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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雨花蕾多难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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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余粮听说一起玩的伙伴说自己跟杨柳青是两口子,怒不可遏,丢下滑板,摩拳擦掌走了过去大声喝问:“你们说我什么坏话?你们跟自己妹妹是两口子吗?”

    一个大些的男孩接腔道:“你俩是兄妹吗?她姓杨你姓周,难道我们说错了吗?”

    周余粮仍是呲牙咧嘴大声喝问:“是不是亲兄妹管你们什么事?我就是把她当亲妹妹,你们管得着吗?我们同姓,不是兄就是弟,不是叔就是侄,当我快要死了的时候谁来关心我?我没有这个妹妹早就不在人世了。”说到这里两颊挂满了眼花。

    大家听完了周余粮的话,都有些惭愧,个个都散去玩滑板车去了。

    杨柳青听完周余粮的话,感动得流下了眼泪,走过来拉住周余粮的手说:“哥,你别生气,他们的话说得对,我确实不是你妹妹。哥,我问你件事,我看到村里许多大姑娘嫁了都要哭,她们为什么要哭呢?”

    周余粮擦干眼泪说:“是这样的习惯,就像死了爸娘,死了时要哭一场,我估计姑娘出嫁也是这样。”

    杨柳青说:“不对,我问我妈,我妈说姑娘家命苦,要嫁别人家去,怕别人欺负,嫁人是一件不好的事,所以要哭。哥,我大了不想嫁给别人,我就嫁给你好吗?”

    周余粮厉言正色回答说:“傻瓜!我们已是亲兄妹了怎么还能结婚呢?你别信你妈的话,是故意吓你的,要你不要离开娘。你不看到吗?你家背后那叔叔去年娶来媳妇,两口子可好了,两人做什么都在一起,一说话两人两眼望两眼就笑。”

    杨柳青仍是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不想嫁人,不想到人家家里去,如果你把我当亲妹妹不能娶我,你那天答应的,还拉过钩,我妈逼我嫁人,答应带我逃走。”

    周余粮不加思索地回答说:“放心,哥说话算数,如果你长大了你妈逼你出嫁,我一定帮你逃走。”说完,拉着扬柳青的手一边往车路高处走一边说:“别胡思乱想了,我们继续玩滑板车去。”

    杨柳青说:“只要跟哥在一起,哥不论把我带哪里去都行。”

    周余粮笑道:“如果哥把你带深山老林里去,你也愿去吗?”

    杨柳青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行,哥去哪里,我也去哪里。”说完,杨柳青仔细一想仍忧心忡忡,神情怅惘,觉得到自己该嫁了那一天,跟哥偷偷地逃走,永没嫁给哥好,不离开父母,不离开这天天玩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可天天跟哥在一起,可是弄不清,嫁给哥和跟哥当妹妹都同样在一起,而哥执着把自己当妹妹而不愿娶自己呢?杨柳青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晚上问娘是怎么回事。

    “妈,我想跟哥天天在一起,哥把我当妹妹,怎么不肯娶我呢?”

    娘听完女儿天真无邪的话,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傻宝贝女儿,这么小就想到这些事了呢?你是怎么对你哥说的呢?”

    杨柳青显得很委屈地对娘说:“妈,我看到大姑娘嫁了总是哭,我害怕自己长大了也要嫁人,不想离开哥,我说:‘哥,你长大了反正要娶媳妇,哥你就娶我吧?’哥回答我说,他跟我是兄妹了,不能娶我了。我知道,其实我们不是亲兄妹。今天我跟哥在车路上坐滑板车,他们说我俩像两口子一样好,哥非常生气,要跟他们打架,说我是他的亲妹妹,他们不承认,说我姓杨,他姓周,不是亲兄妹。妈,他们都明白我不是他亲妹妹,哥为什么就不明白不肯娶我呢?”

