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可愿意？
姚城地处西南，历来湿热多雨，这一夜雷声不断，雨下了一夜。
梅园里，屠钦钦辗转反侧，似梦似醒，始终不得好眠。
恍恍惚惚间，眼前如有烛火亮起，紧接着却又变作一团红光，屠钦钦心头疑惑，又忍不住往前探了探，却是一步踏空，跌落在地。
再看四周布置，竟是又回到了珍宝阁中那间狭小的藏室！
当初她便是在这里找到了原主娘亲留下的信笺，而此时，两道身影也渐渐显现在眼前，这不真切的影像瞬间让屠钦钦心头一震——她这是在幻境中，而且，是她穿越后第二次，真真正正能够踏入几乎是实感的幻境空间。
平常屠钦钦见到幻境，都只能如同画面一般，在眼前播放，最多也只是能走进去，凑近查看，像这样一切触感都无比真实的，她以往只遇到过一次——
那次礼德书院的入学考核中，她正在雪地梅舞时，莫名进入幻境，却发现与之前仅能看到幻象不同，竟是能够脚踏实地，无比真实，当下心中意动，想也没想便把墨云符留在其中，紧接着，幻境消失，她又原封不动继续起舞，似时间都未曾有过停滞。
这也是不论谁有多少手段，也都没法从她身边搜出墨云符的缘故，要不是有这层隐秘，仅凭她一个势单力薄的“草包”，又如何能护住这样要紧的东西？
——也不知道，当初那张老将军把墨云符给原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此时，那两道身影渐渐清晰，屠钦钦虽知两人不可能看到她，却仍是屏息凝视，不敢靠太近。
等那两人彻底显现出来，屠钦钦才惊讶地发现，竟是原主印象中的张氏，和一个穿蓝衣的外邦女子，两人正依偎在一起，一个写，一个在旁边看。
不多一会儿，张氏便写完了书信，还拿起来递到蓝衣女子面前，两人一起轻笑起来。
渐渐地，屠钦钦便能听到两人嬉笑之声。
“……好你个小妮子，拿了我的墨云符，倒是只给我那么一包药粉，真是亏本买卖！”
“什么嘛，我儿子那样俊，就是没彩礼，你闺女都是赚到了，再说……我那个药粉呀，嘻嘻，可有大用处呢！”
“什么大用处，难不成吃了还能成天仙不成。”
“恰恰相反，哈哈哈……”
蓝衣女子故意卖关子，惹得张氏忍不住假意掐她，两个看着年岁不小的女子，竟是同少女般嬉笑打闹，乐作一团。
“我这药粉呀，能让她在遇见我那傻儿子之前，不被人盯上，你说，是不是划算？！”
“哈哈哈，你怎的这样护犊子！不过……也算是不错，省得她因着那副好相貌，被人轻易拐了去……”
眼前两人笑嗔着，声音和画面渐渐消失，屠钦钦时隔多日，总算再次得到与墨云符有关的消息，自是不想放过，赶紧疾走两步，想要再多听几句，却不想脚下又是一空，竟一下踏入万丈深渊，飞快向下坠去。
“啊——”
屠钦钦尖叫着从梦中惊醒，脸上覆着的面纱悄然落地。
此时已是天光微亮，琥珀听到叫声，急忙从外面进来，却是在看到屠钦钦面容时，心中惊骇，手里一松，灯笼应声落地。
不出一会儿工夫，屠小姐面上有异的消息，便递进了竹园贺铮屋里。
“屠钦钦！”
待贺铮急急忙忙赶到梅园时，正屋里早已不见人影，不光屠钦钦不在屋中，连琥珀也不知去向，贺铮心中焦急，略一思量便急急出了门。
屠钦钦曾同他提起过，梅园后面有一处小山头，那里有个八角亭，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她这些日子但凡是心中郁结，便会去那里坐坐。
思及此，贺铮不由加快脚步，朝着那处山头寻去。
果然，隔了老远，贺铮便看到一个纤瘦的身影，孤零零立在亭子里。
贺铮放慢脚步，略有些踟蹰，他心知屠钦钦自从容貌尽毁，一直都未能真正松快，自己也怕触及她伤痛，始终不敢轻易找她。
现在想来，不论如何，那都已成事实，自己一味躲避又有何用，落在她眼里反而成了嫌弃，而自己早就十分确定心意，以往事事利落果决，怎么偏生到了这件事上，竟会如此寡断？
一时间，贺铮心中百感交集，更多则是悔恨。
恨自己未能早早表明心迹，让屠钦钦在这样艰难的时刻，一人面对。
一旦心中落定，贺铮便也不再犹豫，快步上前，直到屠钦钦背后两步的距离才停下脚步，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又狠狠深吸一口气，才一鼓作气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屠钦钦，我知你在意容貌，那对女子而言，确实是万分重要，但于我来说……却也不是全部。”
