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呵护
“山南的学堂建好了,办学时间定在明年开春。”
陆白扉从手边拿过一本折子,将里面的内容念给越九皋听。
“知道了。”
越九皋头也不抬。
陆白扉的目光从奏折移到越九皋身上,越九皋正埋头在一本厚厚的书本里。
轻车熟练地提笔在奏折上列了几条事项,再放到一边,又拿起下一本折子看起来。
“河东上报了粮食总数。”
“叫他们这种没用的事情以后就不要上报了。”
越九皋将书本翻到了下一页,并在一侧的本子上书写记录。
陆白扉细细将折子上的数目看过,这才落了个“阅”字。
然后又读了几本奏折给越九皋听,得到的都是不咸不淡的嗯、好、你定吧,这样的回复,伴随着还有时不时将书翻到下一页的声音。
“你手伤好了吧。”
将桌子上的奏折都批阅好,陆白扉无奈地往越九皋方向看过去。只见右手挥墨如风,哪有半点伤痛的模样。
越九皋“嗯”了一声,眼睛还是没从书上移走。
上次因为乐生弄伤了手,养了十来天,那时候陆白扉只是帮忙执笔,折子上的内容越九皋都还会看的。
自从知道陆白扉怀孕,并且决定将这孩子留下之后,越九皋连一个眼神都不给这些奏折。
前些天还托辞说手在弄裂瓷碗时伤到了,现在借口都懒得找了,整天埋在那本书里,手里的笔写个不停。
将桌子上的奏折整理好,转过头去看,越九皋又翻到下一页了。
越九皋的眉头是蹙起来的模样,一道川字形的褶皱深陷在两眉之间。
这些天里,眉间的这座山峰随时都会在他眉宇之间浮现。
吃饭时候会,现在看书会,晚上睡着的时候也会。
陆白扉一开始试图抚平这道皱褶,可是将手伸过去之后,皱褶消失了一会,随即会是更深更愁的皱褶,尤其是越九皋不经意瞥见他小腹的时候,眉宇的山峰立时拔地而起。
将手放在小腹上,陆白扉轻轻揉了下似乎多出的二两肉,然后朝越九皋那边小声地说了句:“九皋,我腰酸。”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刚才在批奏折时冲越九皋说的所有话都有效。
一眨眼的工夫,刚才还在认真看书的人就来到了陆白扉身边,帮陆白扉将垫在后腰上的软枕调了下位置,再伸手过去替人揉着腰。
“是这吗?”
越九皋问了一句,得到陆白扉满意的“嗯”。
腰酸确实不是装的,一连看半个时辰的奏折,虽然有几个软垫撑着,但终究会有些不适。
越九皋也不是第一次给陆白扉揉腰了,力度和位置都是恰好。
陆白扉享受了一会越九皋的按摩,又指挥着越九皋把誊抄的纸张拿来,换了个姿势,叫越九皋继续揉。
“你还想用十个月的时间,追上李太医几十年的医术啊。”
陆白扉歪坐在塌上,手臂搭着桌子,看了几页越九皋的手稿,懒懒打了个哈欠。
“是八个月。”
越九皋一脸认真地纠正道。
陆白扉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在八个月和十个月的问题上跟越九皋纠缠。
又翻了几页,眼皮就开始打架。
越九皋一开始问太医拿医书时他跟着看过几页,看不进去,现在看越九皋整理出来的东西,也只记得该多吃些鱼肉。
将手里的纸往身侧一扔,越九皋忙上前接住,小心地捋平上面的皱褶:“别乱扔,它可重要了。”
又拂走面上见不着的尘埃,再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
陆白扉将越九皋的动作看在眼里,有意要逗逗越九皋,伸长手预备夺过那些纸张,还没等碰到,就被越九皋发现这个意图,厚厚一沓纸被越九皋推得远了些,放在了他伸长手够不到的位置。
扫兴地收回手,又指了指身旁堆起来的奏折:“都说了我现在不能劳累,还留那么多奏折给我。”
“都是些无聊的事,你愿意看,当作解闷也好。”
越九皋依旧懒得看桌子上的奏折,一席话说得陆白扉不知如何接。
陆白扉本也不愿意看,后来发现自个不批,一晃过了三天,奏折上积满了尘,这才相信越九皋口里说的不管是真的不管,只
好无奈得接过手。
但真正着急的事情越九皋已经看过,现在能轮到他手上的,越九皋说的不重要,确实并非特别重要的事情。
陆白扉叫人进来将桌子上的奏折撤走,手边的书还是一个月前看的那本。
今天看了很久奏折,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就觉得眼皮沉重,想着和越九皋说两句话,刚张口又闭上了。
越九皋已经走火入魔了,张口闭口都是医术里面的内容,坐久了不行,走远了不行,说两句话,又被人绕到平时要注意些什么上去。
以前也不觉得这人龟毛。
不想看书,也不想和越九皋说话,陆白扉便将手臂撑在桌子上,托着额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窗户也只开一半,美其名曰不能受风。
再加上已经晚秋,只剩下孤零零的树枝,连飘零的枯叶也没得看,不一会儿,陆白扉就将眼神收回,支使越九皋将前些时间捞来的锦鲤搬来赏玩。
当然不会真把这条鱼拿去烹来吃,不仅如此,后来又叫人捞了三条锦鲤,两条红的一条白的,过来和它作伴。
如今圈养在这儿,倒是方便他赏玩,用越九皋的话说就是,殿里面有鱼,天寒地冻跑到外面做什么。
陆白扉把玩了一会锦鲤,就困意袭来,渐渐就睡了过去。
醒来还是被越九皋叫醒的。
先是一句“睡太久不好”,磨得耳朵都生了茧子,陆白扉一伸手就在越九皋腰间拧了一把。
越九皋一开始也没打算叫陆白扉睡太久,于是就没把人抱回床,只是让陆白扉枕在自己腿上,正好一边替人揉腰,一边读医书。
这个姿势正好方便陆白扉拧越九皋。
陆白扉还想再继续在越九皋腰上动手,便被从外面传进来的声音吸引过去。
正准备起身,越九皋就托着他后腰帮他将身子抬起来。
陆白扉看了眼越九皋,而后就被从门口一晃一晃进来的小人吸引了目光。
“父皇!”
