嫌恶。本宫是绝不会让阿骐娶你的。”
夏东珠瞧着皇后竟然不顾身份如此谩骂于她,心里一冷,直接挺直脊背直面皇后。
“皇后娘娘既然如此嫌恶阿玺,那也不必再等明日了,阿玺今晚就去求皇上废了‘未来储君皇后’这个身份。”
夏东珠说走就走。
李公公却变了脸色,他急急对皇后道,“娘娘,此刻皇上正在‘浮萍宫’,千万不能让公主去请旨。”
‘浮萍宫’是陈婕妤的宫殿,皇上只要一到‘浮萍宫’,天大的事都不能去打扰。
皇后瞬间眯起眼,“本宫就是故意让她去闹,我倒要看看萧玉翀逼宫轼父,皇上竟然还要袒护那个狐狸精,没治她一点罪。本宫心里就是恨呢!”
李公公急忙对皇后身边的王嬷嬷施了个眼神。
那王嬷嬷是个精明人,立马微一点头,转身便走了出去。
夏东珠正慢悠悠地在皇宫闲逛。
方才她也是故意的,若不装着生气,皇后不会那么快放过她。身为长辈,皇后这么做,真是小气至极。怪不得这么多年一直不得皇上心,拈酸吃醋,成不了大器。
可她大话放出来,还真要去见皇上啊?
这个时候,皇上应该翻了宫妃的牌子,如今也不知在哪个嫔妃宫里?她还真不好去打扰。
算了,反正她对皇宫也熟,就去御花园转一圈,稍后再出宫。
“公主,前面的牡丹花开的正艳,可以过去嗅一嗅其花香。”
夏东珠刚到御花园,就听到她三哥夏松林的声音。
借着宫灯,她向前看去,就看到她三哥夏松林正带着一个少女在御花园赏花。
那个少女穿着简单的宫装,身边并没有婢女,眼睛似乎看不见,一只手正搭在夏松林手臂上,另一只手摸索着花,凑上去就使劲地嗅。
“云棠公主萧玉姝……”
夏东珠轻轻低喃。
她是皇上和皇后唯一的小公主,生的貌美如花,可惜生来眼睛就看不见。平日里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人前,即便是皇上的寿宴,她也不曾出席。
她三哥身为殿前司统领,利用职务之便,与这小公主走的如此近。
在前世,她大哥二哥出事后,她三哥夏松林就毁在这个小公主手里。本该在上次皇上寿宴,二人幽会,被人撞见他醉酒毁了公主清白。皇上怒极,对他用了杖刑,生生将他脊柱打断。
可上次云棠公主并未出现在皇上寿宴。
前世的种种都已改变。
而她三哥与云棠公主互相爱慕一事确是真。
“阿玺长公主……”不远处有人在呼唤她。
夏东珠猛地睁开眼,又看了夏松林和云棠公主一眼,立马走开。
她小跑着远离御花园,并出声道,“是谁在叫我?”
王嬷嬷循着声音找过去,看到夏东珠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四处乱蹿。
“哎哟,公主,这后宫禁地,你怎可胡乱走动?”
夏东珠很不服气地叉着腰,“皇后让我去找皇上,可我不知皇上如今在哪里?正想找个人问问,不想转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嬷嬷,你来的正好,快带我去见皇上。“
夏东珠自然识出她是皇后身边的嬷嬷,她故意粗鲁地喊着。
王嬷嬷陪着笑脸,“公主,方才皇后娘娘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天晚了,老奴便送公主出宫吧!皇上如今正缩在后宫,公主实不方便此刻去找他。“
“这不是皇后的命令吗?你以为我不懂事,这么晚还要去闹皇上?可我若不去见皇上,皇后就骂我。总之,我是里外不是人,今晚非要让皇上废了我这身份不可。”
夏东珠说完,提着裙子就胡乱蹿。
王嬷嬷吓得赶紧抓住她,“公主,可不敢如此,快要宫禁了,公主还是快点出宫吧!晚了,你就出不去了。”
“出不去正好,反正太子死了,我又寡了,大家都可以欺负我。”
夏东珠说的声音极大,可怜兮兮的。
“谁在那里?”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王嬷嬷身子一僵,立马抓紧夏东珠。
夏松林带着一队禁卫军走过来。
看到夏东珠,他眼眸一缩,却凌利地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急忙讨好地对他一福,“夏将军,是阿玺公主在皇宫迷路了,皇后娘娘让老奴带她出宫。”
夏松林眸光立马看向夏东珠,夏东珠与他目光一触,就哼一声。
“王嬷嬷,你竟敢对夏将军说谎。我是被皇后召进宫的,太子死了,她就大骂我,非让我今晚找皇上废掉‘未来储君皇后’这个身份,她是怕我再将三皇子克死。如今这皇宫这么大,皇上究竟在哪里呀?”
夏东珠说着装憨卖傻提着裙子就要乱走。
王嬷嬷吓的急忙又抓紧她。
“王嬷嬷,公主说的可是为真?皇上如今在‘浮萍宫’,公主可要末将为你引路?”
夏东珠正要说好,不想王嬷嬷突然将夏东珠挡在身后,她半是哀求半是威胁道。
“夏将军,太子丧,皇后难过至极,今日对公主说话是重了些。便总归是婆媳之间的事,夏将军还是不要插手,免得出了事,将军吃不了兜着走!”
夏松林抿了抿嘴,“王嬷嬷这是在威胁我?”
