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谈薇江车开进一个废弃公园, 没人管理的地方，野生植物疯长。道路也几乎被野草湮没。
谈薇冷静地转动方向盘沿着一个几乎看不出原貌的公路，一直往前开，然后在一个三岔口缓缓停下车。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来, 锐利地扫了眼四周。
暮色来临, 黯淡的林子里像一个绿色大笼子, 密不透风, 到处是虫鸣蛙叫。
是个很适合的作案现场。
谈薇沿着野草没踝的荒地继续朝前走，忽地耳边传来引擎的轰响, 脚下两束光柱弹到她身上, 长长的影子摔到野蔷薇花上，周围的野草刷刷刷如青皮蛇游动，她心一凛，转头, 一辆白色的车子正以闪电的速度开向自己, 光芒太盛，她看不清驾驶座上的人。
但她看见了保时捷的标志与车牌号。
是江丹！
谈薇脸上的血液褪了, 转而腾跃朝旁边的草地上一扑。
林中的鸟儿都被吓的速腾飞走，一头撞向前面栎树的保时捷, 急速倒退，然后加速朝她开过来。
与此同时，谈薇急速爬起, 拔脚就拼命往前跑，一直跑到一道花墙前。在那辆车又一次次撞向自己时, 她转身紧盯着车辆，微弯腰，全身肌肉紧绷。
她像一只灵巧的燕子, 纵身一跃跳上车前盖，然后起身三两步跑到车尾跳下，单膝落地，以降低缓冲。
然后伸出修长指尖轻勾了下唇角的发丝，她勾起一抹狠厉的笑，指尖在大腿上轻轻敲击。
“3，2，1”
“砰”地一声。
气浪卷起草地上的叶子纷纷扬扬，从谈薇的头顶落下来。
鬓角的发丝飘动，谈薇笑着起身，马尾在脑后扬起激烈的弧度。
她转头看向被撞烂的花墙，在它背后隐藏着一条深绿色的人工湖，而白色保时捷因为速度太快而直接冲到了河中，正咕咕咕咕地冒着泡，周围水纹一圈圈扩散，白色车顶即将被河水淹没。
谈薇从容地从口袋中摸出手机拨打110：“喂，我是谈薇，我要报警。”
谈薇言简意赅地说清情况。
忽地，似有一阵狂风袭来，谈薇举着手机转身，看到又有一辆黑色奔驰直直朝自己撞来。
更猛更急！
说时迟那时快，在她被车子撞飞的一霎那，一道黑影狂风一般卷着她滚到一边的草地上。
是沈炼舟。
扑在地上的两人，相看一眼，看着那辆奔驰又极速倒退，拨动方向盘朝他们开来。驾驶座上戴着口罩的男人眼底燃烧着癫狂的火焰。
谈薇瞪大眼睛，刚要推开沈炼舟，沈炼舟却先一步要将她推开，像酒店那天，狠狠踢开她。
预料到他的做法，谈薇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凶悍地对他说：“你找死！”
来不及了！
沈炼舟笑着看向谈薇，谈薇也笑着看向他。
两人的相视一笑里，多少爱恨纠葛飘散，只余下默契的鼓励与勇气。
“别放弃！”
沈炼舟朝她郑重点头，他们手拉手躺在地上的最后一秒——
奔驰车滚向他们，热浪呼啸着扑到他们脸颊。
千钧一发之际，他们松开手，各自奋力滚向一边。
生死关头，他们再次逃过一劫。然而奔驰车依旧如巨兽追逐着他们。
奔驰车驾驶座上的男人，异常镇定，再次后退转动方向盘，他锐利地扫了眼各站在一边的男人女人，似乎在判断要撞向谁。
就在他抉择的瞬间，他眯起锐利的眼看到女人捏着拳头奋不顾身奔向他的车，他阴凉的一笑，毫不犹豫踩油门疯狂加速。
沈炼舟心坍塌一大块，狂奔大喊：“薇薇！”
谈薇紧盯着奔驰，她镇定如常，暗忖等他开来时，借力跳上去，打爆驾驶座上的人。
可下一秒，她又瞪大眼睛。沈炼舟也愣住。
“砰——”也不知道哪里又开来一辆车子，撞向那辆车。巨大的撞击声，近乎刺破他们的耳膜。说时迟那时快，谈薇被沈炼舟拉到一边，罩在怀中，捂上耳朵。
然后他们怔怔地看着那辆黑色卡宴顶着黑色奔驰，一直撞到一颗老栎树上。
跟着又是“砰——”一声，老栎树被撞的抖三抖，树上的叶子簌簌落下，如下了一场雨，洋洋洒洒。
两辆车都静止不动了。
世界似乎也恢复安静。
