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王子公孙落玉盘
男子有些腼腆的笑道:“我叫袁玉山,烦请通报一声。”
小春念叨着:“袁-玉-山……行,稍等一下哈,我马上就回来。”
接着把大门又给关上了。
袁玉山只好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才看到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这回出来迎接的是穿着锦衣睡袍的徐福贵。
付贵看着眼前,跟一个月前那邋里邋遢小乞丐模样的袁玉山,完全不一样了的袁玉山,大笑道:“玉山兄弟,你这身行头可让我一下子差点认不出来你了!”
袁玉山腼腆笑道:“还不是托了付贵爷的福,才让我顺利做了枫一阁的小学徒,这不,刚发了例钱,就给您买了些礼品过来。”
眼前的袁玉山穿着一身学士长衫,头上也没了之前那土气的小帽子,而是换成了北平人常戴的小瓜皮帽,一身儒雅气质,竟不像个学徒,倒像个学生。
付贵揶揄道:“玉山,跟我这么客气干嘛,快进来坐坐,我这里可不常来客人,要说起来,你可是第一个。”
小春见是徐福贵的朋友,也展开了笑颜,伸手接过了袁玉山的礼品,带进了宅子。
付贵边走边笑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玉山是有什么事吗?”
袁玉山也笑着道:“还真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你,毕竟我在北平也不认识什么人,你可以算是我袁玉山在北平唯一的朋友了。”
付贵也是感慨道:“你这么一说我也反应过来了,你也是我在北平唯一平辈结交的朋友。”
随后吩咐小春:“叫阿四给我到酒楼里给我打包点河北菜来,再买点好酒,我跟玉山兄弟好好喝一杯。”
付贵的宅子里,将一间房子彻底改造成了会客餐厅,四周烤上了火炉,整个屋子暖烘烘的,一点冬日的寒气都没有。
袁玉山和付贵两人喝酒吃肉,旁边小春和三名女仆轮番给二人添酒夹菜,兴之所至,还让小春唱了一曲。
付贵也是最近才发现小春会的还真不少,不管是收拾屋子、还是管教下人,甚至听曲唱曲,拨弄琵琶都会来一点。
但是问小春怎么学会的,她总是支支吾吾不说,付贵也没继续追问,只等小春哪天自己想说了再说。
酒足饭饱之后,袁玉山提出今晚一起去趟玉清池洗浴按摩一番,他请客。
付贵没有推辞,便跟袁玉山一起坐上了门口停着的黄包车,还是祥子拉的。
这小伙子几乎都快成付贵的御用司机了。
二人来到了玉清池,袁玉山娴熟的为付贵领好牌子,换上了浴衣便往里走。
这个地方比付贵之前去过的那个华宾园稍显逊色,只是大一些的水池子。
里面也净是些层次稍微低一些的商人、小市民一类,但比最差的、那些市民自己开的汤池子是要强多了。
付贵倒也无所谓,只觉得长长见识也蛮好。
两人惬意地泡在一个汤池子里,时不时地说些闲话。
“那袁大头,是想当皇帝了吧?我看报纸上可还一直在吹着风,说什么德国皇帝励精图治,君主立宪什么的,说现今列强里,就属德英厉害。”
“可不是么,大总统当腻了,想过过皇帝的瘾呗!要是老佛爷还在……哼哼,这天下,指不定还要姓多久的爱新觉罗呢!”
付贵身后的池子里传来两人的交谈。
另一个澡堂工人操着一口河北话嘲讽道:“您二位爷,都落到这田地了,还操这心呐?”
付贵转过头一看,一名脑后还留着辫子的青年男子语调嚣张地道:“那又怎么了,虎落平阳,那也是虎!金爷我,就算没了爵位,断了口粮,那气度也不能输!”
工人把白毛巾往肩上一搭,摇着头讥笑道:“这就叫吃饱了撑的。”
金爷从浴池里就要站起身来:“嘿!我看你小子……”
他旁边长得一副苦瓜脸的男子忙拽住他道:“金爷!金爷!消消气,您甭跟他一般见识,您可是皇亲国戚!”
金爷听到这个词,也是颓然躺在池子里,面孔朝天:“什么皇亲国戚,大清都亡了,我家也被抄了,什么都没了……”
付贵朝那位金爷打了个招呼:“嘿!朋友,你皇亲国戚啊?”
金爷以为付贵是嘲讽他,撇开脸不搭理他。
旁边那位男子赔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位爷,曾经是西城有名的金贝勒,祖上复姓完颜,那也是响当当的,跟岳王爷打过对台戏的好汉。平日也是乐善好施,只可惜被奸人所害,前些日子刚从大牢里放出来,脾性还有些怪,若有得罪,还望海涵!”
付贵倒是来了兴致:“进了大牢?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金贝勒厌烦的道:“咱怎么着跟你有关系吗?一边玩去。”
付贵可是个好奇宝宝,就爱听故事,继续追问道:“嗨,鄙人徐福贵,平日就好听个故事,闲来无事,快跟我说说怎么一回事。”
见二人依旧不搭理自己,付贵直接叫来了澡堂工人,吩咐道:“把那二位爷,按你们这最高服务标准全来一遍,搓澡按摩修脚理发,能上的都给他们上,钱算我头上。”
金贝勒这才抬起头来,正眼看了看付贵,开口道:“徐福贵?听你口音,是京城本地的?”