    娘听完女儿的话,叹了口气,然后笑道对女儿说:“傻宝贝女儿,你还小,还不懂人事,长大了就明白了。哥现在年纪还小,还不知道娶媳妇,到他长大了,要娶媳妇了,看到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一定会娶你的。”

    听完娘的话,杨柳青顿时明白了,于是开心地笑了。

    瑞雪辞旧岁,腊梅迎春归。春节快到了,家家户户准备年货过年了,这时生产队准备办结算分过年物质了。这年月物质很匮乏,绝大部分生活物质靠生产队分,私有的极少。这时的经济状况是怎样一个情形呢?

    基本口粮:按人分配,每人二百五十斤稻谷;剩余的按劳动工分,大约每个劳动日只能分配一斤到一斤三两稻谷,另外分到些食油杂粮。

    一个生产队有哪些收入呢?首先要向国家交“统购粮”,其中包括农业税和“三超粮”。比如某生产队统购粮是一万斤,其中农业税是四百七十五元钱,交农业税的每百斤九元五角,需要五千斤统购粮,剩下五千就属于“三超粮”,卖给国家是每百斤十七元三角五分,这是收入。另外生产队还要向国家交“统购猪”,生产队不养猪,分配给生产队社员。统购猪的收购标准:最低标准,每头必须达到一百三十一斤,每斤六角二,达到一百五十一斤,每斤六角五,达到一百八十一斤,每斤六角八。社员向国家送一头统购猪可按平价每斤七角三买三斤猪肉,还有三尺布票,生产队同时每头统购猪补充二百五十稻谷作饲料粮。除掉这些,还要除掉公积金、公益金,剩下的稻谷按每百斤九元五作收入,按工分分收入,大约一个劳动日只有五角到一元三角钱之间。

    那时国家制定的粮食和猪肉物价:猪肉每斤七角三,大米一角三分八厘,稻谷价每百斤九元五角。

    一个家庭又有多少收入呢?首先,按人口每人可分得二百五十稻谷,再按工分分得稻谷及一些肉、鱼、食油等。比如某家庭基本口粮及工分共分得五千斤稻谷,按平价九元五一百斤,折合人民币四百七十五元,再分得其它的食物共二十五元,总共分得五百元的各种物质,而他家只四百个劳动日,每个劳动日收入一元,共四百元,那么他家超支一百元。如果是同样一个家庭,分得各种物五百元,有六百个劳动日,就有收入六百元,那么他家该分红一百元。分红一百元算是比较富裕的户了,如果是超支一百元,就算困难户了。

    周施晴家母亲有严重的风湿病,行动不方便,只有父亲跟姐姐两人做,一个成年人一个劳动日是十分,而一个成年妇女劳做一天只有五分五厘,她还只有十五岁只有四分五厘,人口多收入少,超支八十多元钱。哪里去挣这八十多元钱呢?一头猪从小养到大差不多要一年,养鸭养多了没粮食养不大,下蛋的鸭最多只能养五只,多了属于“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这八十多元钱超支钱对周施晴家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

    如果超支款不付,分红的家庭就拿不到钱,所以生产队就采取措施:不付超支款,月底不给分粮。

    没钱付超支款分不到粮,全家会挨饿,周施晴父亲好话说尽了,没人敢答应,主要是分红的社员不答应。没办法,家里没粮了,周施晴的父亲扛着锄头上山挖葛根。单靠父亲一人挖不到太多的葛根,全家吃不饱,周施晴在家饿得慌也跟父亲上山去挖葛根,这样全家勉强两餐能吃饱。

    到了腊月,又开始下雪了。真是:

    雪纷纷,

    掩重门,

    不由不断魂,

    瘦损腊梅韵。

    忧断山上雀鸟魂,

    哪里还似江南江边村?

    衣破粮绝有谁问?

