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那纷杂的人心
萧纯慎冷笑道：“父皇居然设计害我，想要置我于死地，儿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朕设计害你？难道是朕让你给朕下毒，谋朝篡位的吗！”燕帝轻叹了一声，摇摇头，“罢了，时至今日，你我之间父子情分已尽，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燕帝摆了摆手，“先押下去吧。”
燕帝看向跪在一旁的烈持安，“烈卿，此番平叛有功，平身吧。”
烈持安看了燕帝一眼，没有起身，反而又拜倒在地，“陛下，臣斗胆，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燕帝微微一笑，“你是想说文汐的事吧，你放心。烈家忠勇，满门忠烈，东平王的事不会牵连到文汐，更不会牵扯你们烈家的。回京之后，你可以自行将她接回家。至于以后，莫要在京中露面即可。”
烈持安叩拜谢恩，他毕竟是一家之主，不像他女儿那般天真，将身家性命全都交付给一个不靠谱的未来。此番能够保下烈家满门，已是万幸。此后，可再不想与天家沾什么亲，带什么故了。
楚熹月回来的时候，萧纯慎刚刚被押走。楚熹月笑呵呵的进了大帐，来到燕帝身边，将那枚“御”字令牌还回去，“陛下，臣妾来交差了。”
燕帝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楚熹月坐下。“朕让你主持大局，你就只顾看热闹？”
楚熹月笑道：“臣妾只知道，陛下既然早就察觉东平王有谋逆之心，便不可能毫无准备。既然如此，臣妾就不去操心陛下该如何收尾了。只需要控制好局面，不让事态扩大，尽量不动刀兵，不要有无谓的损失，便是臣妾之功了。”说着，楚熹月噘着嘴委屈道：“臣妾明明是立了大功的，陛下难不成是想耍赖，赖掉臣妾的赏赐？”
燕帝呵呵一笑，握住楚熹月的手，“是，楚妃功不可没，要赏。”单是临危受命，护住了楚柔嘉，就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楚熹月满意的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臣妾没去搬救兵，还是有人去了的。”
今日不见三皇子的身影，想也知道是干嘛去了。
星染也早将事情禀告给了燕帝，燕帝的笑容敛了些，“不必管他，等他回京再说。”
燕帝既然这样说了，这里面又没有楚熹月什么事，她自然不会去替萧纯华说什么。瞧着燕帝精神不大好，便劝道：“陛下毕竟刚刚解了毒，此番伤身，还需要好好调养。那些劳神费力的事情，反正不急，便都缓缓吧。”
燕帝点点头，对高全忠说：“让众臣先各自回去，整理行装，三日后回京。这几天让淡丞相主政，若无大事，就不必过来禀报了。”
高全忠下去宣旨，诸位大臣们有问心无愧的，有忐忑难安的。可陛下不发话，谁也不知道这次的事准备怎么处理。
钝刀子切肉，才最是难受。
此后几日，楚熹月都要应对后宫诸人的好奇心，每日迎来送往，忙得不亦乐乎。当然还有一方面是因为德妃失势，大家都猜楚熹月会接手凤印，执掌后宫。各路人马自然少不得跑来歌功颂德，好像此次平叛，都是楚熹月的功劳一样。
一直到回京的路上，楚熹月才有时间问问珠珞，“当时被萧纯慎单独要了去，有没有吓着？”
楚熹月本以为珠珞那会儿肯定以为自己被放弃了，吓得不轻。哪知珠珞摇摇头，略带了几分羞涩的轻声回道：“我自是知道他不会背叛皇上的。”
楚熹月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珠珞说的那个他，是星染。敢情这一局，珠珞这丫头看透得比她还要早。不过说起这个，希言和玲珑都凑过来了，颇为好奇的问：“你几时与星染好上了？”
珠珞闹了个大红脸，娇嗔道：“什么叫好上了！你们怎的这样说话呢！”
“难道不是吗？”玲珑打趣道：“不然，你怎么对他这般了解啊？”