付贵调笑道:“倒不是,我是山西的,刚来北平没多久。”
金贝勒撇撇嘴道:“山西、姓徐的,难不成是徐翰林的后人?我说呢,要说你是京城的,不可能不认识我。”
一直陪在金贝勒旁边的男子也笑道:“或者说您要是看了最近的报纸,大概也是能知道金贝勒的,他爹犯的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
袁玉山差点没笑死,调侃道:“您这话可算是把我整笑了,这犯了事还这么冠冕堂皇的,我今生可算是见着了头一个。”
男子笑道:“金老爷得罪了袁大头,被安上了个贪赃枉法的罪名,咱老少爷们心里都明镜似的。金老爷在的时候,那也是乐善好施,到了金贝勒这代,那更是同情穷苦人,得了很多好名声。”
金贝勒听男子说起自己的亲爹,也是叹了一口气道:“说那些干嘛,徐二,老爷那点破事,我也懒得搭理。
现在他也下去见了咱金家列祖列宗,我也省得后半辈子孝敬他了。”
金贝勒嘴上说着没良心的话,眼睛却不知是蒸汽还是池水,哗啦啦地流下了好几行。
付贵听到这话,倒觉得这金贝勒还挺有意思,跟穿越前的自己差不多,顶多算个纨绔子弟,倒也没多坏。
“敢问金贝勒,听这位徐二兄弟所说,你府上估计现在已经空了吧?那你现在住哪呢?”
付贵感觉这金贝勒挺有意思,心里顿时有了一番计较。
金贝勒没好气地说道:“天下之大,哪里不是我的家?我……”
徐二打断了金贝勒,跟付贵严肃道:“这位爷,瞧您跟我还是同为姓徐的本家呢,就别一而再地取笑我们金爷了吧?
他也不是那垫泥路的石头,谁都要上去踩上一脚。虽然金爷现在落了难,也是曾有恩于我徐二的贵人,就当我们山水相逢,您叫来的服务,我们也不必受用了,告辞。”
说着就要带金贝勒离开。
付贵这才发现自己说的话,让对方起了误会,连忙告罪道:“对不住,我并不是要取笑你们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住的地方,我那宅子里,九十多间房,还空着大半,想着如果你们没有落脚的地方,倒可以在我那对付对付,也好让我那院子多些人气儿。”
徐二听到这话,才停住了动作,愣愣地问道:“当真是这个意思?”
付贵笑道:“我付贵嘴里说出来的话,那是一个唾沫一个钉,开这玩笑干什么?我只是想着,二位虽然落了难,但这一身的气度、脾性,跟我这个山西纨绔挺合,请二位去我那宅子小住,倒也不失一番风雅。”
金贝勒落了难,但谱还是不小,装作不经意间问道:“你这话还算中听,我倒是可以跟你交这个朋友。对了,你那宅子在哪?”
袁玉山笑道:“付贵兄弟的宅子离这倒是不远,一会儿洗完澡,就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徐二却怀疑有诈,忠心护主的他拱手谢道:“多谢福贵爷的抬举,去您府上一事,咱们可以考虑,但今天出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不如明日咱们约个时间,上您府上一叙,如何?”
付贵也想到了这一层,突然出现一个自称家里有九十间屋子的人说可以免费让你住,你也得起疑心,当下也是满口答应道:“可以,我一会儿把地址写给你们,明天不管什么时候,你们去敲门,自会有仆人来接你们。”
金贝勒还想说什么,徐二却拦住了金贝勒,不让他说。
徐二拱手道:“明白,明白。”
随后四人各自享受了洗浴中心的一整套服务,又闲谈了些政史,这才各自离去。
回去的路上袁玉山问付贵道:“那金贝勒看起来就是个落魄的前清贵族,看那穷酸样,连黄包车都坐不起,付贵你为什么要去主动结交他呢?”
付贵笑道:“你看他即便落魄,还有忠仆在身边不离不弃,这说明他平时为人肯定不坏;言语间对他老爹不恭不敬,却能在提及先人的时候,落下泪来,可见他并非不孝;而且他长得很像我那儿的一个故人,所以我选择跟他结交,看看还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说这么多,其实最后一个原因才最关键,因为这金贝勒长得跟某位姓张名国立的现代演员实在是太像了,搞不好就是某部剧中的关键人物,交个朋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袁玉山调笑道:“那比他好、比他孝顺的人,满大街都是,也不见您上去主动结交呢。”
付贵哈哈大笑:“哈哈哈!那只能说明我跟他们没啥缘分,你看那天咱们一火车的人,我不也就跟你袁玉山做了朋友吗?”
袁玉山想了想:“倒也是。不过我到现在还是没搞懂付贵你来北平是要做什么,现在这世道,也没几样生意好做,除了像我们这古董行的、洗浴行的,别的好像都在亏钱。”
付贵却说道:“你没见过的赚钱生意多了去了,现在不管是办实业,还是做国际买卖,都是顶好的生意,但我要赚的钱,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等着吧,惊天的大事就快要发生了。”
袁玉山笑道:“惊天的大事?难不成还有比大清亡了还要大的事情?”
付贵点点头道:“很快的,乱世就要来了。”
付贵仰望天空,天色已经暗下来,周天星斗拱卫着硕大的月亮,向世人散发着皎洁的光。
洪宪皇帝轰轰烈烈,又昙花一现的大事即将上演。
他这一闹,直接让整个民国,从此不再平静。
各路英雄豪杰,汉奸走狗,外国鬼子,心怀鬼胎的人们,踌躇满志的人们纷至沓来,共同上演了一场混乱、血腥、又浪漫的史诗大剧。
而这,也会是付贵正式登上历史舞台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