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梦见的,你信么
从上次被屠钦钦救出来,到现在,已经五六天过去了,贺铮还没和屠钦钦见过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那天之后,他心里便有什么乱掉了,却理不清楚。
那天屠钦钦背着他,在雨里跟人厮杀时,他就已经清醒过来,只是伤势太重,一时没法动弹,却是把屠钦钦咬牙苦撑的样子都看在眼里,这几天总一次次想起,心里更乱了几分。
从还是个孩子时,他就待在北地军中,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到后来让北陈人闻风丧胆的靖将军,一路走来,从没有人因他的身份,给过他关照,更别说护过他。
可这一次,在那样的危急关头,自己却被小姑娘救了。屠钦钦不算武艺高强,也没有对他说过什么发自肺腑的话,就那样闷不吭声,背着他,提着刀,一步步把他从绝境里拉出来。
没因此向他索求什么,也没谢他之后的还礼。
——仿佛那天所为,全是本能而已,没半点情分在里面。
可越是这样,贺铮心里越堵得慌。
“阿另,去屠府盯着。”
半晌,贺铮苦笑一声,派了人出去,自己还有更要紧的事去做,本不应被这样的事扰了心绪,但却实在放心不下。
屠府中,这几日却是难得的平静。
屠莞儿频繁被柳太妃召去宫里,隔三差五便留宿在宫里,看着甚是得宠,屠钦钦也是几乎没离开棠枫院半步,不出几天便恢复地七七八八,甚至还偷摸去镇南司办了几趟差。
倒是屠仲之,疲于应付朝中事务,根本无暇府内——
原本使臣被杀的事终于被证实,只是乌龙一场,屠仲之总算松了口气,却不想,紧接着京里便接二连三死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员,镇南司一查之下,竟然个个身份不简单,似乎还都和北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折子递到朝上,一时间,屠仲之又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这么一来,被送去庄子的柳氏,似乎就顺理成章被众人遗忘,连向来最被她偏爱的屠高志,最近也开始恢复精神头,又忙着穿梭于各家赌坊,半点没想起她来。
“张大人。”
镇南司里,仵作递来一个纸卷,正是不久前郊外那桩案子的鉴书。
虽说后来查证,死者并非是西陈使臣,也封了案,但屠钦钦心里总是隐隐有着不安,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她总觉得其中有所关联,是以便连夜来,避开他人拿了鉴书,想再仔细查一查。
很快屠钦钦就发现了问题,那几具尸体全都是一剑毙命,全身上下只有颈间一道细线般的伤口,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剑客不少,但那么多人,同时被相同手法处决,却不多见,屠钦钦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贺铮的暗卫。
他们上次解决黄衣侍卫时,便是用的一种极为细薄的剑,且手法整齐划一,同时出手的话,能在顷刻间解决数人。
再算算日子,郊外那一行人毙命的时间,刚巧就在柳氏和坎哥偷偷见面的那个夜里,而那之后,贺铮假扮成坎哥,和黄衣人见面,还拿着本该在坎哥手里的名册……
一切似乎都明朗起来,队伍里少了的那个人,便是坎哥!
贺铮处理了坎哥和他的同党,夺了他手里的名册,手里又有通过柳氏骗来的玉扳指,顺理成章便冒名顶替了坎哥,与黄衣人接上了头!只是不知道那天出了什么变故,最后被黄衣人派人追杀。
“竟然这么多心眼……”
短短一炷香工夫,屠钦钦便捋清了思路,真是没想到,自己不过小小算计一下柳氏,却是被贺铮利用,借她之手下了一盘大棋,只是不晓得他所图为何,当下便收起鉴书,决定去找贺铮问清楚。
却不知,不远处墙边,有个矮胖的身影一直在远远看着屠钦钦,目光阴狠,宛如毒蛇。
第二日一早,屠钦钦便一身男装进了缱绻楼,相比上次来,她更加熟门熟路,巧妙地避开几个富婆的咸猪手,一路晃悠进后院雅阁,准备直接杀上顶楼找贺铮问个清楚。
却不想才到雅阁门口,就冒出来个浪荡公子,满脸生疮,眼神猥琐,臂弯里搂着两个小郎君,歪歪斜斜地踏着醉步不来,一眼看到屠钦钦时,便立刻抛下怀里的郎君,朝着屠钦钦跌跌撞撞奔了过去。
“小郎君……呃!”
