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死亡与回归
一只皮肉腐烂、白蛆附骨的腐鼠正在搜寻着什么。
腐鼠是亡灵类生物，它们的嗅觉早已经因为鼻腔嗅上皮失去活性，嗅觉感受器永远无法再接受到化学信息素。
但是灵魂的蓝色火焰赋予了它们与生前截然不同的种族生存方式。
灵魂学说上阐述道：生灵的灵魂若没有经过蕴养，都是非常脆弱的。
活性的躯壳如同铠甲或火炉，灵魂身处其中就会感到温暖。
而死去生灵的躯壳没有了活性，就丧失了为灵魂提供暖热保护的能力，同时也无法“吸附”灵魂。
灵魂此时的表现状态就是游魂（灵魂出窍）。
在灵魂角度来看待世界，风是黑色的带着冰碴子刮来，雨是红色的带着血焰的腐蚀灼烧，太阳是墨绿的可以消磨理智。
上视天空不知其高，茫茫忽如见外宇，此为上清无物。下视大地不知其厚，黝黝忽如见累尸，此为下浊污秽。
四周死物，均为灰寂，唯有生灵保持着温暖的色调。
凡现世之声，再不复听之，唯有灵魂的频率达到一定区间，才能使得生灵与亡者交互。
所以，亡灵侧生物看生灵，那就是一群灰色背景板里看到一个打着舞台灯、裹着亮片衣服甚至还在上面挂着一圈“清仓大甩卖”喇叭的电灯泡。
当亡灵侧生命对上生灵，对于那种原先属于自己却最终失去的东西，亡灵生物的表现不会是怀念和悲伤，而是仇恨、愤怒，且表现得极具攻击性。
这是由于灵魂的执念影响。
拿水来比喻灵魂。
灵魂在躯壳里保持热暖的状态，由此呈现流动状态，可以辅助肉体进行思考，再由神经的调节反馈灵魂，使得灵魂不会堕落。
但是丧失躯壳的调节，加上外界又是一个“大冰窖”，灵魂在这种环境中只会被冻的坚硬，智慧（思考）的肉体遗留本能会随着时间逐渐遗忘。
这个时候灵魂在死前记忆最为深刻的东西，会一直影响灵魂直到灵魂变成“固态”为止，这东西就是道家所说的执念。
执念只有最为强烈的情绪才能保存长久，因为快乐只能让人记得一时，但痛苦、仇恨却能让人牢记于心。
变成“固态”的灵魂就不是正常的灵魂了，若说游魂还是一个生灵的组成之一，那么执念形状的灵魂就是一个新的“生命状态”了，或者说，游魂已经进阶为“鬼物”了。
灵魂里面已经全是执念的形状，那么就会表现得机械呆板，且在某一方面表现得极度偏激。
“虽然这本书离经叛道，身为武者的我们乃至于寻常人类死亡后，都没有说化作鬼魂、行尸之类的概念，他这个灵魂学说怕是只对非人类有效用。
嗯，唯一有类似的，可能就是祝祭宫鬼关秘境中的武者留影了。”
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勒着双龙出海蓝田玉抹额，穿着白狐腋箭袖，系着凤凰游台长命锁，腰配芳草堆雕玉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好一副翩翩少年美男子。
四周是城主派系的亲信和下属，人手紧缺的城主府，现在已经连自己的儿子都派出去镇压次灾了。
李简合上手里的这本《隋说灵魂学》，看着白岸城中心出现的亡灵潮，历来亡灵次灾的难搞程度，都是榜上有名，这让李简心中顿感头疼。
“哈哈哈，小公子，这种粗活还是让你杨叔来帮吧，你回去坐镇城主府，我们这些武者粗人才安心啊。”一个粗犷的中年猛汉带着一队武者从亡灵潮中撕开一道口子，闯了过来。
“哈哈，杨叔莫不是看不起我李某人？嗯，此地亡灵潮虽小，却断不可让其成了气候。杨叔，让我们来比比看，谁杀的多吧。”
“好小子，我喜欢你的脾气，跟你杨叔一样爆，可杨叔我这一身腱子肉，可不是看上去好看用的！”
……
奇怪，刚刚明明有一个生灵在这里，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腐鼠用爪子四处拍打着石块，好像在泄愤，又好像在找人。
陈羽躲在半塌的墙后，大气不敢喘出一口。
他捂着左臂，此时左手上是一股强烈的痛感，然而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就在自己前去城南守卫所的半路上，自己的左手莫名其妙地开始剧烈疼痛。
他赶紧停了下来，找了个地方准备解开手上的布条一探究竟。
正取到一半，突然后面就追上来了一只腐鼠，吓得他涩涩发抖。
被动触发——
藏影。
陈羽的身体慢慢潜入暗影之中，他想用这个方式悄悄避开腐鼠的追击。
哪里想到，他这一开技能，腐鼠猩红混浊的眼球立马看向了这里。
“慢慢地、就这样……”
一道脓液射来，直接将这半面破墙彻底腐蚀干净。