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难闻的尾气声，而周围乱七八糟的一切在告诉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惊险的一幕。
谈薇与沈炼舟相视一眼，迅速奔向事故现场，各自查看车上的人。
沈炼舟来到奔驰旁，车头已经被撞的变形，车玻璃上结着一层蜘蛛网，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扒在方向盘上纹丝不动，鲜血沿着鬓角流下，沾湿了衣袖，沿着方向盘往下滴。
只肖一眼，他认出来是那个跟自己极为相似的画家。
而与此同时，谈薇也奔到卡宴车旁，透着一层厚厚的玻璃窗，她焦急地拍着窗，望着驾驶座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紧张地问：“喂？”
“喂，能听到话吗？”
江岓扒在方向盘中，时近时远的声音在他耳边震荡，他耳朵动了动，然后深吸口气，一节一节抬起头，努力地睁开眼，侧眸看向她，鲜血沿着他的发茬间流下来，模糊他修长的双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血雾，他迷迷糊糊地看着女人有些干裂的唇不断一张一翕，拍着窗满脸焦急。
即使认出他是谁，也只是错愕了一秒，眼底还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欣慰地笑了笑，那是他28人生中，最接近她的一次。
半小时后，保时捷被捞出来，江丹被送去医院抢救。奔驰车与卡宴车都被拖到交警大队，而江岓与那位画家程绪也都被送去医院抢救。
现场勘查、登记、做笔录、送交行车仪视频……
兵荒马乱的一晚终于结束。
谈薇跟沈炼舟并膝坐在医院附近的月亮河边。
这一刻，世外的纷扰与他们无关。
“薇薇，太危险了！”沈炼舟眼睛微涩，“以后别这样了。”看到车子撞向她的刹那，似从他心上狠狠碾过。想到还是心有余悸。
谈薇冷声：“一切结束了！”她早已万事俱备，只等请君入瓮。当然如果很不辛她死了，她也会想方设法把罪证交给警察。
只是江丹用的方式太直接了，直接到她不需要多费心去想证据。
沈炼舟望着她的侧脸，抬起手，颤抖着手指，最终却只是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谈薇侧眸看他，他朝她笑了笑，这次事故是最后一次，他发誓。
粗粝的指腹在她耳廓肌肤划过，像是每一晚的战栗，谈薇挪开眼：“你怎么赶到这里来的。”
沈炼舟声音有些嘶哑：“你忘了有保镖！”
谈薇冷声质问：“你是不是装什么东西了！”
“嗯，我在你车里装了定位。”沈炼舟最终举手投降。“我是担心”
谈薇忍不住断然截断：“沈炼舟！”
“薇薇，我错了！”沈炼舟抬起灼亮的眼，异常坚决，“但我不会改。”
谈薇揪起眉，最终语气低软下去：“别这样了！”
几个小时前，生死一刻，近在眼前。
两人心中都极为不平静。
谈薇垂下长睫，忽听沈炼舟道：“其实我是发现了一个秘密，急着来找你！”
“薇薇，原来在地下室救我的人是你。”此前的激动已经在两人共同经历生死大关时平静下来，沈炼舟有些如鲠在喉，“我真笨，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当时我看你爬上楼梯，迷迷糊糊地看到你肩头的红色印记，我误以为是江丹的纹身，原来是你过敏出疹子！”那次看到她肩头的红疹子，他就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但是一时想不出来，更没想到江家人合伙骗他！
不久后，就有人来到地下室救他，而第一个扑到他身边的人就是江丹，当他看到江丹手腕处还比较新的伤痕，他也笃定是江丹给她喂血了。
在那样的生死关头，被她这样对待。
很难不被感动，后来问对方，对方也模棱两可地回应了。
