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十八中像别的有些高中一样，实行走班制，以每学期开学考和期中考为准，成绩排名一旦跌出本班人数名次就会被顺移到另一个班去。以十八班为例，全班学生四十二名，排名应在年级前四十二名，如果有学生考了四十三名或者更低的名次，就会被安排出去。
虽然十八中名义上没有所谓的重点班，但是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十八班为最好，过了便是五班，十一班。成绩不一样，老师的教学进度和力度也不一样。实行这种制度一方面是为了让学生能在适合自己节奏的班级学习，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鞭策学生。
其他班几乎每学期都会有学生因为跟不上本班的进度而被安排出去，十八班则不一样。每年高一进校分班考试以后，新生们可能由于不太适应高中学习会有一些落差，高一上期的时候十八班也会有几名同学因为适应不了这种强度和节奏而转去其他班，这种情况到了下期会得到改善。毕竟能在这个班里留下来的都是经历了数万人“厮杀”并且承受了其他很多人承受不了的压力，下期的时候班上的人员差不多能稳定下来，到了高二，更是没有出现过因为成绩而被“下放”的现象。
绒绒成了第一人。
他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刚好考了年级第四十三名。
看到电脑上自己的成绩时，绒绒的脑子轰的一下，霎时间就变得一片空白，他眼前甚至黑了一下。按在桌上的手指一下子蜷曲起来，脸也变得刷白。
这个成绩是他的吗？他当时明明感觉还好的啊，为什么，为什么……
老蒋跟他聊了几句，以为他是压力过大，让他先别去上课，在这里整理整理心绪，说完便回办公室去处理事情了。
所以老蒋是故意的，排名表被贴在了教室墙上，所有人都能看到“韩抒旸”的成绩，老蒋赶在上课之前将他带走，让他免于成为大众的注意中心。
“咳……”
绒绒坐在沙发上，他手里捏着空纸杯，手肘指着膝盖，微微地发着抖，哪怕喝光了一杯水他的喉咙也干涩得要死，干涩得他忍不住咳了出来。这一咳，眼睛便红了。
聪明的松鼠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打击，哪怕上一次数学考了倒数第一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感觉。他要被踢出十八班了，韩抒旸要被踢出十八班了，徐爱可能已经收到成绩了，过两天还要开家长会，怎么办……怎么办……
绒绒哭了，他小声地呜呜哭着，一个月以来被温季筠针对的委屈，死命学习废寝忘食以后所获不丰的委屈，以及不仅没有实现韩抒旸遗愿甚至还搞砸了的愧疚感瞬间迸发。变成人以来，他第一次出现这么无能为力的感觉。
教室里。
化学老师针对本次考试进行了一些总结说明，挑了试卷当中的一些题进行评讲，并没有对这次考试成绩进行过多的讨论。早些时候的语文课上语文老师也没有说太多关于成绩的事，只道有起伏很正常，能知道自己的短板，接下来好好改进就好。第四节课时候的数学老师也是如此，对于韩抒旸没有在教室里他似乎并不意外，作为数学宠儿，曾老师是非常喜欢韩抒旸的。上一次韩抒旸成绩考差了，曾老师还专门找了他谈话，其间多以鼓励为主。
这一上午，老师们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就连最喜欢阴阳怪气开玩笑说学生们的英语老师也没有对他们的成绩说什么奇怪的话。
这不正常。全班同学都知道不正常。毕竟年级前三的学霸的突然陨落和年级倒数的学渣突然冲进年级前一百给人带来的冲击是如出一辙的。
温季筠坐在位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试卷，曾老师在台上讲题，他一点心思都没有。这回数学考试他拿了满分，这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撑着脑袋，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前面那个空空荡荡的座位，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放学铃响。
绒绒一直没有回来，温季筠取出了自己的手机，顺便看了看角落里趴着的韩抒旸的手机，他顿了顿，将手机拿了出来。
输入密码。
屏幕上有几条信息，他只能看到最近的人发的，是刘真。
【刘真：旸哥，你去哪儿了，没事吧】
温季筠没打算点进去看其他的信息，他向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韩抒旸的电话响了，是徐爱。
看着屏幕上的名字，温季筠迟疑了一下，选择了接听。
“旸旸，下课了吗？”徐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听这却是更加小心翼翼了。
