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你可以放下刀
“不要!”
几乎是还隔着数丈远,屠钦钦已然等不及,飞身下马,一刀斩下。
她从未这样鲁莽过。
第一次握刀时,师父便告诉过她,开,阖,拒,斩,立,不论哪一步,都必须是胸有成竹时,方可一刀断生死。
否则,便相当于是在赌——因为直刀的弊端,便是刀出则向定,没有回旋余地,没有后发之力。一旦判断错误,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幸运的是……她赌赢了!
噗嗤——
手起刀落,一股黑血从魏令使腕间喷出,溅落到一旁马腿上,瞬间绽出一片乌紫,痛得战马也难忍疼痛,哀嚎着顷刻间倒地,声音凄厉得似要将人耳膜撕裂。
而落到地上的黑血里,更是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无数线头般细小的虫子,在黑血中疯狂蠕动着,身边还密密麻麻围绕着成百上千颗白色的虫卵,细看之下,似是还有更多虫子从中钻出。
呕……
贺铮身边有暗卫竟是受不住这样的刺激,翻身下马不断干呕起来。
而躺在众人面前的魏令使,似是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一招之内斩断手腕,还堪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抱着断臂无声地在地上抽搐。
贺铮已从马上下来,快步走到屠钦钦面前,这已不是第一次,屠钦钦当着他的面杀人,却是他第一次看清,屠钦钦为了救他,不顾一切。
刚才就差一点……
魏令使声称阿另有密信托他转交,贺铮忧心阿另,并未起疑,是以当屠钦钦赶到时,那所谓的密信就在贺铮面前一尺处!
只差一点,贺铮就会同那惨死的马匹一样的下场,被毒虫啃食,哀嚎而亡!
“他是蛊师,阿另就是被他偷袭的,我见到阿另的时候……”
“屠钦钦!”
贺铮却是截住了她的话,上前半步,忍着想一把抱住她的冲动,急切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他只想知道她有没有也染上那些蛊虫。
“你自己有没有事?有没有碰到那些蛊虫!”
噗,屠钦钦已然缓过来了,一颗心落地后,看着贺铮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我自然是没事的,别小看断山……“
边说着,屠钦钦抬起手,作势要把断山举起来,展示一下它的威风,却是话没说完,便一头栽倒在地。
“屠钦钦!”
贺铮就在面前,当即伸手一把将屠钦钦抱在怀中,周围暗卫惊呼,全都围上来,劝阻贺铮快把人放开,那蛊虫还不知道威力几何,万一主子也被叮咬该如何是好?
可贺铮全然不顾,只抱着屠钦钦翻身上马,不管不顾往别院而去。
屠钦钦骑过来的马,身上挂着靖北王府别院的标记,想来定是那位琥珀姑娘和阿另都被安顿在那里,如果真的还有谁能立刻给屠钦钦解蛊,那便只有那位琥珀姑娘了。
“琥珀!”
“琥珀!”
贺铮从没这样慌张过,抱着屠钦钦一路从别院门口,飞奔进内院,宝蓝听到喊声,心里也是一个咯噔,急忙迎出来,果然看到自家姑娘正面色青紫地躺在贺铮怀里,浑身软绵绵的。
跟死了一般。
“姑娘……姑娘怎么了……”
“快,把人带去旁边房里放下,准备清水,烈酒,鱼腥墨,和一根蜡烛!”