珠珞咬着唇，喃喃道：“就是上次，东平王掳走公主那次，我被星染大人所救。之后便想着做点什么报答他，因此才有了几次交集而已。星染大人为人正派，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作出背主求荣的事的。”
楚熹月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呢，点点头，“原来如此啊。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也不为过，是要好好报答他。”
希言与玲珑全都捂着嘴偷笑，珠珞脑子一转，岔开话题，“公主，东平王先前那样对你，都不了了之了。这次他犯了这么大的错，陛下总不会再包庇他了吧。”
楚熹月的面色沉了下来，“陛下知道萧纯慎野心极大，因此此前许多小事都放过了他，纵着他犯了大错，好将他的势力彻底铲除。可是也因着这一次他的错太大，先前许多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我的委屈倒是没什么，可那些再也回不了家的宫女们，还有丽嫔的公道，只怕是……”
珠珞安慰道：“好在当时陛下也知道丽嫔冤枉，她也没有背上污名，算是走得干干净净的。”
楚熹月叹了口气，轻声道：“可不论如何，丽嫔的死因，我一定要查清楚。害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回京之后，燕帝雷霆手段，处置了参与萧纯慎谋反的乌鹏以及几位带头支持萧纯慎的大臣。萧纯慎也被贬为庶人，可燕帝终究念着父子之情，没有要了他的性命。只是在西郊圈禁高墙，只留了两名内侍服侍，交由宗正府管辖。原东平王府内诸人，皆没入奴籍。
至于德妃，并没有证据证明她参与了萧纯慎的谋反。只是她毕竟是萧纯慎的母妃，再加上先前一直替萧纯慎隐瞒他秽乱宫闱，残害宫女的事情，逃不掉一个失责失察之过。因此燕帝收回凤印，罢了她的掌宫之权，从此以后，闭宫思过。
而韩佳人，作为德妃的得力助手，萧纯慎秽乱宫闱的头号帮凶，主动认下了绝大多数的罪责之后，被打入冷宫。
在东平王府被封的前一个晚上，一顶小轿静悄悄的在后门停留了片刻，而后径直出了城。
京中大牢，同样有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静悄悄的行走其间。他来到一处牢房门口，看着里面的人，轻轻的说：“东平王已经被贬为庶人，圈禁西郊。殿下让我来看看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乌鹏抬起带着血污，很有几分狼狈的脸，对着外头的人呲牙一笑，“我女儿大仇得报，如今我也孑然一身，没什么可留恋的了。还要多谢殿下提点，没想到蛊惑东平王谋反，竟能如此顺利的扳倒他。果真是月满则亏，物极必反。”
“殿下说，他一直没能帮上你什么。若你需要，他可以想办法帮你脱身。”
乌鹏摇摇头，“多谢殿下好意，就不给殿下添麻烦了。乌鹏半生助纣为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如今我心愿已了，也该去陪陪我的佩儿了。”
来人不再说什么，几步退入黑暗之中，消失无踪。
过了几日，三皇子萧纯华回京，可是燕帝对他的处置又让众人大吃一惊。
萧纯慎谋反时，萧纯华趁夜出逃，去往北凉城求援。他原想着借兵之后，杀回京城。萧纯慎夺位夺得悄无声息，他偏要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才是最能够力挽狂澜的那一个。
萧纯华意气风发的来到北凉城，见到了黄将军，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一番慷慨陈词，说得自己都要被感动哭了。哪知道黄将军不但不支持他起兵平叛，反而一声令下，将他软禁了起来。
萧纯华一开始还以为黄将军也反了，痛斥了他许久。可一日之后，黎一峰出现在北凉城，告诉萧纯华叛乱已经平定，让他不可起兵。黄将军告诉他们，原来燕帝早有旨意，不管何人来借兵平叛，统统关起来押回京城。萧纯华此刻才意识到，一切尽在燕帝掌握之中，而他根本做了一次跳梁小丑。
待到京中平静，黄将军才派人一路护送，将萧纯华送回了京城。