浪荡公子伸手想去摸屠钦钦的下巴,却忍不住打了个嗝,一股酒气冲出来,屠钦钦连忙偏过头,却不想浪荡公子趁机扑了过来,屠钦钦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抱入怀中。
“啪。”
一声轻响,一粒石子不偏不倚打在浪荡公子手腕间,浪荡公子身形一顿,却是醉得有些站不稳,屠钦钦眼前一花,一道玄色身影闪过,一把将她抱起来,耳畔生风,几下就进了二楼的厢房里。
“你一个闺阁女子,三番两次来这种地方,名声不要了么。”
“王爷觉得我是什么名声?”
贺铮一时语塞,屠钦钦确实向来没什么好名声,以前总被说是草包,从姚城回来后,又接二连三卷进各种是非中,还差点落了个不检点的污点。
“找你有事,坐。”
屠钦钦反客为主,直接在书案便坐下,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我检查过郊外那些尸体了,脖子上……”
“是我的人做的。”
都没等屠钦钦说完,贺铮便抢先一步认了,顺势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似笑非笑望着屠钦钦,示意她继续。
“那鲁坎呢,是不是就是少的那个?”
“你为什么知道他叫鲁坎,那天在暗室,柳氏从头到尾只叫过他坎哥,你是从何得知,又是为什么会知道我在山里遇险?”
贺铮敏锐地抓到漏洞,接连追问,屠钦钦一惊,暗道自己大意,鲁坎的名字,是她在感知中听到的,但这是她的秘密,该如何解释?
“你先回答我,是不是。”
“是,鲁坎,就是那一行人里缺少的那个。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西陈使臣,而是北陈的探子,伪造了文书走官道进的大周。”
“那名册呢?你为什么冒充鲁坎跟黄衣人见面,还把名册给了他们!跟最近京里突然暴毙的官员们有关?”
“你知道的倒是多,看来还是小瞧你了,屠钦钦。”
贺铮显然有些诧异,原以为屠钦钦只是赶去山崖边救了他,却不想在那之前的事,她竟然也都一清二楚。
“柳氏从你爹那里偷出来的名册,记载的是朝中预备提拔的文武新官,但……我交出去的那份,却是北陈暗桩的名单。”
“所以……你冒充北陈人,给了黄衣人一份北陈探子的名单,然后黄衣人把他们当大周的新官给暗杀了?”
“嗯。”
“这也行?贺铮你也太阴险了吧,绕那么大圈,连我也一起算计进去,就为了杀几个探子?还有,那个黄衣人到底是谁,竟敢在盛京里追杀堂堂靖北王,也太嚣张了吧!”
“如果只是杀几个探子,当然不需要我费那么大功夫,只是……黄衣人和北陈如果勾结在一起,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什么后果?”
屠钦钦总觉得那些黄衣人邪门的很,急忙追问,贺铮却突然闭口不谈,突然又恢复了往日的痞气,挑眉略带戏谑地望着屠钦钦,突然伸手将她拨了一圈,仔细端详了一番。
“小丫头倒是恢复地快,几天就没事了。”
“贺铮你别转移话题!”
“怎么光是问我呢,那些黄衣人的身份,不是现在的你能知道的,别以为镇南司能当你的靠山,那里可向来最是无情。”
“你……”
“不如你先告诉我,那天究竟是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知道我身在何处的?”
屠钦钦眼神微闪,一副心虚的模样,良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贺铮,我说我梦见,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