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温季筠定定站在绒绒面前，背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若不是身形轮廓突出，几乎与幽静的环境融为一体。
绒绒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又沮丧地埋下头来，他现在没有心思和温季筠拌嘴，甚至已经做好了温季筠对他冷嘲热讽的准备。
两人僵持了几分钟，温季筠先败下阵来，他走到绒绒身旁坐下，用十分无奈的眼神看着他：“你学高中知识才一个月，能考这个分数已经非常厉害了，你不能把自己和别人作比较。”
“我也不想作比较，但是学校要排名。”绒绒瘪瘪嘴，想到教室里那张排名表，又忍不住委屈地想哭。
温季筠抽了抽嘴角，本就不会安慰人的他此时更加词穷：“……你这次各科都比之前的周考有进步，你记住，你的起点和别人不一样，这么短的时间内你可以考到这样的名次，再多些时日，难道不会取得比现在更好的成绩吗？”
绒绒从看到成绩的时候就光顾着难过，没怎么注意到温季筠说的这一点，现在被他一提醒，愣了愣，瘟鸡在夸奖他聪明？
“我很聪明是吗？”泪眼汪汪的小野鬼抬起韩抒旸那张标准冷漠脸，眼睛又红又肿，温季筠一个猝不及防，被这种长相与语气截然相反的违和感噎了一下，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刚才打好的腹稿。
“……你……把脸摆端正。”
“这怎么摆？”
因为韩抒旸从来不会做这种表情。温季筠想了想，小野鬼现在已经很伤心了，他就不要再逼他刻意假装韩抒旸了。
“没事，偶尔释放一下天性也好。”
“嗯？”绒绒不太跟得上他这跳跃的思维。
“……哭完了？”温季筠有点烦躁，瞥了他一眼之后迅速把头转开，“哭够了就回去好好学习，争取下次月考把排名升起来。”
“可是……我要被踢出十八班了……”十八班进度本就比别的班快，五班考前几名的学生咬十八班末位名次咬得很紧，他一旦离开，再想要回来怕是难如登天。
“谁说你要被踢出去？”温季筠将头转过来，直直对上绒绒的脸，那双迎着光的眼睛里盛满了正午热烈的骄阳，点点泪光将其冲击成为破碎的绚烂斑纹，闪闪亮亮，像流动的星河流进他的心里。
“……你安心学习就是，别的不用管。”温季筠扔下一句话，落荒似的逃走。
绒绒被他突然起身的动静吓了一跳，原本在眼睛里打转的眼泪忽的就憋回去了，他脑子懵懵的，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今天的温季筠实在太奇怪了。
小器材室又恢复了安静，绒绒继续默默坐着，只要一想到会被下放到别的班，他的心情就好不了，很显然温季筠刚才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一直到了一点四十。午休起床铃响了，睡觉的同学接连起来准备上课。绒绒手指紧紧抠着垫子，他要去上课吗，同学们看到他会是什么表情，还是说，他根本就等不到进教室，老师就让他收拾好东西去五班了？
他吸了吸鼻子，又要开始哭了，突然间，身旁响起了手机铃声，吓得他差点魂飞魄散。他的手机怎么会在这儿？
绒绒拿起手机一看，是温季筠点了接听。
“你不来上课？”手机那头的声音冰冷无起伏。
“我……我还没做好准备。”
“上课需要做什么准备，赶紧来，第一节老蒋的，你上午偷跑了让老蒋好一阵担心，听话，做个懂事的孩子。”
绒绒并没有觉得温季筠最后那句话有什么问题，他只关注到了老蒋。话说回来，他上午留一张纸条就走了，蒋老师上午回宿舍发现他不在了应该很担心吧，仔细想想真的不该。
见绒绒半天不给回应，温季筠半带恐吓地说道：“你再不来就要上课了，到时候你就要顶着全班的目光喊报告。”
绒绒跟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自己站在教室门口喊报告的样子，全班同学都给他行注目礼，尤其是门边的墙上还贴着排名表，同学们看他的目光……
不行！他要在上课之前悄悄从后门进去，尽量不引人注意。
答应了温季筠以后他收了手机，闷着脑袋快步跑向教室。体育馆离教学楼不算近，沿途中他碰到了从寝室出来的大部队，大家都匆匆忙忙往教室赶去，其中，在他没有看到的身后，还有他们班的住校生。
“韩抒旸从哪里跑出来的？”一位女生看着绒绒的
背影疑惑问道。
“不知道，他上午干嘛去了，怎么从那过来了？”另一位女生回头看了看绒绒来的方向，“他不会翻墙出校了吧！”
“开什么玩笑，你逃课他都不可能逃课。”
“说谁逃课，难不成他在墙角抱头痛哭？”联想起上次见证韩抒旸落泪的场景，这位同学不禁自由发散起了思维。
“抱什么抱，人家没考好已经很难过了，别说这些了。”
