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赐婚的圣旨
沈无机斟酌了一下，说道：“陛下，贫道有句话，陛下可能不爱听。”
“无妨，无机明说便是！”沈无机毕竟与其他大臣不同，燕帝对他的话还是颇为在意的。
沈无机心中盘算了一下，燕帝还算是一代明君，能听得进几句真话，也是因此他才愿意在燕帝手下挂个官职。“不知陛下是否记得，贫道当初入朝为官时便说过，贫道入世，乃是为了辅佐天命之子，成就万世功勋。陛下虽是明君，然而可以成就大燕万世基业之君，却非陛下。”沈无机说话时那独特的奇怪腔调，在他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话时，不再让人觉得有趣，反而给人一种神圣之感，让人对他的话由衷的虔诚信服。
燕帝没有不悦，反而很激动，问道：“那么敢问无机，是否已经找到了那位可以成就大燕万世基业之君！”
沈无机看着燕帝，他留在燕帝身边这些年，也是想要观察这位帝王。为了大燕，他的确可以抛却自己的私心。否则，沈无机也不可能在一切都还没有明了之时，就将这个话说出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许多时候防的不是天命，而是人心。
“正是七殿下！”沈无机答道。
燕帝听闻，很有几分欣慰的点点头，“老七确实不错。朕也觉得，这几个孩子里，唯有老七可堪大任。”
“然而，如今潜龙在渊，想要龙腾九霄尚有重重阻碍。七殿下的运势坎坷，还需陛下多番相助才行。”沈无机一脸的不乐观，让燕帝的面色也重归凝重。
“怎么，老七会有什么灾厄不成？”
沈无机轻声一笑，“那倒不至于，而且七殿下命中多贵人，遇事必能逢凶化吉，陛下不必担心。”
燕帝松了口气，又疑惑的问沈无机，“那么依无机所言，要朕如何相助？”
沈无机晃了晃手中的红笺，“眼下，不就有一桩吗！”
燕帝不解的看着沈无机，“莫非淡新竹与煦儿八字不合？”
沈无机的表情有些纠结，“淡小姐乃是贵命，按理来说，她确实是七殿下命中贵人。然而，淡小姐的命格，却不宜入主中宫，否则很有可能会反而成为七殿下的妨碍。因此，以长远计，淡小姐与七殿下的关系，实则宜远不宜近。”
燕帝沉默了一会儿，“无机的意思，只要淡新竹将来不在中宫之位，便可以成为煦儿的助力，对吧？”
“呃……”沈无机眨了眨眼睛，心想燕帝这领悟力可以呀。
“陛下这么说，倒也没错。只是，倘若陛下现在赐婚，以淡新竹的身份，必然是正妃。将来若有一日，七殿下承继帝位，那她入主中宫乃是顺理成章。难不成，还能无故罢黜了她吗？”
燕帝皱着眉头，有些为难。
眼下朝野皆知淡新竹即将成为七皇子妃，萧纯煦也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个时候，不管是拖延还是换人，都难免让淡青云对萧纯煦生出些嫌隙来。倘若原本的亲家变成仇家，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沈无机眼睛转了转，“陛下，不如贫道给七殿下批一道谶言，就说七殿下流年不利，三年之内不宜谈婚论嫁。那淡小姐想必也等不了那么久，您再替她另指一门体面的婚事，补偿于她。淡家说不定还要感谢陛下呢！”
燕帝想了想，“无机的话，朕听明白了。至于这门婚事该如何，朕还要再斟酌斟酌。”
沈无机心想，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这婚事总归是成不了了吧。于是起身告辞，“贫道不懂政务，陛下定夺便是。那贫道就先回去了。”
沈无机起身刚要走，燕帝突然又叫住他，“无机！”
沈无机转回身，燕帝看着他，“无机既然说淡新竹不宜入主中宫，想必知道何人才是适合的那一个。既然知道，朕另想办法为他们赐婚便是，为何还要让煦儿等上三年？”