    一把辛酸泪,

    只恨天无眼。

    恨悠悠,

    泪涟涟。

    而在文人学士的眼中,江南雪景却是仍一番景象:

    风入松·

    北风凄切拂过墙。携雪扑挤窗。菊篱一别无消息,雪夜中、叹没花香。梅顾影而含笑,亦谦虚不张扬。 欣看山岭换新装。如北国风光。寒花偏恨时期短,寺楼中,钟敲斜阳。寻遍千山无影,梦追寒月商量。

    大雪封山,雀鸟都在窝里蛰伏不出,一眼望去只见皑皑白雪哪里还能挖得葛根呢?没有办法,不去挖葛根全家该饿死,只有含着眼泪,穿一双破雨靴,为防滑把双脚扎一根草绳,扛着锄头继续上山挖葛根。到了山上,只有把积雪扒开寻葛藤,这完全是靠碰运气了,不像平时,隔老远就可看到葛根藤的叶子。周施晴年龄太小,路远雪滑,父亲不要他上山了。

    弄葛粑很麻烦,首先把葛根挖来,然后到溪里洗尽,用一个大木桶,木桶里放一块大石头,把葛根放木桶里的石块上用木棒舂烂,葛根里的淀粉就出来了,把淀粉水用纱布过滤,放大木桶里沉淀一个晚上,次日淀粉就凝固成块状,把水舀尽,取出葛块,再放锅里熬,最后成了葛粑,这才可以食用。

    挖不到太多的葛根,周施晴全家人一天一餐都吃不饱了,到了中午,五岁不到的小妹妹饿得直哭。周施晴饿得慌就跟姐姐去割猪草,去自家沙地里弄来些给猪吃的菜叶,洗尽后用菜刀砍烂再用大锅烧火煮烂,难耐饥饿吃半碗,但最多只能吃半碗,苦涩实难下咽。给小妹妹喂,她居然也咽下去了,知道小妹饿极了,姐姐跟哥哥不禁泫然泪下。

    又艰难地熬了两天,全家人饿得精疲力尽,天不开眼仍是苦寒。父亲坚持上山挖葛根,中午周余粮仍跟姐去打猪草,去沙地里弄些菜叶,吃点充饥。

    姐弟俩去山里打猪草去了,小妹妹独自一人坐在火塘边,没穿鞋把一双赤脚放在灰里取暖,时不时地喊肚饿,一直这样可怜巴巴地喊:“妈妈,我饿……”

    一听到女儿的悲凄的叫饿哭声,睡在床上的娘眼泪直流,再也忍受不住了,对小女儿说:“心肝宝贝,别哭,你爸快要回来了,你哥和姐也快要回来了,他们回来就有吃的了。”

    可是,小女儿实在饥饿难忍,仍在喊:“妈妈,爸怎么还不回来?哥哥和姐姐也怎么还不回来?我饿……”

    娘听到女儿的凄切的哭声,心如刀割,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对女儿说:“心肝宝贝,你别哭,妈妈给你去拿条红苕来烧熟了吃,我的心肝宝贝女儿乖,别哭。”说完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外面,在屋背后雪薄的地方,艰难地蹲下来用手扒开冻土,抓起拳头大小一团软泥,捏成红苕样子,走进屋里对女儿说:“妈妈给你拿来了一条大红苕,给你烧火塘里,等下哥哥姐姐来了就用火钳夹出给你吃。心肝宝贝,别哭了。”说完流着眼泪亲了下女儿,然后艰难地用拐杖撑起身体,磕磕绊绊走到偏舍一间放杂货的小屋里,痛哭了几声后拿起一瓶“敌敌畏”揭开盖喝了两口,只觉得心里一阵剧痛,眼前的房子开始旋转起来,慢慢地双腿无力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再也爬不起来了。

    过了会,哥哥姐姐来了,看到妹妹不哭了颇感诧异。末等哥哥姐姐问,小妹妹高兴地对姐姐哥哥说:“妈妈把我在火塘里烧起一个大红苕,等你们来了拿出来给我吃。”

    哥哥姐姐都诧愕了,不知娘哪里还藏着红苕?周施晴忙用火钳去火塘中间把凸起的地方一翻,确实是一条大红苕,用火钳夹出来,只觉得很沉,感到很奇怪,这么大一个红苕怎么这么如铁砣一样重呢?仔细一看,才知是用泥捏的,不觉悲从中来,于是含泪问小妹妹:“妹妹,妈妈呢?”