腐鼠背上的脓疮干瘪下去，但它没有任何影响地盯着地上打滚的家伙。
墙挡住了绝大部分的腐蚀毒液，但是还有几滴溅在了陈羽身上。
皮肉瞬间就被烫出了个坑洼。
陈羽呲了龇了龇牙，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去沾上泥土消磨脓液的腐蚀性。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啊。”
避开了幽影猫的猫爪，又陷入了腐鼠的脓液射程之内。
陈羽翻身而起，怒目圆睁，看着远处扭头看他的腐鼠，二话没说，就是一招——
“群尸之手！”
腐鼠不知道陈羽在干什么，发现了生灵之后直接加了一个憎恨光环，咆哮着冲着陈羽冲了过来。
和生前的奔跑方式差不多，都是四腿并用，跑的飞快。
陈羽稳住了心神，在腐鼠前进的路上预判了它的脚步。
他直接把背包里面存放的几具命兽的尸体统统转化为了尸手。
……
【名称】尸手
【等级】薄命境，1级
【技能】
埋葬（将一个目标拖入地上埋葬，成功埋葬的目标将会转化一个单位的尸手）
尸毒抓取（被动。尸手爪击附带尸毒，使感染目标陷入虚弱状态。）
地行（被动。尸手可在土元素地面自由移动）
【简述】受到■■■■道路的感染异化的左手，由其上存留的死亡法则制作而成的尸手。
……
尸手的尸毒抓取无法使目标感染成为行尸。
“啧，不能传染啊。”陈羽撇了嘴。
算了，够用！
足足3个单位的尸手，陈羽把2个单位的尸手全部埋入了腐鼠的前进路上。
腐鼠前脚刚踏在地上，一双尸手就迅速地破土而出，想要抓住腐鼠的前脚。
这腐鼠也没有反应过来，前脚被尸手直接抓住。
然而陈羽还是天真了。
快速奔跑的腐鼠虽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它的后脚交替踏地，直接把前脚从尸手的束缚下生生拽了出来。
陈羽冷汗狂流，飞速召唤了另一双提前埋伏好的尸手。
那尸手本来该是第一个伏击点的。
但是陈羽错算了腐鼠的速度，导致第二个尸手才堪堪抓住腐鼠。
后脚将前脚拽出尸手束缚，腐鼠人立而起，正是后肢新力未来、旧力已去之时。
陈羽瞧准位置时机，操控着尸手抓向腐鼠。
那腐鼠正放下上半身，尸手握住腐鼠的后脚那么一拉扯。
腐鼠失去重心，直接趴在了地上。
比起第一次见到幽影猫，陈羽现在至少还会反击了。
可腐鼠乃是高达16级的冤偶境命兽，不是那些个吃泥巴的破落户可以比的。
腐鼠，趴在地上，瞧着松了口气的陈羽表示：你小子闹够了没有。
身上的脓包顿时鼓胀起来，随着腐鼠的咆哮，径直朝着陈羽射去。
“挖槽。”
陈羽正得意自己的操作，心中正想着“命兽也不过如此，我以后可是要成为大武者的男人”！
骤然看到腐鼠的脓液攻击，陈羽吓得立刻缩头向旁边滚开。
脓液将刚刚站立的地方腐出一个大大的浅坑。
陈羽看腐鼠趴在地上、弓着背，那满是脓疮的恶心背脊对着陈羽，密集如同眼球的绿色脓疮泡看的让陈羽有点犯恶心。
意识到腐鼠想用远程耗死自己，又立刻操控着三个单位尸手向着腐鼠抓去。
一只不能拉住，那就两只，两只也不行，那就全部一起上。
“你这腐鼠，今天就给小爷我埋在这里吧！”
腐鼠看着大言不惭的陈羽，以及移动过来的尸手，有点愣住了。
然后它在三对尸手的围攻下，奋力挣扎，爪子抓挠、牙齿啃食。
三对尸手一下子就被腐鼠搞得七零八落。
腐鼠：“……”
陈羽：“……”
腐鼠：你小子怕不是有哪个大病，区区一级的残废东西，也敢来碰瓷我！
腐鼠发出尖锐的声音。
“槽，我没了……”
陈羽再没有了反抗之力，眼神崩溃，眼泪鼻涕不由自主地冒出，双腿瑟瑟难以动弹。
他只能直直地看着腐鼠扑来，瞧着腐鼠的血嘴大张，恍惚之中似乎看到了它破漏的气管。
黑黄的牙齿咬在了陈羽的脖子上，硕大的身体将他压到在地。
陈羽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脖子旁喷涌而出，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意识……
要模糊不清了……
为什么……
为什么……
我终究、只是一个废物么……
死了。
陈羽大半的脖子被咬断，动脉里温热的血液不断地流淌而出。
腐鼠趴在陈羽的尸体上大快朵颐，只是那被污染的左手臂却没有啃食一口。
腐鼠划破了陈羽的腹部，往上刨开胸膛，随后将左臂撕裂后丢在一旁。
半解的布条下，染血的左臂静静地躺在一边。
……
时间拉回到十分钟之前。