沈无机心想你们父子俩是想玩死我啊！这话要是有那么好说，我当然早就说了！
脸上却满是无辜，手还扶上心口，带着隐隐的心痛之感，“陛下，贫道所言天命之事，实不宜对外宣讲。况且天命之子的命定之人，又岂会寻常！这不是陛下赐婚就能解决的问题。陛下若有心，不如多派七殿下出去历练历练，说不定会有不寻常的收获。贫道今日已经泄露了太多天机，怕是要闭关一段时间休养。还请陛下恕罪，贫道今日，只能言尽于此了。”
燕帝看他那样子，知道今日必然再问不出什么了。索性摆了摆手，“罢了，无机且回去休养吧。”
沈无机松了口气，乐呵呵的告退，只留燕帝一个人为萧纯煦的婚事头疼。
几日之后，赐婚的圣旨下到长安殿，将淡新竹指给萧纯煦为七皇子妃，择日完婚。
萧纯煦接了圣旨，径直出了宫，直奔望仙殿，一脚踹开沈无机的房门。
“我不是让你跟父皇说我流年不利，三年之内不宜成婚吗！你怎么跟我父皇说的？”
沈无机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咳了半晌才缓过来，“殿下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青天白日的，道观里怎么遭了劫匪呢！”拍着胸口又喘了一会儿，看着萧纯煦铁青的脸色，略有几分心虚的问道：“怎么，陛下还是下旨赐婚了？”
萧纯煦将圣旨丢给沈无机，“你自己看！”
沈无机展开圣旨看了一遍，舔了舔嘴唇，“那个，所谓择日完婚，一择就得择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你连府邸都还没建好，一时半会儿的，且没办法完婚呢。”
萧纯煦歪头看着沈无机，“你到底有没有跟我父皇说，我不宜成婚？”
“呃……就算说了吧。”
“就算？”
沈无机一脸委屈的看着萧纯煦，“殿下，流年不利这种话，不是随意能说的。再者，我乃修道之人，又是对着真龙天子，岂可妄言。”
萧纯煦有几分气馁的坐到沈无机身旁，“那你到底是如何说的？”
沈无机一脸的正气，“自然是实话实说！那淡小姐的命格不够大气，虽然现在是你的贵人，但不能做你的正妻。否则，将来很可能会妨碍你。”
萧纯煦看着沈无机点点头，“意思就是，只要将来我废妻为妾，她就不是问题了。”
沈无机噎了一下，心说这父子俩的思路可真是一致呢。嘿嘿了两声道：“目前来看，理论上，大约是这么个意思吧。”
萧纯煦讽刺的一笑，拍了拍那张圣旨，“我父皇的手段，你看见了。先前他几次暗示，朝中已经人尽皆知，淡新竹会被指婚给我。这种时候，你但凡不把话说死，他都绝不会放弃的。你倒好，还说她是我的贵人！”
沈无机喃喃道：“我以为，他至少会考虑一下淡家的处境。”
萧纯煦冷笑了一声，“他是皇上！在他眼中，这些荣宠位份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儿。他可以给你，也可以随时拿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沈无机挑着眉叹息了一声：“胸怀天下，反而泯灭了众人，世间之事果真不能两全其美啊。幸好我还留了一手。”
萧纯煦听闻这话，眼睛都亮了一下，“你还有什么话，赶紧一次都说了！”
沈无机笑道：“贫道跟陛下说，让殿下多出去历练历练。眼看乐怡公主婚期将近，殿下不如请命送嫁，陛下一定会同意的。”
“送嫁？”萧纯煦想了一下，“我即便是留在大梁观礼，也拖不了几个月的时间啊。再说，只要父皇的旨意不变，我躲出去再久又能如何？”
沈无机摇头晃脑的掐了半天手指，“据贫道推算，明年这个时候，时局就会有所变化。”
“什么变化？”
“呃……”
“父皇会收回成命？还是淡新竹会出什么变故？”
“这个……”
沈无机的脸快纠结出一朵花来了。“实在是天机不可泄露，殿下只需要顺势而为便是。再者，淡家小姐的事，殿下还是不要太在意的好。有些人，有些事，因缘既定，若是强行化解，反而不妙。”