乐生已经将这两个字咬得很清楚了。
到底还是越九皋更讨乐生喜欢,乐生一进殿里,就往越九皋身上扑。
“小心些。”
越九皋忙将乐生抱进怀里,然后还是依偎着陆白扉坐下。
两人一起逗了会乐生,待腻了越九皋的怀抱,乐生又向陆白扉伸出手。
没等陆白扉接过,越九皋一把将乐生的手臂按下,顺便在陆白扉头顶泼了盘冷水。
“你现在身子金贵,这种活就不要干了。”
乐生听不懂这样的话,只知道继续伸着手,但无一不被越九皋打落。
陆白扉瞪了越九皋一眼,正准备发作,忽而乐生注意到一直在桌子上放着的水缸,连喊两声“鱼”,倒叫陆白扉将准备说出的话吞了回去。
越九皋将乐生抱到桌子边,乐生也大胆,当下就伸手探入水里将四尾锦鲤惹得到处逃窜。
见乐生和鱼玩的兴起,越九皋便将目光收回,又望向陆白扉:“乐生睡到现在才醒,又该闹腾到深夜了。”
应了一声,陆白扉也将目光从乐生身上抽离:“有何姨她们看着。”
反正也不许我过了亥时睡。
闷闷地想着,又念起刚才被打断的话,嘴已经张开了,耳边忽然传来抽泣声。
掉转头去看,只见乐生抖着手指着在里面摆尾的锦鲤,没听见响彻的哭声,只有滴滴分明滚落的泪水。
两人忙哄起乐生来。
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乐生突然哭起来的原因。
虽然被越九皋紧紧地抱在怀里,但是乐生执着地伸出一只手,指着在水缸里游动的鱼。
“这些鱼咬到你了吗?今晚我们就烹鱼吃!”
越九皋恨恨地骂着。
乐生却摇着头,手指还是指着鱼,越九皋又找出了其它几个理由,终于等到找不到理由时,乐生才从抽噎中发出其它声音。
“碎、会碎,痛,父皇痛痛。”
听见这样的话,越九皋和陆白扉都是愣了好一会才明白乐生的意思。
原来是因为前两次磕碎了东西,而装着锦鲤的水缸也是陶瓷制的,在乐生眼里,这都是会碎,会将父皇手掌弄伤的东西,所以才哭的。
两人对视一笑,然后又哄着乐生说不痛、不会碎,但乐生在这件事上却
不肯退步,一个劲说着“不要”。
越九皋要把鱼缸换个地方,乐生还跟在后边念。
为着哄好乐生,才养上一个月的锦鲤,又被放回了池塘里。
这一番工夫折腾下来,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
自打陆白扉怀孕以来,越九皋就嫌乐生折腾人,不让他一起吃饭。
“来,白扉,我们吃点鸡蛋好不好?”
哄了一下午的乐生,现在叫陆白扉吃饭,也依然用着哄人的口气。
也正是因为越九皋这种让人觉得诡异的语气,陆白扉忽然想起今天一直打算和越九皋说,又每每被打断的话。
“九皋,我觉得医书上说的不一定都对。”
陆白扉不喜欢吃鸡蛋,用筷子将蛋白搅成碎沫形状。
“书上说怀孕的人脾气不好。”
抬头对上越九皋质询的眼神,陆白扉叹口气:“我已经被你磨到没脾气了。”
“我真的不需要被你当成那几尾锦鲤,草木皆兵一样,方方面面都娇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