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饿殍遍地
“让一让,让一让!”
“别挤,滚开!”
“爹……爹!”
屠钦钦再次回到姚城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城门紧闭,城外一片焦土,无数流民争抢着寥寥无几的树根、糠粰,相互践踏,大打出手。
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给吃的,会引发什么,但屠钦钦还是毫不犹豫地把行囊里仅有的存粮都翻了出来,瞬间便有无数双手伸到面前。
一开始还只是讨要,紧接着就变成了夹杂着推搡、谩骂的争抢。
嘶——
只听一声悲鸣,屠钦钦回头时,却见身后的马匹轰然倒地,竟是被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生生用铁片割了喉咙,一下划拉到肚子。
当即便有无数饥饿的灾民蜂拥而至,拿着破瓦片狠狠剔骨剜肉,血淋淋的肉条顷刻间,便被瓜分一空,有急切的,甚至当场便和着污血开始大快朵颐。
屠钦钦急忙从人群里逃出来,左躲右闪,终于在一个安静的角落中,找到一个目光还算清澈的小姑娘。
“这里究竟怎么了?”
想了想,把藏在袖中半块饼递了过去,向小姑娘打听城里情况。
如果仅仅只是柳粟说的,粮草中掺了蟹油,也断不至于几日工夫便成了这副模样,再加上她之前莫名生出的恐惧感,屠钦钦断定,这里一定还有更可怕的事发生。
小姑娘似是饿极,拿过饼,也不说话就拼命往嘴里塞,却是一下被噎住,吞了两口便趴在地上不停呕吐。
“咳咳咳……”
小姑娘手里的饼掉落在地,和嘴里吐出来的碎块一起,滚落到一旁,沾上了不远处死尸的血肉残渣,瞬间便一片黑红。
下一刻,小姑娘竟一把抓起浸了血的饼往嘴里塞,两眼放光,那急切的样子隐隐透着疯狂,甚至连指缝里淌下的血,也一滴不剩地舔了个干净。
屠钦钦不禁呆愣住了,那可是染了死人血的饼子,她怎么……
正当屠钦钦想要给小姑娘拍一拍后背,手指即将触碰她时,突然被人猛地一把拉开,往后退了几步。
再看小姑娘,已然是双目通红,状若疯魔,从额头到脖子,再到四肢,竟是都隐隐透着黑青的血管,如同死去多时的腐尸。
屠钦钦惊得又急忙后退几步,这才留意到,一旁的死尸,竟也都是这副模样。
——这绝对不仅是蟹油便可生出的异状!
屠钦钦不由心里一颤,怪不得姚城短短几日变成了这副模样。
在古代,即便是再严重的疫症,也不过鼠疫、血痨之类,哪里会有这种像活死人一样的症状,也不知道姚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沾染到这样骇人的东西。
屠钦钦下意识望了望高耸的城墙,想起里头那人,心头猛然一缩。
城门紧闭,难道……已经蔓延到城里了吗?
“嗬……嗬……嗬……”
突然,那满脸黑气的小姑娘朝着屠钦钦两人扑了两步,嘴里发出破风扇一般的声响,屠钦钦急忙躲避,却只见小姑娘脚下猛地一滞,手臂僵硬地挥舞了几下,竟然重重跌到了地上,不再动弹。
“没事了,她不会再起来了。”
见屠钦钦似是惊魂未定,身后之人拍了拍她,轻声安抚。
屠钦钦这才回过头去,看清对方的模样——
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生得黝黑壮实,身上处处拿布条缠着,行动起来格外利索。
那叫翠妲的妇人带着屠钦钦一路避着人,不一会儿便到了一处隐蔽的屋棚里,再看四周,也都是和他们一样来避难的灾民。
坐下喝了口水,翠妲才将姚城的情况缓缓道来。
原来他们都是姚城里的百姓,只是一个多月前,不知怎的,城里便突然开始闹了疫症,一开始还不算严重,后来却是逐渐出现了人咬人的情况。
但奇怪的是,那些原本早被朝廷打退了的南巴人,趁着这个档口再次进犯,竟然无一被传染,像是有什么法子避开那些咬人的疯子。
“我看那刚才那个小姑娘,吃了血饼干之后,没多久就又死了,也没见咬人呢?”
