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湖畔偶遇
春喜宫的霜花园里，树影幢幢，看着没什么遮挡，却是枝蔓层叠，足以挡住一人身量。
“你方才是要做什么。”
一到隐蔽处，屠钦钦便转身低喝，明明说好的计策，不管戚明杭会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能有机会与他独处，自己就答应下来，也不知道贺铮刚发什么疯，突然闯进殿里，还差点坏事。
“我怎么想……你不知么。”
贺铮哑着嗓子，低声说道。
他当然是知错的，也晓得这次计划不得有半点差池，可当他在暗处看到戚明杭一步步走到屠钦钦身前时，心都停滞了一般，一下便后悔了。
恨自己不该提那样离谱的计划，让小姑娘独自面对，是以不知怎么的，便不由自主走进殿去。
“我……”
贺铮又开口，却是半天吐不出个字来，屠钦钦见他这般，当然也晓得他心思，只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噗，屠钦钦忍不住笑出声来，踮起脚尖，轻轻拍了拍贺铮额间，声音轻软，似哄孩童一般。
“哎，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既上回浸了药人血肉都可毫发无伤，更是解了面上秘药，恢复了容貌，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可我始终觉得，你面上变化，似并非是药人所为，或许是我……”
贺铮说到一半又止住了，屠钦钦没听懂，又追问道。
“你什么？我的脸变回原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等日后再说吧。”
贺铮欲言又止，有些事他自己都越想越觉得可怕，此时更是不敢贸然说出来，怕是吓到小姑娘。
“总之，明天你万不可再这般了，知道么！”
屠钦钦也不追问，只草草交代了两句，便想离开。
“等下。”
贺铮突然拉住她，屠钦钦面露不解，狐疑回头，却见贺铮掏出一块极小的纯白玉牌，塞到她手中。
“明日巳时一刻，东湖鹤柳堤，带上此玉牌，登围了秋香色帘布的那艘花船，记得着男装来。”
贺铮一脸严肃地交代，屠钦钦也知不是玩笑话，仔细打量手里玉牌，却见上面竟有个银线勾勒的“王”字。
“这是什么？又是谁家的牌号？”
“王家的。”
“王家……南宗王家？”
“嗯。”
贺铮略一迟疑，点了点头，却不打算再多言。
“明日不便去接你，到花船上汇合吧。”
屠钦钦摸着玉牌上的“王”字，看着那洁白无瑕的玉质，不知怎么脑中突然浮现出，那不开口时温润如玉，一张嘴却能让人恨不得将之打死的白衣公子——王映棠。
难道……这王家牌号是他的？
可屠钦钦又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
她最近为了找南宗麻烦，查了许多旧卷，对南宗也算是有了初步了解。
知道以往南宗的宗主一直都是江南王家，这百年簪缨世家在整个南方都有颇高威望，最初南宗也是在某位王家家主的召集下组建的。
只是这些年，南宗势力不断往西南迁移，加上王家子嗣不盛，才让出了宗主之位，这两年甚至都逐渐淡出了南宗事务，一心在清州偏居，所谓的“戚王吴柳”四大家早已名存实亡。
但即便是这样，王家在南方，甚至整个大周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尤其是在清流之家、文臣墨客心中，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无冕之师”，天下学子，不论谁都愿意自称一声“王客门学”，以示尊崇。
所以，这样的百年世家，真的会允许族中子弟……干那种事？
屠钦钦是打死不信的。
尤其是想到王映棠坐拥大周十五城男伎馆，成天无所事事混不吝的样子，屠钦钦更加肯定绝不会是它——这玉牌入手温润，当是上好玉石所制，非是王家嫡子用不上。
第二日一早，屠钦钦便提前出了门。
屠仲之昨儿就派人同她讲过，今日与戚家少主约定的，是巳时三刻，东湖小川巷的天之酒楼，但贺铮跟她约的却是巳时一刻，是以不得不提前出府。
可刚出了院子没多久，屠钦钦就发现有人在后头悄悄跟着，趁着等车驾的工夫，屠钦钦刻意在花厅停了片刻，果然发现了行踪诡秘之人——竟是许锦墨。
“小姐……”
月白也发现了许锦墨，边收拾手里的包袱，边低声询问屠钦钦，当如何处置。
“随她去，爱跟着就跟着，昨天宫宴上就看出来了，魂都被那个戚家少主勾走了，真是没救了。”
屠钦钦却是毫不在意，许锦墨那点心思她还能不知道？不过就是想寻一切机会在戚明杭面前晃悠，引起他注意罢了，可人家要真对她有兴趣，还需要她这样上赶着去讨好？
可许锦墨显然不是这样想的，自从她昨天看到戚明杭第一眼起，她就已经认定他了，以前她从不信沈遥玉她们说的“一见钟情”，可昨儿一见到戚明杭，她便晓得，那句话是真真的存在。