    小妹妹指着那间杂货屋说:“妈妈在那间屋里。”

    两人预感到事情不妙,娘行动不便去那间屋里干嘛?姐弟俩忙走进去一看,只见娘口吐白沫,一股浓烈的农药气味扑鼻而来,知道大事不妙,忙用手一探鼻息早已断了气,于是两姊妹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左邻右舍邻居们听到姐弟俩的哭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都主动地来帮助料理后事。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乡亲们看到这惨景不禁落下泪来。

    因超支款付不起,口粮被生产队卡住逼得自杀,这件事惊动了大队、公社干部。那时党政不分家,什么事是书记说了算,书记来了,当场表态,今年的救济款给周施睛家评五十元,剩下所欠超支款,缓期三个月,等喂养的那头小猪长大卖掉再付,并开了一张证明,按平价去食品站买一个猪头办丧事。

    过了年,转眼到了元宵佳节。闹元宵要“闹”,可人们日子过得很艰难,肚子不饱,天天不分节日地劳作,哪有心思去“闹”呢?要“闹”的也只是些不知愁的孩子们,玩玩游戏而已。

    过了元宵节就该上学了,学校招收新生报名了。中国这时是上半年招收新生,至到一九七五年才改为下半年招收新生。

    今早杨柳青起得很早,要妈快煮早饭,吃了早饭要去报名。其实学校离她家只有半里路远,迫不及待想跟周余粮一起早日跨进学堂读书。

    杨柳青吃过早饭就立即来到周余粮家,这时他正在吃饭。周余粮的父母确实很喜欢杨柳青,问她吃了早饭没有,没吃就到她家吃。这年月留人家吃顿饭算最客气的了。

    杨柳青回答说:“我早吃了,是来叫哥同我去报名读书。”说完就对周余粮说:“哥,我们一起去报名,读书了坐同一张座子好吗?”

    周余粮说:“我路过几次学校,看到是男的跟男的坐,女的跟女的坐,老师肯定不允许我们坐在一起。”

    杨柳青且不以为然地说:“不对,我路过几次学校,仔细看了看,大部分是女的跟女的坐在一起,有个别女的跟男的坐在一起。他们能坐在一起,我们就不能吗?你别怕,到时候我去跟老师讲一声保证我俩能坐在一起。”

    周余粮说:“这个事还是让我去跟老师讲吧。”

    杨柳青说:“还是让我去,我不怕,老师不答应我就跟他讲道理,她们能给男的坐一起,我跟自己哥坐一起就不行吗?”

    周余粮娘听了两人的话,笑道:“不用争了,老师看你俩这么好会答应的。”

    听大人说两人能坐在一起便深信不疑,不再为这件事争论了。过了片刻杨柳青对周余粮说:“我爸说,不读书就不能参加工作,也不能去报名当兵。我长大了想当名女兵,穿上军装可漂亮了。哥你呢?长大了想干什么?”

    周余粮回答说:“我也想去报名当兵,穿上军装,扛上枪可威风了。”

    杨柳青说:“我爸说,如果长大去后要想去当兵,就要上学读书,如果不上学读书不认得字不允许考。”

    周余粮吃饱了早饭,两人去把名报了,在回来的路上周余粮对杨柳青说:“你先回去,我去看看余钱、施雨和施晴他们几个今年去不去报名读书。”

    杨柳青说:“到了七岁开蒙的年龄怎么不读书呢?他们几个比我大快八岁了,怎么还不上学校去读书呢?难道他们爸妈不告诉他们不读书长大了没有出息吗?”