夏东珠也从王嬷嬷身后蹿出来,“王嬷嬷,你究竟是什么意思?皇后将我骂出宫,让我去见皇上,你去非要将我送出去。若是明日皇后不见皇上废掉我的身份,你让我可如何是好?”
王嬷嬷真是难为死了。
“公主,今日皇后不过是说气话,你千万莫要往心里去。你是未来的皇后娘娘,皇上亲赐,怎能说废就废?皇后是悲伤过度,公主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夏东珠一听,放下裙子,拍拍手。
“行,今日之事夏将军和众位都为我做个见证,我现在出宫,若是明白皇后再骂我,你们在皇上面前都给我做个证。”
众位禁卫军立马冷汗涔涔。
夏松林一笑,“既然公主在皇宫内迷路了,便由本将军送公主出宫吧!王嬷嬷可回去向皇后禀告,就说公主已经回了公主府。”
王嬷嬷自然听出了夏将军的用意,感激地朝着福了福,“多谢将军,那老奴便向皇后回禀了。”
王嬷嬷逃一般地走了。
夏东珠冲着夏松林咧嘴一笑。
“那便有劳夏将军了。”
夏松林意会,直接对着其他禁卫挥挥手。
其他禁卫毫不迟疑转身就走,那速度快的,就像夏东珠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他们身为皇宫禁卫,常年在宫中行走,自然比别人知道更多后宫隐秘。今晚夏东珠一番话,可谓将他们惊着了,公主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夏松林带着夏东珠慢悠悠往宫外走。
夏东珠决定敲打他一番。
“这么快就将云棠公主送回云棠宫了?”
夏松林身子一僵,立马顿住脚,转身看向夏东珠。
“公主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夏东珠揶揄地看着他,“方才在御花园,我都看见了……”
夏松林脸色变了变,抿了抿此,“公主,我……”
夏东珠摆了摆手,“放心,我支持你娶云棠公主,但以后再不要偷偷带她到御花园,更不要私自和她相见,你身为殿前伺指挥使,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
夏松林脸色一白,想了想,对夏东珠拱拱手。
“公主之言,我记住了。”
夏东珠边走边语重心长。
“你知道的,如今将军府一枝独秀,功高盖主,皇上都已赏无可赏。上次若不是夏大将军机智,在朝堂上苦穷,将军府怕是更会引人忌妒。
万不可大意!你若真对小公主有情,不妨等合适机会,光明正大地向皇上求亲,总比偷偷摸摸地好。后宫眼杂,小心被人算计,惹祸上身。”
夏松林垂下脑袋,“我怕父亲不会同意,毕竟公主的眼睛……”
“找个机会我去瞧瞧公主的眼睛,若是自出生就眼盲,确实不好医治,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夏松林一听,激动就抓住夏东珠的胳膊。
“公主真有办法治得云棠的眼睛?”
夏东珠瞅着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那力道大的,能勒到她的骨头,足见他有多激动。
夏松林立马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他急忙放开夏东珠,退后一步,对着她深深一揖。
“请公主援手,给云棠治眼睛。”
夏东珠颔首,“但你得答应我,在你与云棠公主订下婚约前,你不得再私自见她。做不到,就不要求我为她治眼睛。因为我怕,你等不到她眼睛好转,就会被别人害了。”
夏松林神色一凛,知道夏东珠绝不是危言耸听,是他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他着实对云棠公主生出怜惜。
夏松林对着夏东珠又深深一揖,“松林谢公主提醒,只要公主肯为云棠治眼睛,你所要求,我必做到。”
夏东珠嘴角一弯,“如此甚好。”
夏松林继续送夏东珠出宫,二人一时都不再说话。
“‘浮萍宫’住的是哪位嫔妃?”
夏东珠冷不丁问。
夏松林身为殿前司指挥,掌管皇宫禁卫,自然知道皇上每晚都宿在哪个嫔妃宫里。
“陈婕妤的宫殿。”
夏东珠倏地扭头看他,“你是说,今晚皇上翻了陈婕妤的牌子?”
夏松林见她吃惊,便抿嘴一笑。
“你是不是以为,萧玉翀逼宫造反轼父谋逆,太子又死在他之手,皇上定会怪罪陈婕妤即便不迁怒于她,也会降她的品级,或者将她打入冷宫?总之,都不会更加宠幸。”
“难道不该如此吗?难怪皇后今日不顾身份对我谩骂,恐怕是气皇上,将气撒在了我身上。”
夏东珠愤愤不平。
夏松林叹了口气,意味深长一句。
“别人都以为,皇上的宠幸是莫大的荣耀。可于陈婕妤来说,皇上的宠幸就是痛苦的开始……”
夏东珠蓦地顿住脚,眼睛急忙向四周看去。幸好,宫灯摇曳,四周并无其他人。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东珠咬着牙,警告地瞪着夏松林。
夏松林自然没拿她当外人,眼睛向四周扫了一眼,突然凑到夏东珠耳际低低一语。
“我曾亲眼所见,皇上宠幸陈婕妤后,她遍体鳞伤……每次皇上走后,她都痛苦不已,躲在佛堂里,仿佛只有在那里,她的身心才能得到安宁。”
夏东珠惊得心火火跳。
她瞪着夏松林,半晌都说不出话。
“此事你还对谁讲过?”
夏松林摇摇头,“除了你,我再不敢对人讲……”
“这事要永远烂在肚子里,今晚,你什么也没对我讲。”
“明白。”
夏东珠回到公主府,一颗心还火火地跳。
难怪萧长荆说皇上对陈婕妤的宠爱很奇怪,因为那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