听此话，面前之人身子一僵，似想转过身来，贺铮却心中一紧，急忙上前两步，一把握住她肩膀，不让她转身。
“你先听我说完！”
“你聪慧，狡黠，心狠手辣，装模作样，不拘一格，有勇有谋，不论是哪个模样，在我心里都是百般好，这里面没有哪一样，是与容貌有关的，我是……我是心悦你此人，并非那副皮囊，屠钦钦，你可知晓？”
贺铮面色微红，好不容易将这一番话说出，却是看屠钦钦肩头微颤，似是还带着细弱的抽泣声，心下慌张，不知自己哪句话戳到了她痛处，竟让她又难过起来，当下一急，便把人转了过来。
可下一刻，贺铮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样一张脸？！
明明眉眼与以往看着并未有何不同，但却又像是哪哪都不一样了！
屠钦钦一眨不眨望着贺铮，眼中全是笑意，一双眼眸如同清水般透亮，眼尾微微上翘，带着几分张扬，却又丝毫没有半点俗媚之色。
“什么叫‘装模作样’，你会夸人不？”
薄唇轻启，屠钦钦挑了挑眉，贺铮却是还未回过神来，目光在她面上游移，一时不知该往哪里看。
屠钦钦忍不住嘴角微勾，唇尾较之以往似略略上翘了半分，当是恰到好处的俏皮，一笑竟还有浅浅酒窝，瞬间让贺铮都生了几分醉意。
“你……你怎变得如此好看。”
噗，见贺铮憋半天，说出这么句话，屠钦钦终是笑出声来。
“我本就长这样呀，呆子。”
“那……”
“我应当是幼时服过一种秘药，才会隐藏了真实容貌，如今不知为何又变了回来，我猜……应当是和药人之毒有关。”
屠钦钦拉着贺铮到亭子边上坐下，关于这事，她本不愿多说，因为一想到是和她那莫名的婚约有关，她心里便全不是滋味。
两人静静坐在亭中，半晌无语，心思却是各不相同。
良久，屠钦钦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一般，突然把手伸到贺铮面前，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直接摊开手掌，掌心中赫然便是半块墨云符。
“不要问我把它藏哪里的，也不要问我为什么需要它。”
屠钦钦叹了口气，将墨云符放进贺铮手中，又止住他开口，继续说道。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或许我所愿之事，光凭自己根本无法达成，与其那样，不如咱们合作——我将这半块墨云符交于你，等你集齐四件古物之时，需帮我做一件事，你觉得如何。”
“你知道四象古物？！”
屠钦钦话未说完，贺铮便一脸震惊地看向她，忍不住出声问道。
“原来还有专门的名字吗，等等，这……是秘密吗？”
“世人皆知墨云符、白虹镜、青雪令、赤霜刀，却极少有人知道它们原本是一体，被并称为‘四象古物’，屠钦钦，你要它们究竟是为何？”“诶，我刚说了别问我缘由，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贺铮未答，却是看向远处，目光深邃。
天尽头，红日初升，云烟渐散，露出连绵不绝的山岭，映入两人眼中，似古井幽潭，一瞬间吞去所有光亮。
“我懂了。”
屠钦钦面色冷了下来，率先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似是要将什么彻底挥去一般决然。
“你来时说的话，我便当作并未听见罢。”
“等等！”
眼见屠钦钦扭头便要离开，贺铮无奈也立即起身，一把拉过她，单手从背后将人环住。
“不若，将我这半块一并给你，如何？”
他的声音闷闷的，传入屠钦钦耳中。
“你说什么？！”
屠钦钦身子一颤，低头看去，只见身前，贺铮修长的手指张开，两瓣墨云符静静躺在他掌中，分毫不差地并拢成一块。
“是你……！”
屠钦钦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无比震惊地看向贺铮。
“那个婚约……是你？！”
“对，屠钦钦，你的婚约，一直都是和我。”
顿了顿，贺铮终于露出笑意。
“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