    周余粮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有个当官拿工资的父亲,到了月底去拿工资一分不少,而我们这些种地的农民子弟就不同了,父母挣不到钱拿什么去读书呢?”

    杨柳青说:“读书又不要很多钱,只要一元五角钱。”

    周余粮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怕腰痛。你家有余钱余粮,人家买盐都没钱,盐只要一角七分钱一斤,一元五角钱可买好多盐你不会算吗?”

    杨柳青笑道:“你们不是叫余粮,你堂兄叫余钱吗?”

    周余粮说:“父母就是穷怕了,希望我们长大能余钱余粮。”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快到杨柳青家了,周余粮要杨柳青回家去,自己想去看看周施晴今年去读不读书。杨柳青说,她也要去看看,于是两人一起来到周施晴家。

    两人还不到周施晴家,就听到周施晴在哭,嚷着也要去读书。两人来到家门口,只见周施晴坐在中堂里哭天抹泪,他爸在一旁坐着表情颓唐,在唉声叹气,姐姐还在弄早饭。

    姐姐周苦姐说:“还是让弟弟去读书吧,如天晴我把妹妹带山里去。”

    父亲问道:“如是下雨天呢?”

    周施晴说:“是下雨天我把妹妹带学校里去,再过一两年,妹妹快六岁了就不要人带了。”

    父亲说:“不行,你自己还要人带,只知道贪玩,怎么能带妹妹呢?如果妹妹要哭,吵着人家了,会连你赶出学校;再说,读书也无用,到时候还不是跟我一样扛锄头?”

    杨柳青听了周施晴父亲的话,马上接腔道:“不对!我爸说不读书长大没出息,读了书长大可参加工作,还可考兵当解放军。”

    周余粮父亲听完杨柳青的话,叹了口气后道:“好闺女,你爸的话是有道理,你爸当起官,坟山屋场风水好,你读书长大后也能当官。可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几样红,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扛锄头的,坟山屋场没这样的风水,也养不起这样读书的子女,哪能跟你家比?”说完又唉声叹气。

    杨柳青说:“也不对,我爸说我的爷爷奶奶大伯叔叔都是农民,我爸就是去当兵回来才当官。当兵只要读书,身体好人人都可考。大伯,如果你不让施晴哥读书,我们都读了书,长大了考上了兵,施晴哥会后悔的。”

    周施晴父亲听完她的话,想不到她小小年纪这么看得远,又叹了口气说:“你爸教育你教育得好,不亏是当官的子女。我不是不让你施晴哥去读书,主要是家庭困难,他娘死又化了些钱,救济款免了五十,还欠几十,还债都没钱哪来的钱交学费呢?”

    杨柳青说:“读书没要多少钱,只要一元五角钱。”

    周余粮父亲说:“一元五角钱虽然不多,可是我们家比不得你们家,欠队里的超支款都还不起,再过两个月不还队里又不给我们分粮食,总不能饿着肚子去读书吧?”

    杨柳青说:“施晴哥这么小又能帮你做些什么事呢?”

    周施晴的姐姐听了杨柳青的话,说道:“杨妹妹说得有理,弟弟也就七岁多点,能帮家里做些什么事呢?还是让弟弟去读书吧,不然到时候,跟他一样大的有什么机会出去工作了,弟弟真会怪你的。”

    听了女儿的话,父亲说:“让弟弟去读书,而你一天都没进学堂门,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闺女,这样我哪对得起你呀!”说到这里忍不住老泪纵横大哭起来:“都怪你爸没能干,挣不到钱,也怪你妈身体不好,又死得早,我想把你们养好,不要比人差,想争口气,可是争得气来气又短,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女儿周苦姐听完父亲的话,也是哀痛凄切,流着泪说:“爸,不要悲伤,你尽力了,我不怪你,自古女儿家命就贱,一天都没进学校门的不止我一个。妈妈把我们生下来,身体不好,没过一天好日子,她寻短见就是看到我们日子不好过,怕拖累我们。妈,我苦命的妈妈,都是苦命人生在一个家了……”