萧纯煦看着沈无机，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精光，“沈无机，你不会是故意没帮我推掉淡新竹的婚事吧！”
沈无机大呼冤枉，“殿下，贫道既然选择了殿下，就是殿下的人了！贫道必然是帮着殿下的！殿下竟然疑心于我，贫道冤枉死了！贫道难道要以死明志吗……”
萧纯煦皱着眉将沈无机推开，“行了！戏可真多！”
沈无机眼含热泪，含情脉脉的看着萧纯煦，看得萧纯煦一阵起鸡皮疙瘩。拿起圣旨，“我先回去了。”说完不再看沈无机，跺着脚快步离开。
萧纯煦走了之后，沈无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渐渐变得深沉。“一入红尘，便生因果。天命所归，又岂容你逃避。”
——·——
明镜殿
楚熹月知道萧纯煦今日一定会来，早早的就将人都遣了出去，只有希言和玲珑在寝殿里陪着。
果然，还没等日落，萧纯煦便来了。
看着萧纯煦满脸的担忧和不知所措，楚熹月反而笑了。“我没生气，你不用这个表情。”
萧纯煦一把抱住楚熹月，“对不起，我食言了。”
楚熹月拍拍萧纯煦的背，“这不怪你，陛下有这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都知道，赐婚是迟早的。”
萧纯煦将头埋在楚熹月颈间，“我让沈无机去跟父皇说我眼下不宜成婚，却也不成。我想着，实在不行，让淡家闹点什么事情出来……”
“你别出昏招！淡青云对你掌控朝政至关重要，你不要因小失大！”楚熹月捶了他一把。
萧纯煦看着楚熹月，怜惜的轻抚她的脸庞，“傻月儿，没了他总还有别人。他虽是左相，若是碍事，我也有法子动他。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楚熹月冲他甜甜一笑，“这就足够了呀！”
萧纯煦将楚熹月紧紧拥在怀中，许久才道：“大梁使臣近日就会到京城了，马上乐怡就该出发。我准备请命去送嫁，说不定还会留在大梁观礼。”
楚熹月笑道：“这时候才躲出去，是不是晚了点？”
萧纯煦无奈的挑眉，“沈无机出的主意，说是让我出去历练历练。我想着，留在京城，免不了要跟淡家打交道。尤其是淡新竹，这圣旨一下，我连拒绝的借口都没了。对她近不得远不得，实在很难拿捏。再者，如今三哥被罚，我一个人在朝中，又跟淡家结了亲，实在太过扎眼。很多事，在外围做反而更容易一些。索性，还是离开京城一阵子吧。”
楚熹月“嗯”了一声，“那便去吧，正好敲打敲打魏明彰，让他对乐怡好一点。”
——·——
不出几日，大梁的迎亲使便到了。魏明彰派了与他极为亲厚的六弟，魏敏玦作为迎亲使，迎娶乐怡公主。
魏敏玦到了北燕之后，还特意递了帖子进宫，拜见楚熹月。
“大梁魏敏玦拜见永宁长公主。”魏敏玦并不是空着手来的，他给楚熹月带了一份礼物。
内侍将东西递到楚熹月手中，楚熹月笑着先让魏敏玦坐了，“六殿下客气了，快请坐。明彰也是的，总要这么多礼做什么！”笑着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组腰佩。
这组腰佩并不是按照传统，以玉做成的，而是用了不同颜色的水晶。抛弃了复杂的造型，完全是简洁的水晶环和水晶竹节穿成的珠串。然而，的确不需要多余的造型，这些珠子、管子的工艺已经是绝对的一流。打磨、抛光、打孔，每个细节都十分精湛，这件腰佩整体看起来线条简洁，晶莹剔透，折射着耀眼的冷光。
饶是见多识广的楚熹月眼前也不禁一亮，玲珑在一旁看着，差点惊呼出声。若不是想起来还有客人在底下坐着，估计兴奋得要跳起来了。
楚熹月的唇角勾起一半，又停顿在那里，而后缓缓放了下来。抬眼看向魏敏玦，“这是大齐的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