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结束
天气越来越暖和,一天比一天临近夏天,吹进洞中的风不再寒冷彻骨,空气也没有以往那么干涩。晴明不再给我穿很多厚衣服,因为我会热出汗。
肚子越来越大,以前的衣服已经不适合给我穿了,晴明学着缝制新衣服,他学的很快,他学什么都很快。他缝好衣服后,以前的旧衣服被他用爪子拆开,再做成很小的衣服,他说是给幼崽做的。
他用眼睛靠近我的肚皮,透过我的肚皮看蛋蛋们,温柔地告诉我:“每一只都小小的,眼睛闭着睡觉,有点丑,但看起来很乖。”
我呆着问他:“蛋也有眼睛吗?”
他说:“是蛋,蛋是白色的,里面睡了幼崽,幼崽是很软的,全身都是粉红色。”
我不说话了,他继续和我说:“还没有长毛,光秃秃的,皮肤有些皱,骨头长得很好。五只幼崽……等他们出生后,会把家里闹翻天的,他们会到处尿尿,再长大点就会破坏东西、打架,然后哭着脸让阿父抱。”
我开始想象。
然而那并不是很期待的生活,我的心脏受了很严重的伤,不能够开心地生活了。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也许还很长很长,长到我感到害怕,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肚子越来越大了。
京兰一边切碎食物,一边看我的肚子:“这么大了,怎么还不生?”
晴明说:“应该快了。”
要生了吗?可是还没有到夏天。
我伸手摸了摸肚子,悄悄对蛋蛋们说,要快出来,我已经快不能翻身啦。
但是蛋蛋们好像都不是很想出来。他们依旧长得很快,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是一个非常大非常大的西瓜那么大了,但是还没有要停止生长的意思。
而我的食欲越来越小,应该是蛋压迫了一些内脏,让内脏的功能受到影响。本来是应该痛的,但阿若屏蔽了我的痛觉,我不痛,只是没有力气。
食兽族的神色一天比一天严肃。
他们想了很多办法让食物变得更香更好吃,但是我吃不下,一口都吃不下。我每次吃一点,等消化完再吃一点,才有足够的能量呼吸。
不久,晴明跟京兰商量,要去抓一只治愈系的食兽族来。
因为我开始流血。
就像尿床一样,早上醒过来,晴明发现我屁股底下有一小滩血迹。这样的现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并没有好转,我睡觉不穿裤子了,晴明每天在我的腰和腿下铺一块兽皮,第二天再拿去清洗。
我醒过来,发现晴明垂着脑袋看我流血的地方。我有些没睡醒,恍惚间想起小白也喜欢这么看我。
晴明垂着白色的睫毛,温热的手指头摸我的大腿,问:“疼不疼?”
我说:“我不疼,你不要难过,一点也不疼。”
但是他不听话地眼睛红了。
在此之前,我没有见过食兽族的眼泪,晶莹的,像是一颗沸腾的水,碎在皮肤上却并不灼人。
晴明擦干我的血,在我的身上盖好兽皮,一言不发地离开洞穴。
我一只兽待在安静地洞穴里,靠在枕头上,认真看自己的肚子。肚子有新长出来的白色纹路,密密麻麻地爬在我的皮肤上,像果实表皮的花纹——一枚巨大的果实,比西瓜还要大的多。
我想起小白的话:“蛋蛋们会长很大的。五颗蛋,这个大小应该刚好能装下。”
那个时候的我以为,小白的意思是,五颗蛋能够刚好装在一只蛋蛋套子里。
现在我知道了,是五颗蛋能够刚好装在五只蛋蛋套子里。所以……我的蛋,会长成五颗圆滚滚的西瓜蛋,他们一起把我的肚子撑到最大。
我好笨,那么多幼崽,怎么可能装在一只蛋蛋套子里。
我,我好像真的要死掉了。
我的嘴巴也开始流血了。
我把它们咽到肚子里消化掉,以为这样食兽族就不会发现我又流血了。
但是晴明没多久就发现了,他用舌头撬开我的牙齿,吃到了我咸味的血。他把我嘴巴里的血全部吃掉,但我又想吐血了,我推开他,不小心把血吐在了他的脸上。
鲜红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巴,被他用手擦去了一大半。
我回过神,拿兽皮擦他的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好像擦不干净。”
他亲吻我的眼睛说:“你只是还没有睡醒,快睡觉吧。”
“晴明,我已经睡醒了。”
他又用手臂擦了擦下巴,嘴唇抖了抖:“我去洗个脸。”
然后很久都没有进来。
阿若每天都在修我的内脏,但我修不好了,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宿主,我救不了你,只有白鸟能救你。】
我的白鸟不是已经被杀死掉了吗?
【是。】阿若说,【不要害怕死亡,你会活在其他世界。】
“阿若,我不要活在其他世界,可以吗?”我认真告诉他,“我不是想活,我只是怕死。”
如果死了,就不会怕死了,那为什么还要活着?
阿若说:【因为神非要你活下来。】
我很小地笑了笑:“那他真的很坏。”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兽在说话。
“他肚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是白鸟王族的蛋吗?”
“……是。”
“我救不了,除了蛋的生父,谁都救不了他。”
……
被抓来的陌生兽族一个换一个,没有一只兽能治好我,我不知道食兽族抓了多少治愈系兽族,我已经累得连眼睛都打不开了。
晴明最喜欢抱着我,他长得那么大的一只兽,现在已经抱不住我了。我的肚子太大了,像小棉里面装了一个小小棉那么大。晴明只能抱住一个小棉,抱不住两个。
我靠在他的胸膛上,隐约听到他的呼吸声。
我问他:“你的眼睛已经全部好了吗?”
他说:“还在恢复。”
我说:“等我死了,你把我的晶核吃掉吧。”
“你不会死。”他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眼泪黏糊糊,“我们会一起活着。”
我们暂时还一起活着,然后夏天到了。
我睁开眼睛,看到晴明在脱我的衣服,他努力地对我露出一个不好看的笑容,柔声对我说:“你出了很多汗,我帮你擦擦身。”
我努力地叫他的名字。
他说:“我在。”
他把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京兰去找帮你治病的兽族了,你会好起来的。”
“晴明,你不要害怕。”
“怎么了?”
“对不起。”我抓着他的手说,“我,我好像要下蛋了。”
蛋挤碎骨头,带着不断流出的血从肚子里滑了出去,一个接一个,我太累了,没有数清到底出去了多少个。
我摸到我的肚皮,像被时间腐蚀的果实,一点点干瘪了,皱巴巴团成一团,应该很难看。肚子里还有蛋,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晴明一遍又一遍叫我的名字,他的嗓子都喊哑了,但我不能够去回应他。
最后一颗蛋卡在出口,半天出不去,它太大了。我想把它生出来,但真的,没有一点点力气了。阿若给我最后一点能量,我嘱咐晴明:“不要,让蛋凉掉。”
晴明咬我的手指头,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模糊的洞顶,好像有白色的羽毛飘落,带着一种炙热的温度和浓郁的花香,让我忘记了难过的感觉。
最后我也不知道那颗蛋被我吐出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