“阿姨，我是温季筠。”
“小温啊……旸旸呢，你们在一起吗？”
“阿姨，您收到成绩了吗？”
徐爱原本还忐忐忑忑地想着儿子这次没考好该怎么安慰，什么时候安慰，要不要一下课就打电话……她紧张了半天，终于拿起手机拨了过来，生怕哪句话没说好让儿子难过。结果哪知接电话的另有其人，还被人打了一记直球。
徐爱一下子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迟疑着开了口：“……旸旸没事吧，他从来……没考过这样……”
“没事，只是有点低沉而已，我会开导他，阿姨您放心，他不会有事的，给他点时间。”温季筠三言两语地安抚了焦灼的徐爱，挂了电话，继续往实验室走去。到了地方却没有找到绒绒，温季筠眉头一皱，转身离开了实验楼。
他没去食堂，而是飞快回了教室，结果在教室等到十二点半，吃过饭又不住校的同学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午休，绒绒也没有回来。
“你这次比开学考进步了。”靠中间一点两个女生脑袋挨在一起说话。
“不是我进步，是……那谁。”扎着白头绳的女孩往韩抒旸的位置偏了偏脑袋。她原本是班上的第四十二名，每次大考都是心惊胆战，生怕一不小心再考差一名就被下放出去。这一次在看到排名表之前她依然忐忑不安，按照惯例从最后一名看起，结果谁知道最后一名竟然不是她？
“韩抒旸是怎么回事啊，”旁边短发女孩满腔疑惑，“他和岑尧还有洛可如可是雷打不动的铁三角，这次怎么……怎么会退步这么多？”
“好像自从清明节回来以后他的成绩就一直在退步，不知道是不是清明节遇到了什么事。”
“老蒋会不会真的让他去五班啊？”
“这个规矩又不是老蒋定的，”白头绳女孩说，“不过好像没有听说过从十八班出去还能回来的，我们以后大概率不能经常见到韩帅哥了。”
虽然韩抒旸冷情冷面，但架不住他长得好，学生们之间流传着一个有实无名的校草排行榜，韩抒旸可是名列前十的。班上的女孩子不怎么能跟他搭得上话，但是都很吃他的颜，学习之余欣赏一下帅哥，赏心悦目，劳逸结合。精神上的颜值奖励要走了，便宜五班的了，两个女孩很是惋惜了一把。
“他最后两节课都没有上，不会是在哪个地方难过吧，上次数学考试都哭了，这次该不会……”
“他不像这种人啊，一次考试就能哭，陈丹初中跟他一个班的，听她说他们初中举办运动会韩抒旸长跑摔了一跤还接着跑完了，最后去校医室的时候，裤子那块都被血糊住了都没见他变一下脸色，听说他上次周考哭了陈丹差点跳起来了，打死不相信。”
“我也觉得好魔幻，会不会真是压力太大了受不了了？”
“不好说，他一整天没个笑脸，可能真的心里比较压抑吧。”
……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午休铃声响起的时候便熄了火，拿出小枕头趴在桌上开始午休。
温季筠全程围听了他们的对话，心情复杂，他时不时看看门口，一直都没有看到他想看的那个人，这么久了吃饭也该吃完了吧，这小鬼到底跑哪里去了？
体育馆。
韩抒旸有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并不会将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他会找个地方安静冥想。在家里的时候他以学习为名义将自己锁在房间，在学校的时候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独处场所——体育馆后方的小器材室。
十八中的体育馆器材室以前起过火，火灭了以后器材室就废得差不多了，刚好学校打算重新修一个大点的器材室，便将原来的小器材室和新场地打通，中间用一道半封闭的墙隔开，大器材室放常用的东西，小器材室放老旧的或者不怎么用得到的东西，渐渐地成了个仓库的样子。一般而言，很少有人会穿过那道墙走进来，尤其是午休时候。
绒绒在老蒋的宿舍里哭了好一会儿，快要下课的时候留了一张纸条，告诉老蒋自己走了。他没有心情去吃饭，也暂时不想回教室，便循着韩抒旸的记忆找到了这个地方。他将自己蜷成一坨，静悄悄地缩在角落里的垫子上面，外边太阳很大，午休时候体育馆不开空调，炎热的温度一阵一阵袭击着地面，半封闭的小器材室更是又闷又热。绒绒抱着双膝，脑袋枕在膝盖上，听着外面树上的虫鸣鸟叫，心情低到了谷底。
哐当。有器材被挪开的声音。
有人来了。绒绒敏锐地竖起耳朵，这时候已经午休了，谁会像他一样来这种地方？他直起身子，双手撑在垫子上，抬起脑袋看着入口处。
器材室里背光，不开灯的话里面一片黑漆漆，称得外面的光线异常刺眼，绒绒眯了眯眼睛，看着一道人影由远而近，最后站在了半封闭的墙边。他眨了眨眼，看不清来人的轮廓。只见那人一动不动站着，双手插进兜里，抬了抬下巴，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语气冷淡听不出喜怒。
“出息了，都学会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