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毁容
屠钦钦被安顿在原先的姚城都尉府，一处安静的院落“梅园”中，一天三顿药汁，两趟药浴，两遍扎针，不光琥珀，姚城半数有名的大夫都来了个遍，也愣是没查出身子有什么毛病来。
不光是再没出现发疯咬人的情况，甚至身上连半点和药人相似的症状都没留下，连那天最后，脸上莫名裂开的口子，这几日也在琥珀的精心照料下，飞快愈合。
这日清早，梅园主屋。
“琥珀，我脸上为什么这么痒？”
只一会儿功夫，琥珀出去再进来就看到屠钦钦已经忍不住，在她抹上药的地方抓挠起来。
“屠小姐，可别！”
琥珀吓得赶紧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屠钦钦的手。
“你这身子虽是查不出什么症状，看着或许是能好，可这脸……不瞒你说，应当还得另外想法子治，你现在可千万不能再添新伤了，千万得忍住！”
琥珀边给屠钦钦重新上药，边苦口婆心地劝着。
这些天她把房里镜子，甚至是水盆，都收了起来，为的就是不让屠钦钦看到自己面貌，女儿家尤其是屠钦钦这个年纪的，哪个不爱漂亮，要是知道自己如今毁了容，那即便身上没了药人的毒，怕也是要觉得活不下去的。
屠钦钦何等聪明，这几天看琥珀那欲盖弥彰的样子，早就已经猜到了，但如果是穿越以前，自己是风光无限的第一佣兵凤凰，自然是不舍得那张天怒人怨的脸，可自从穿越到相貌平平的原主身上后，她早就已经不执著这点子事了。
“好，听你的。”
不过，既然琥珀也是一心为她考量，屠钦钦倒也不想刻意去说什么，全当是琥珀一点心意，于是便笑了笑，顺从地点点头，乖巧地放下手，任凭琥珀涂抹难闻的药汁。
“把这交给琥珀。”
窗外，贺铮收回脚步，想了想，只把一样东西递到阿另手里，就转身离开。
女儿家最看重容貌，屠钦钦如今这样，怕是不想见着他的吧，虽是自己找遍城里所有重新开张的布庄子，才找来这么快既遮得严实，又极为透气的面纱，却也不好亲手送给她，怕她误会自己是嘲讽她如今面容丑陋，反而生出不快。
哎，阿另捏着块面纱，望了望屋里，又望了望自己主子远去的背影，也只有一句叹息。
却不晓得，这一幕早就被屋里人察觉。
屠钦钦本就天生洞察力敏锐，经过此事竟是五感更上一层楼，虽还不稳，却也远超常人，屋外那脚步声、谈话声，甚至连贺铮递出去面纱时那点布料摩擦声，她如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也是嫌我的，呵。”
只一瞬工夫，屠钦钦心里便已是百转千回，不觉呢喃出口。
“什么？”
琥珀没听清，随口问道。
“没事……”
屠钦钦捏了捏衣角，终是没多说。
“去开门吧，阿另在门外。”
“啊？”
琥珀将信将疑打开门，恰好看到阿另正抓耳挠腮在外头踱来踱去，阿另看到她也是一愣，只当是她刚巧出来，略一思量，便把手里面纱塞过去，落下句“王爷给的”便匆匆离去。
琥珀年纪本就大一些，又是因为那样的事离开的药谷，看着手里的面纱，再回想刚才几人的样子，已然猜出个大概。
想来屠钦钦和贺铮心里应当都不好受吧——眼看着经过那一遭，两人之间已是发生了变化，却在这个档口出了这样的意外，那点子刚生出的情意，怕是就此歇了。
毕竟，哪个男子会不在意女儿家容貌呢？
一连几日，贺铮都再没来院里，屠钦钦也当无事般，从未提起，身边人都心知肚明，却也只能默不作声，一时间，院里气氛便诡异至极，看着平静，却又无比压抑。
“那边，这个摆到那里。“
“不对，这么沉的东西搁门口，万一砸到姑娘了怎么办？快拿走！”
“等等！这么高的屏风摆这里，是想挡住王爷进出不成？”
又过了两日，屠钦钦正坐廊下看书，却是听一墙之隔的“竹园”院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隐约还夹杂着阿另压低的吆喝声。
“那头咋了？”
又过了一阵，那边动静还是没消下去，屠钦钦便也再无心看书，刚巧琥珀从外头回来，便状若无意地问道，却见琥珀脸上绷不住笑意，正也快步朝她过来。
“是王爷，王爷命人将他一应随行物件，都搬到了隔壁院里，说是近日已忙完了城中要务，此后便不再住军营里，就歇到隔壁院里。”