    凄凄惨惨戚戚,断肠人劝断肠人,越劝越悲伤。

    周施晴看到姐哭得这么凄惨,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太自私了,父亲的话是对的,姐从小到大就帮家里做事,雨里来风里去,忍饥受饿,还没成年,就跟大人做一样的事了,白天要去生产队做工,收工回来还要忙家务事,要喂猪,一直忙到深更半夜才忙完,还吃不饱,穿得破破烂烂。想到这些,周施晴也大哭起来,对姐姐说:“我不去读书了,我去读书太不公平了,姐姐你太苦了,我不去读书,帮家里做些事你和爸都会轻松些。”

    周苦姐听完弟弟的话,很疼爱地搂住弟弟的头大哭道:“你一定去读书!自古以来女的命就贱,不同男人,女的只在家里做事,不识字不要紧,男人大了要出去闯世界,不识字怎么行?你别管姐姐,姐姐是这样的苦命人。”

    周施晴哭道:“女人也是人,怎么命就贱呢?姐姐,太苦了你,我不想去读书了。”

    姐姐流着泪劝弟弟说:“女的就是这样的命,自古以来,几个女的读了书?我不怨父母,只怨自己的命苦。你不要跟姐比,你是男的,长大了要养家,别人都了读书,你不读书哪个姑娘肯嫁给你?”

    杨柳青看到这一幕令人心酸的情景,不觉凄然泪下,劝周施晴道:“姐姐年纪大了,读书已经迟了。施晴哥还是应该去上学读书,长大了没有文化知识,要是我跟我哥都考起了兵,穿着军装回来看家,你会后悔的。”

    周苦姐说:“杨妹妹说得对。弟,你不用担心我,你一心一意去读书,没有书钱,明天赶场捉只鸭去买就有了。”

    周施雨流着泪,对姐姐说:“你要我去读书,就苦了你,你不怪爸对你不公平吗?”

    周苦姐擦干眼泪强颜欢笑说:“不怪!你去吧,不要为姐姐担心。”

    父亲仍是老泪纵横,哽咽道:“你去读书妹妹怎么办?妹妹没人带,妹妹也是我心头肉呀,苦了谁我都心疼呀!”

    周余粮听到几人的对话,不知怎么劝,设身处地想一想,确实是一件难办的事。

    周施晴父亲流着泪对周余粮和杨柳青说:“你们先读一两年书吧,等他妹妹长大了不要人带了,施晴再去读书不迟,读几年只要认得几个字就行了。”

    杨柳青说:“迟了,七岁开蒙读书,再过一两年就八九岁了,七岁读书读到高中毕业,刚好赶上考兵。施晴已快八岁了,读书已不算早了。”说完走到小妹妹身边,抚摸了下她的头发,低头问道:“你想跟哥哥去读书吗?”

    她点了点头,用一双不胜翘企的眼神望着比自己大两多岁的姐姐,她幼小的心灵里已懂得点人事了,知道哥哥想去读书因为妈妈死了没人带自己,父亲不答应。看到小妹妹流泪了,杨柳青又流下了眼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小妹妹回答说:“我叫苦妹,是妈妈给我取的名字。姐姐,我想妈妈,你想妈妈吗?”

    杨柳青说:“我也想妈妈,谁不想自己的妈妈呢?苦妹,别哭,妈妈没了,你还有爸爸,还有姐姐,还有哥哥。”

    周苦妹流着泪说:“我也想读书。姐姐,我就跟你们去读书,你们要我去读书吗?。”

    周余粮也含着眼泪走了过来,对苦妹说:“好,你以后就跟哥哥去读书,跟哥哥坐一起,妹妹也读书。”

    苦水中泡大的子女早懂事,周苦妹流着泪说:“没有妈妈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怕,就跟哥哥去读书,在学校里我不哭,听哥哥的话,听姐姐的话。”小苦妹这几句话说得几人再次流下了辛酸的眼泪。