那头绒绒走得飞快，他自然是听不到别人的话，到达教室的时候还差五分钟上课，大部分同学都到了，老蒋也已经来了，站在讲台上给学生答疑。绒绒从后门缩头缩脑地进去，想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温季筠在他进门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桌子往后挪了一下，方便绒绒从他桌前过去。门口的同学也注意到了他，还有他座位周围的同学，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兀自做着自己的事，但他们乱瞟的眼神却不安分地出卖了他们。温季筠将一切看尽眼里，不耐烦地往桌子上砸了一下书。声音不小，附近的同学下意识看向他，都被那两道冷漠凶狠的眼神下了回去，终于老实地将目光收了回去。
神经病啊。坐在温季筠正前方的同学默默吐槽了一句。
绒绒回到座位以后一直把头低着，旁边的同学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好问。斜对面的刘真面露关切，迫切地想要问候一下他家旸哥，他正打算开口的时候上课预备铃响了。讲台上的同学问完问题走了下来，老蒋得以抽出时间四下张望，看到韩抒旸回到了座位，他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上课铃响。
一节课被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为期中总结，老蒋简短地说明了一下考试情况，胜不骄败不馁，总结陈词的时候，他特意走到后边，趁大家都埋头倾听时拍了拍绒绒的肩膀。
小松鼠脆弱的内心又即将崩溃防线。
总结完以后老蒋开始评讲试卷，十八班学生基础都不弱，他们几乎没有哪一套考试题是从头到尾评讲完的，只抽取了一些经典题型和易错混淆题型，并且在此基础上面进行扩展补充，举一反三。
一节课的时间过得很快，下课铃响之后绒绒不知道怎样面对别人的目光，索性拿出题册闷头刷起来，秉着“我不抬头就没有人看我”的执念。
刘真看他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跃跃欲试想要来询问一下情况，被旁边徐一凡拉住：“怎么这么不会看脸色？”刘真一愣，悻悻地坐回座位。
一下午都像这般，没有人过问绒绒考试情况，没有人主动交谈，他将自己缩进那一方小天地，除了听课以外不抬头，假装别人看不到自己。
最后一节课下课，中午没有吃饭的绒绒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可他不太想去食堂，思忖了一下，打算去超市买桶泡面对付对付。
“去哪儿？”温季筠在他站起身的时候开口问道。
“吃饭。”
“吃什么？”
“……我去超市。”
“跟我走。”温季筠将书一关，拿了手机往外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他：“不走？”
绒绒：……
瘟鸡霸道惯了，绒绒本就反抗不起来，在他直勾勾的眼神之下更是立马妥协，蔫头耷脑往外走。他没交手机，在进教室之前调了静音，此时拿出来一看，稀稀拉拉几条消息，差不多都是徐爱发的，还有一条韩俊的，以及一条秦飞的。
“走路别看手机。”温季筠抽出他的手机，“到地方了再回。”
“你带我去哪儿？”
“吃饭。”说是吃饭，却不是去食堂的路。
“要出校门吗？”他们晚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出去吃的话怕是会很赶。
“放心，不会让你迟到的。”像是看穿了绒绒的心思，温季筠难得赏他一个眼神。
他们是走读生，办有走读证，到校门口给门卫看一看就可以出去。出校门以后温季筠没有带着他往学校旁边的小吃一条街走去，而是到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那里，绒绒疑惑地看着温季筠，后者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车是一辆低调的豪车，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旁边站着一个人，看到他们走过来立马面向他们站着。
“季筠，来了。”这是温家的司机，温季筠出车祸以前每天都是这位司机接送，自从他醒过来搬到锦绣长兴以后，司机叔叔才偶尔接他一回，这一次，他是接了温季筠
的电话专门来送饭的。
“谢谢张叔。”
“不说这些，你们慢慢吃，我去那边抽根烟。”
张叔走了，温季筠打开车门站在一旁，眼神示意绒绒进去，绒绒思维还停留在“瘟鸡居然叫人开豪车送饭这么奢侈”的感叹上，迷迷糊糊被他推着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