城北区，一处平平无奇的民居。
一个十二岁的可爱小女孩害怕地看着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一具浑身缠绕绿色火焰的骷髅。
那骷髅张着颚骨，伸出沾着泥土的白骨手臂，朝着小女孩慢吞吞地走来。
女孩抱着一个等大的玩具熊，缩在楼梯的夹角角落，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安地看着骷髅。
骷髅正靠近女孩，一个男生突然从楼梯上翻下，手里握着一柄铁锹，对着骷髅的头骨猛砸过去。
弱不经风的绿火骷髅一下子就被砸得四碎。
许天授拿着铁锹，瞧着地上无能张嘴的骷髅头骨，一下过去就给它拍碎。
“哥哥真棒！”
角落里的女孩抱着玩具熊飞快地跑到男生身边。
许天授笑着摸着妹妹的头：“那是，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一定会。
许天授抱了抱妹妹许艺涵，将下巴靠着妹妹的发丝上。
在许艺涵看不见的角度，许天授的脸上露出疲态和一丝沉重。
自己穿越了这么多条的世界线，无论是哪条世界线，自己身边人的结局都是凄惨收场。
父母早亡，我便将她视为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一生要去守护的责任。
然而她始终死在我的眼前，只有在最后一条“自我放弃”的世界线中，和自己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我看着她露着普通女孩的笑容，最后在贫民窟里草草病逝。
我遇到了很多很好的女孩，我有过青梅酸涩，我有过飞扬恣意，我有风花雪月，我也有迷茫困苦，她们始终与我相持相扶、不离不弃。
然而她们或是被贼人杀害，或是葬身兽腹，或是失踪绝迹、再无音讯，或是感染异化、丧失理智。
我有敬佩仰慕的老师前辈，也有同样对我的后辈徒弟，更有一群可以相互托付生命和信念的同伴、战友。
然而他们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自己还苟延残喘地活在世界线之外。
这是为什么啊，我重生这么多次，难道不是让我去拯救这一切的么。
哪条世界线上没有我的汗水和血痂，没有我残破的尸体！
我呐喊、渐渐的声音嘶哑，我哭泣、渐渐的视线模糊，我舍弃，所有、一切，只想变强、变得更强，强到可以去留住所有……
但，终究镜花水月，一切都是竹篮打水。最后的结局，不论是我，还是人类，或者是这个世界，都逃不过崩溃的宿命。
第一次，次元裂缝大开，命兽横行，吞噬人族，世界崩溃;
第二次，天空撕裂，邪神入侵，生命丧失理智，变成虚无的怪物，世界崩溃;
第三次，武者大面积堕落异化，自我内耗，屠杀平民，人族文明凐灭;
第四次，黑色的太阳降临，进入“永夜之昼”时代，外神奴役，若干年后人族灭亡;
第五次，世界上出现数量庞大的疯子，它们与人类对抗，并将人类灭族绝种;
第六次，机械暴动。
第七次，血肉怪物。
第八次，好多虫子。
第九次，又一次内乱。
第十次，死者行于现世。
第十一次，神，洪水，大灭绝。
第十二次，地底，恶魔，入侵。
第十三次，呼吸，都不能。
第十四次，
第十五次，
第十六次，
这一桩桩，一件件……
以及，在每个世界线上，自己于弱小时的各种死亡方式。
许天授已经不知道他现在是第几次重生了，只记得上一次重生的时候，自己选择了放弃一切。
最后见证着一个狂笑的、扭曲混乱的巨大黑影降临，然后世界便开始变得诡异疯狂起来……
那个时候的自己，只是个白发苍苍的普通老人，根本无力去改变什么。
最后看了一眼世界后，又重生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是轮回，还是循环。我所做的这一切，真的能拯救谁啊？”许天授叹了口气。
“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叹气啊？”许艺涵回应着自己的拥抱，也空出一只小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哥哥，不用担心的，我们一定能够活下去的。”
“……是的，我们会活下去的。”
许天授看着许艺涵，习惯性地用笑脸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