屠钦钦又想到方才那个小姑娘,发疯变异的样子,顿时眉头紧锁,心有余悸。
“那个人咬人的事,大多是在夜里,也没人搞得清为啥,总之要是白天得了病症,撑不了一会儿,便会彻底没气,也多亏这样,否则城里头靖北王的军队,怕是早没了。”
翠妲似是早已见怪不怪,提起那些个人咬人的疯子,倒是显得稀松平常,屠钦钦却是在听到“靖北王”时,心尖一跳。
太好了,他还在城里坚守着,应当是找到了什么应对法子,可紧接着翠妲的话,却又让她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那些咬人的疯子,哪怕缺胳膊少腿,也是会继续动的,寻常的火烧、刀砍,根本对他们没任何用处。”
“那靖北王的军队现在如何了?!”
“我听说靖北王只一日日往城中退,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疯子扑进去了!”
“南巴人不是能避开吗?没人把消息递进去?”
屠钦钦一急,声音也不禁拔高了几分,惹得一旁的人纷纷侧目。翠妲拉了拉屠钦钦的手,示意她低调一点,一边小声分析着眼下情况。
“你小声点,南巴人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么,谁会铤而走险去他们那儿打听消息,再不要命地送进城里去?疯了不成!”
屠钦钦望着城头玄锦“靖”字旗,半晌不语。
良久,才幽幽开口。
“翠妲,南巴人的营地在何处?”
盛京里,也同样是风起云涌,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此前柳府家宴,二皇子大庭广众之下中毒,一病不起。文帝震怒,当即传了太子进宫,一番逼问竟是什么也没审出来,气得罚太子在书房外跪了一整夜,连皇后差了人,一趟趟来求情,也都被挡了回去。
“陛下。”
御书房中,镇南司指挥使毕恭毕敬递上令策。
前一日,事情一出,镇南司便接了案子,连发三道召火,把盛京里外十数令使全部召了前去,却独独缺了魏、张两位,一夜奔走后,很快查到了关键证据。
这会儿天刚蒙亮,便已经递到了文帝面前。
“哼!”
看过令策上的内容,文帝气得直接把手边一个上好的云窑莲花杯给砸了出去。
“去!把柳隆给朕叫来!”
“喏。”
周公公眼观鼻鼻观心,得了令也不多言,立即轻手轻脚退了出去。路过太子时,只微微瞟了一眼,并没半点停留。
太子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地上,周公公那态度,说明文帝真的怒极,怕是自己得一直这么跪下去了。
不多时,柳隆一行人便匆匆进了宫,直奔御书房去。
“陛下。”
一进书房,柳隆等人直接跪下,伏在地上不敢多言。
周公公拱了拱手,退到一边,眼神却是在接触到文帝时,若有所指地瞄了眼柳隆后方。
文帝定睛一看,竟是屠家那个庶女也一并跟着跪在里面。
“柳隆,你可知朕为何叫你过来。”
文帝眼眸微眯,只回到上首蟠龙九霄方椅上坐下,不咸不淡地问了句,话里全然听不出喜怒。
“臣冤枉,柳家冤枉。”
柳隆倒也不见慌张,只淡定开口。
这么多年官场沉浮,他早就见惯大风大浪,早在周公公到之前,他便已带着人等在柳府门口,是以才会来得如此之快。
“哦?那你倒是说说,冤从何来啊?难道二皇子还能是自己在你府上服毒不成?!”
文帝笑意不达眼底,冷声问道,他向来待臣下宽厚,却不代表会由着臣子对他失了敬畏,柳隆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把他放眼里。
“啊……”
突然,一声女子惊呼传来。
瞬间,书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场中那女子身上。
“都是这屠家庶女一人所为,与柳家无任何牵连,请陛下明鉴。”
柳隆膝行两步,再次拜倒,言辞恳切,却异常冷漠。
屠莞儿本就是被半哄半迫着过来的,之前还不知道柳隆为何非逼着她同行,此时被人一脚踹到御前,再听柳隆竟是毫不犹豫把罪责全都甩到她身上,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柳家这是要弃了她,拉她当那个替死鬼了!
“哦?”
文帝状似不知,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望着地下跪着的几人,目光转向屠莞儿。
“屠家庶女,你且说说,为何要毒害我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