大概在那时，就编制好一张瞒天过海的大网了吧！
可惜，他竟然被瞒了这么久！
提到这个，谈薇不似他那么激动，平铺直叙道：“嗯。那天我去森林里画画，后来突然遭遇大雨，我就一直跑，迷路之际，我发现一个别墅，我本来想借着避雨，没想到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我就在里面等了会，但没想到雨也越下越大，而别墅里信号也不好，我想打电话，都没打通，晚上又断电断水了，我手机也没电了，我就在客厅里一直等到第二天，雨还没停。”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寻了点吃的到处逛了逛，没想到被我发现一个地下室，也是一瞬间的念头，让我生了些好奇心。我找到了一个打火机，摸索着走下去，然后就看到了你，当然那个时候我并不认识你，你骨瘦如柴，瘦的可怕，眼珠子都凹进去了。即使我用打火机的亮光看着你，我也认不出来。”
她苦涩地笑了笑：“我还在想哪个可怜鬼呢！”
沈炼舟一动不动，继续听她讲。
谈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继续道：“不过地下室内，有些吃的。而我也不小心碰到了桃子毛，也就是在那时过敏的。至于食物我喂给你，但你只是勉强地吃了一点点。”他那时候太可怜了，1米86的人，瘦成了小小的一团，缩在地上。
沈炼舟炙热道：“所以你，你，你喂了血，割了手腕。”
谈薇挠挠头，垂下长睫。“就咬破了手指头，没那么夸张！”
沈炼舟心口发热，灼灼地看着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谈薇淡道：“去年十月。”
沈炼舟急促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看着谈薇清澈的眼波，他也惭愧起来，她那时候巴不得离他远远的。
他羞愧地转回头去。
谈薇问：“是谁把你关在地下室的，沈涟安吗？”
沈炼舟摇头：“不是！”
谈薇诧异地问：“那他为什么去过那里，我听到他在上面说话！他还问呆在里面怎么样？”
沈炼舟轻声说：“过去了，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谈薇沉默。
过了会，沈炼舟望着湖面上一轮硕大浑圆的月亮，拖曳着凛凛的银色鱼尾，轻声说：“薇薇，我们在一起吧！”
谈薇回到家门口，看到一个高瘦的女人站在门口。
霰雪的灯光下，女人转过身来，露出一丝凄容：“谈薇，我可以跟你好好谈谈吗？”
是余霜。
谈薇犹豫片刻，刷卡推开门。“进来吧！”
她从鞋柜里找了一双适合的女式拖鞋给余霜。
余霜脱下板鞋，换上拖鞋，打量了一下她的房间，称赞：“你家很漂亮。”
谈薇：“要喝什么？”
余霜：“白开水吧！江岓喜欢。”
听到这个名字，谈薇脚步微顿：“他还好吗？”
一泓灯影在余霜惨白的脸上流淌：“虽然脱离了危险期，但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医生说还要观察24小时！”
水壶里没水了。
谈薇说：“你稍等，我给你重新烧上一壶。”她拧开饮水机开关。
然后慢慢踱到沙发边看向余霜：“你这么晚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余霜咽了咽干涸的喉咙，说：“我希望你去看看江岓！”
谈薇垂下长睫。
“我知道，江丹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你恨他们兄妹俩。”余霜捏着指尖，抬眼看向谈薇，“可是跟江岓没关系。”
谈薇没吱声。
余霜抬起眼帘，轻声说：“谈薇，你可能不知道，江岓很早就认识你了，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