戚明杭不同于盛京里寻常勋贵世家的男儿，总是一副谨守克礼的模样，他棱角分明，眼神冷寒，又带着猎人才有的狡黠和张扬，似天下一切都入不得他眼。
许锦墨自打见了他，方才知道，这男人便得是这般，狂傲不羁，睥睨一切，从宫里回来，他的身影也挥之不去，一直缠着她，进到了她梦里，反反复复到天亮才歇。
“哼，屠钦钦，你个贱人，勾得靖北王替你说话还不够，还把主意打到戚少主身上，真真是不要脸！”
许锦墨躲在假山后，远远望向花厅，恨得指甲在假山上抠下一块碎石都没留意，心道幸亏她昨天留了心眼，派了小丫鬟连夜去棠枫院外守着，否则屠钦钦这狐媚子这么早便溜出去，她都被蒙在鼓里！
“走吧。”
府门口小厮快步进来禀报，车驾连同一应吃食、茶水都已备好，屠钦钦才施施然起身，往外头走去，走时还特意放慢了脚步，果然还没出亭廊，便看到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院子里紧跟了过来。
“这个花痴……”
屠钦钦不屑地嗤了一声，一步登上马车，直接走了。
月白留在府门口，留意着外院巷口，不一会儿便看到，另一辆灰扑扑的马车也紧跟着从那头出来，月白撇了撇嘴，心想小姐果然没猜错，许锦墨便是自己掏了钱，叫了车，也是要偷摸跟上的。
“再快点！你这车驾怎的如此破旧迟缓！”
车上许锦墨不停催促着，前头赶车的老车夫却是不乐意了。
“这位小姐，出多少钱，便叫多好的车，你给那么几个铜板，难不成还想让它飞起来不成？”
“你这老匹夫！”
许锦墨本就心急，此时看那车夫竟然还敢犟嘴，心中更是生出一股无名火来，三两句便同人吵了起来。
却不想马车夫也是个性子烈的，自己出来讨生活，日日便是受那些个有钱人的鸟气，如今连个小丫头都敢对着他大呼小叫，便直接把车子一停，从怀里掏出一把铜板，猛地朝地上一撒。
“老子不干了，给我下来！”
车夫一把掀开车帘，等也没等，就直接把许锦墨给拽了下去。
眼看着前面屠钦钦的车子越来越远，许锦墨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也顾不上捡那几个铜板了，赶紧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匆忙塞到车夫手里赔礼道歉。
“哼，上车吧。追是追不上了，但我看车辙印，便也能找得到地方。”
车夫可不会跟钱过不去，一把接过碎银子塞进怀里，又三两下把地上铜板都捡起来，才又不疾不徐地挥了挥鞭子开始赶路。
许锦墨这次学乖了，倒也不敢再催。
那车夫也没吹牛，竟然真是凭着车辙印就找到了屠钦钦的马车，不过等他们到的时候，那马车早就空了，停在湖边，里头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这个小贱人！”
许锦墨恨到咬牙，却毫无办法，一眼望去湖上全是各色花船，她根本无从查起，等她悻悻转身，准备打道回府时，却发现——车夫已经走了。
“混蛋……”
许锦墨气极，这个时辰，还是在这种全是自家赶车来的地方，她上哪里再叫辆马车回去，不由心急如焚，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你是，屠家那位小姐。”
突然，一道冷傲带着些许邪气的声音从许锦墨身后传来。
许锦墨宛如被电击中，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缓缓转身，没想到竟然真的如她所想——
戚明杭！
哗，戚明杭收起手里扇子，伸过去用扇沿抬起许锦墨低垂的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悠悠开口。
“同是屠家的女儿，可是比屠钦钦差远了。”
听他这么说，许锦墨瞬间涨红了脸，以往她从未将屠钦钦放在眼里，即便是知道她如今变得好看了，也不过就是觉得有些不甘而已。
但此时听到自己心悦的男子，竟然当面说自己不如她，却是将她的心按在地上磋磨一般的疼，怎么都没法接受。
“不是的，我……”
“但是，本公子，却是对你也有几分兴趣的。”
不想戚明杭却突然又开口，直把许锦墨说了一半的话也截了去。
许锦墨呆呆望着戚明杭，双眸眼波流转，含情脉脉，似再看不进别人。
嘁。
戚明杭心中暗笑，这蠢货，要不是想到她跟屠钦钦是一家的，接近她或许有点用处，他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竟然还敢对他有龌龊想法，真是有够贱的。
可心中那样想，手却是伸了出去，一下搂住许锦墨后腰，将人猛地揽进怀里，虚虚靠在身前。
“跟我来。”
戚明杭凑到许锦墨耳边，悄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