琥珀面带笑意，眼里藏不住欢喜，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
她瞧得出屠钦钦也是极为在意贺铮的，看贺铮并未因其毁了容貌而疏远，反而要住到一墙之隔的院里，是真心为他俩高兴，是以一打听到隔壁的动静，便立刻回了院里来跟屠钦钦说。
原以为屠钦钦听到也会高兴，却是不知怎的，反倒眼里暗了暗，也未说话，起身拿着书卷便默默回了屋里。
“哎……”
琥珀自是能猜到缘由，但张了张口，最终也只剩一句叹息。
晚间，隔壁竹园里不知怎么又热闹起来，进进出出的却都是些士兵，听着似乎还都带着兵器，屠钦钦忍不住，假意在院里散步，实则靠近墙边悄悄细听了一番。
一探之下才惊觉，竹园里这般人来人往，竟是正在盘查南巴人营里抓着的余孽，因着贺铮搬到了此处，负责此事的将领便把人也带到这里来审问。
突然，一阵极为独特的香味传来，让屠钦钦瞬间回想起那日，自己假意昏迷躺在床上时的情形。
那个自称戚兰舟的美艳女子，与那少年在她床头纠缠时，离她极近，她闻得十分清楚，便是这股香味，充满了异域香气，隐隐带着点刺鼻的辛辣之感。
此时这股香气十分稀薄，甚至很快就消散在竹叶的清雅气味中，可屠钦钦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不知是想到那美艳女子给她留下的危险印象，还是不甘心，仍想再追查少年身份，竟是不自觉往隔壁院里走去。
穿过两院之间的月亮门，再绕过一处影壁，远远看到一队士兵押着几个南巴人从身边经过，另一侧，两个婢女端着茶水和吃食，也正匆匆往里屋而去。
屠钦钦一抬眼，便看到贺铮刚巧从屋里出来，四目相对，皆是心中一动。
此时，正有风吹来，掀动屠钦钦面纱一角，屠钦钦下意识按住面纱，眼眸一暗，飞快看向一旁。
两个婢女低垂着脑袋，刚好从两人中间走过，挡住纠缠的视线。
“小心！”
下一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屠钦钦拔下发间簪子，猛地朝其中一个婢女掷去。
此时，那婢女手里碧绿的毒蛇只差一点，便要咬上贺铮手腕，却不想簪子飞来，一下击穿它的脑袋，将它钉在地上，它疯狂抽动着，却也只活了几息，便再没了动弹。
而同一时刻，贺铮也突然出手，不消什么兵器，只一掌击在婢女脖颈处，生生将人打出去丈远，还未等那婢女再度爬起来，闻声赶到的暗卫便已然赶到，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
“啊……”
那婢女挣扎着，没了毒蛇在手也不肯放弃，仍是张牙舞爪着，拼命向着贺铮冲去，却是不想刚一抬手，便发出一声惨叫——
原是刚才贺铮那一击，早已震碎了她一侧关节，加上腕间某处穴位，方才竟是被铜簪穿过，此时正潺潺留着鲜血，一时间，浑身上下已全无哪处可以使出力来了。
“怎么这样不小心。”
而另一边，贺铮却是无暇顾及那婢女如何，只飞身到庭下，赶在屠钦钦倒地前，一把将人接住。屠钦钦重伤未愈，这几日便是走路都尚且是双腿虚浮，又怎么还能使出那么大力掷出簪子？
晚风又起，一片面纱缓缓落到地上。
屠钦钦长发遮面，猛地将脸埋入贺铮臂弯之中，半晌不肯抬头。
“转身。”
贺铮冷声开口。
下一刻，院里所有侍卫与婢女，统统背过身去，无人言语。
贺铮从地上拾起面纱，小心翼翼放入怀中，继而手上略微一紧，将屠钦钦抱起，走向梅园。
“放开我！我是戚家的嫡出小姐戚兰舟！”
“滚开！”
“没听到我说吗，我是南宗戚家的人！谁敢伤我！”
身后，传来戚兰舟愤愤的叫骂声，却是无一人理会，从她打扮成婢女，蓄意混进下人房那一刻开始，就已被盯上了，这一路的竹香，便是专门为克制她的蛇毒而制，即便没有屠钦钦那一簪子，她也绝无可能刺杀成功。
而如今……
害得屠二小姐又伤了身子，便是她再有利用价值，再是身份不低，也断没有再留活口的必要了。
“阿另。”
穿过院门时，贺铮突然开口，脚下未停，阿另却是知晓主子的意思，一挥手，两个暗卫便一左一右，将两根三寸长的铜钉送进了戚兰舟的腋下，只一息工夫，那片刻前还叫嚣不已的美艳女子便委顿在地，再无半点气息。
“送去戚家门口。”
阿另眼中划过一道暗芒，冷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