    杨柳青拉着周苦妹的手说:“好,我们跟哥哥去报名,苦妹也去,跟哥哥一起去读书。”

    周余粮含着泪走到周施晴面前,拉着他的手说:“别哭了,先去把名报了,长大了如有出息了记住父亲和姐姐的恩情。”

    周施晴点了点头,一边擦眼泪一边走。

    学校报三天名,第四天正式开学了。一年级是一位二十几岁女民办教师,姓刘,她首先要大家把课桌摆整齐,面对讲台摆成四排。课桌搬好后,学生各自站自己比较喜欢的位子。老师要大家按高矮好站队,然后按次序坐位子。周苦妹紧紧拉住哥哥的手,也很规矩地站在哥哥身边。

    老师看到周苦妹,走到她面前蹲着问她道:“你叫什么名子?”

    周苦妹回答说:“我叫周苦妹,妈妈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怕,跟哥哥一起读书。老师,我不哭,跟哥哥一起读书。”

    刘老师听完周苦妹的话,双眼红了,差点掉下泪来,柔声对周苦妹说:“真乖!跟哥哥读书,你不哭,听老师的话,大家都喜欢小妹妹。”

    周苦妹看到读书的同学都比自己大,非常害怕老师不要她读书,听到老师安慰她的话,眼泪早已流出来了,但口中却在说:“老师,我不哭,我乖,听哥哥的话,听老师的话。”

    周施晴也流泪了,也害怕老师不允许他带妹妹读书,这样自己的书就读不成,见老师自己允许带妹妹读书,感激涕零。

    这时刚上学的学生还没有什么组织纪律性,嘻嘻哈哈,看到这幕情景,都感动了,再没人说话,有的流下了眼泪,特别是女同学,都是眼泪婆娑。这些学生家庭条件都差不了多少,懂得生活的艰难,不但没人鄙视兄妹俩,反而是同情,特别是周苦妹,这么小的年龄就这么多愁善感,大家在可怜她的同时,也十分喜欢她。

    刘老师跟周苦妹说完话,站起身来仔细看了看队伍,高矮次序不够整齐,调整高矮时,看到杨柳青比周余粮稍矮,就把她拉出来,跟她后面一个较高的调换位子,可是把她拉出来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并对刘老师说:“我要跟我哥坐一起。”

    刘老师说:“这不是看电影,爱跟谁坐一起就坐一起,周余粮比你高些,如果你跟她坐一起你看不到黑板,会对你学习有影响。”

    杨柳青说:“我虽然矮点,其实是一样的,你就是把我按排前面一两张桌子,我同样要从两人之间的空隙里看黑板,无法通过人家的头顶看得到的。”

    刘老师听杨柳青的话,用异样的神情打量杨柳青,觉得这小姑娘挺聪明,也说得有道理,仔细看了看,其实她比周余粮也矮不了多少,最后就依着她了。刘老师跟周余粮和杨柳青是一个自然村的,知道他俩不是亲兄妹,其实比亲兄妹还要好。

    第一天没上课,就是排好位置,然后讲了课堂纪律,选了班干部,最后把课本都发给学生就放学了

    放学回来,杨柳青看到父亲回来了,就对周余粮说:“要我爸把书写上名子,这样就不怕丢了。”

    周余粮跟着杨柳青到了她家。杨柳青像掏宝贝一样轻轻地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对父亲说:“我看你的书都要用报纸包着,家里有报低,你把我跟我哥的书也用报纸包好吧?”

    父亲听到女儿直接叫周余粮哥了,笑了笑,也不说什么,就拿来了报纸,准备包两人的书,在包书前把书封面翻开看了,。把书包好后先给女儿书写上名字,然后给周余粮的书字名字,当拿来周余粮的书准备写名字时却停笔不写了,凝神在思索什么。

    女儿感到有点莫名其妙问道:“爸,你怎么不写了?哥的名字你不会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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