宝蓝吓得六神无主,却听一旁琥珀冷静的声音传来,立刻跟着照做,四周下人也都忙起来,分头准备物什。
贺铮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阿另隔壁房间的床榻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刀从屠钦钦手中取出来。
“钦钦,把刀给我。我是贺铮,有我在,你可以放下刀。”
贺铮阻止了宝蓝上前,只伏在屠钦钦耳边轻声说着,一边抚着她的手掌,没想到,下一刻屠钦钦的手竟然真的张开了。
哐当一声,那柄黑乎乎的长刀落地,众人这才看见屠钦钦拿刀那只手的虎口,竟是一片乌紫,定是已被蛊虫叮咬钻入了。
“让我来。”
这时,琥珀准备完毕,走到床前,仔仔细细查过一番后,只说并不严重,贺铮这才一下跌坐在床尾,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却是仍不敢真正放下心来。
“擦酒。”
“点灯。”
“磨墨。”
琥珀在屠钦钦床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宝蓝和另一个丫鬟,一点点将屠钦钦掌心里的蛊虫诱出,却不似寻常人们听说的那样,是将蛊虫整个驱出体外,而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是在蛊虫即将到皮下时,直接将它杀死。
死掉的蛊虫经过琥珀特殊的针法,会逐渐转化成对身体极为滋补的药物,最终溶解在中蛊者的体内,无需排出。
看着屠钦钦面色逐渐好转,贺铮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却是不肯离开,只倚在床边的雕花栏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倒是也沉沉睡过去了。
等屠钦钦第二日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晨曦的暖光中,贺铮紧闭着双眼,面上仍残余这倦色,却是在和煦的春光下显出从未有过的清隽,往日看着有些过于棱角分明的面庞,这会儿竟也有了一丝柔和。
“看够了吗。”
突然,贺铮眼睛缓缓睁开,嘴角似噙着一丝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屠钦钦,满眼都是失而复得后的欣喜,那里面满溢的情意,就是屠钦钦再想当看不见,也不能回避,忍不住微微侧头,脸上也是发烫得紧。
可贺铮就像是故意要让她看到般,伸手蛮横又轻柔地拨过屠钦钦的脸,与之对视。
“小姐!”
正当这时,宝蓝突然从外面闯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汤药,急吼吼地冲到床边案上放下,手指捏着耳垂,脚下乱跳喊着烫。
宝蓝后面还跟着琥珀,不疾不徐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挤走贺铮,伸手去探屠钦钦的脉象。
“小姐!你怎么脸这么红,啊,还这么烫!”
宝蓝在旁边大呼小叫,琥珀却是刚才进屋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知道这和病症无关,不过就是小姑娘臊得脸红罢了。
“这么烫的汤药,是想烫死谁?宝蓝你别在这里添乱了,照顾阿另去吧!”
贺铮立在一旁,暗恼被坏了好事,想了半天也没寻到谁的错处,眼睛瞥见案上的药汤,便冷着声,莫名数落了宝蓝一番,趁机负着手便逃了出去。
“我……”
只留下一脸茫然的宝蓝,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那冷面王爷不快。
“柳粟不见了?”
“是,属下无能……”
此时,隔壁客房中,阿另正要起身请罪,却被贺铮一把按住。
“此事怪不得你,谁能想到那件事后,镇南司里竟然还残余了一个暗桩,只是不知道那人是哪家的。”
“主子,那人……”
“已被他自己的蛊虫反噬而死,身份已无从查起。你们之前遇袭时,可看出另外那些人的身份?”
“来人都是一身黑袍,属下只隐约看出都是江湖上的招式,不似世家死士惯用的手段,怕是谁家花了佣金,发出去的杀令。”
“哼,用这样的手段从我手里夺人。”
贺铮眼眸骤冷,让阿另看了也不觉周身生寒,看来主子这次当真是怒极了。
而原因,怕不仅仅是丢了柳粟这重要的证人,更是因为屠家小姐吧——他早间醒来时便听说了,屠二小姐狂奔出城,赶在王爷中蛊前,一刀斩断那人手腕,真真是凶险至极!
“你且好好休息,本王亲自去将人带回。”
贺铮并未多言,转身便出了别院。
此后一连数日,贺铮都再没出现在这里,屠钦钦伤势不重,没两天便能下地了,却是被暗卫转告,没有琥珀的吩咐,屠钦钦不可出别院,须得完全康复了才可回府去。
而屠府那头,王爷早就派人去知会过了,只说屠钦钦留宿在三公主宫里,过几日再回。
这么一来,屠钦钦便不爽了,怎么自己能不能走,还得看琥珀的判断?
——不是,贺铮跟琥珀什么关系呀!非得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