而回京之后，燕帝甚至没有召见他，直接让他回府去了。
三皇子府
萧纯煦还是第一次见到萧纯华这般颓然的模样，坐到萧纯华身旁，轻声劝道：“三哥，父皇虽然罚你闭门思过，可你此番终究还是为了父皇。他即便气你不顾大局，然而孝心可嘉，过几日我再劝劝他，也就没事了。”
萧纯华叹了口气，“只怪我当初没有听七弟你的金玉良言，如今出了事，也只有你还来看我。你也说了，我不顾大局，擅起刀兵，只怕在父皇心中，我已经不堪大用了。”
萧纯煦笑着劝慰道：“三哥千万别这么说，没有那么严重。这次的事，其实不过是关心则乱。父皇如今身子不好，又在气头上，说的话重了些，罚得也重了些。等过些日子，父皇自然会记得三哥的好处的。”
萧纯华看着萧纯煦，“记不记得又如何？父皇如今一心为你寻一座靠山，估计用不了多久，赐婚的旨意就该下了。眼下二哥栽了，老四老五都跟着倒了霉，连我也犯了错，倒是成全了你。七弟刚好可以趁此机会大展拳脚，在朝中站稳脚跟了。”
萧纯煦非常诚恳的看向萧纯华，“三哥明知道弟弟的心意，又何必要说那样的话。我对淡新竹绝无求娶之意，如果三哥有办法阻止父皇赐婚，小弟求之不得！至于朝中的势力，我更是无心染指。三哥分明知道我回京，不过是想要守着那一人而已，只求有朝一日能与她远离这宫廷！帮三哥，才是帮我自己。如果三哥不放心，我干脆从明天开始，闭门称病。三哥什么时候回朝了，我再出来。”
萧纯华哈哈一笑，拍着萧纯煦的肩膀，“七弟，说什么傻话呢！三哥绝没有那个意思！这一次，你也是三番四次的相劝，只是三哥太固执己见才犯了大错。可是，七弟的心意，三哥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三哥绝对信任你！三哥这是在鼓励你呀！这个机会，你可一定要抓牢了，将从前偏向二哥的那些人，统统要握到我们的手中来。三哥自然知道，你与楚妃情深义重。你放心，将来三哥定然是帮你的！”
朝中那些老狐狸，又被萧纯慎的事情一敲打，本就踌躇不前。此番若是萧纯华退了，那么从前握在手中的恐怕也都要付诸东流。因此，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让萧纯煦也一同退出去。只不过，用人与疑人两不误，在萧纯华心中，至少萧纯煦他还是可以拿捏的。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阵，萧纯煦告辞离开。萧纯煦走后，一位鬓发皆白却目光灼灼的老者走了进来，坐到萧纯华身旁，捻须笑道：“有七殿下鼎力相助，殿下回朝指日可待。”
萧纯华看着南一先生，“先生觉得，老七他会一心一意的帮我？”
南一先生呵呵一笑，“殿下，用人之道殿下只需要驾驭得了他，至于他的心意，其实没那么重要。”
萧纯华手中折扇摇了几摇，“我正是担心，若他与淡家联姻之事成了，日后怕是要生出变数来。”
南一先生想了想，“殿下，老臣倒觉得，这件事殿下不宜插手。”
“哦？愿闻先生高见。”
“一来，如今殿下宜静不宜动，陛下让您闭门思过，殿下还是要将姿态放低些的好。毕竟，什么也比不上圣心更重要。二来，当初众臣趁着陛下重伤昏迷，将七殿下送去大楚当质子，这件事在陛下心里终究是个亏欠。如今想要替七殿下寻一门体面的婚事补偿一二，也无可厚非。所谓此消彼长，倘若您拦了这一门亲事，陛下保不准还要从其他地方补偿，于咱们只怕得不偿失。”南一先生手捻银须，娓娓道来。
萧纯华连连点头，“先生所言极是。”
南一先生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萧纯华一眼，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来，“再者，殿下也可以趁此时机看一下七殿下的真心啊。他不是对楚妃情根深种吗？那咱们就看看他要如何应对陛下赐婚！他反抗的越激烈，说明楚妃在他心中越重要，咱们也正好可以看清楚这个筹码的分量。说不定，他还会因此惹恼陛下。于殿下而言，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
萧纯华抚掌大笑，“先生果然是真知灼见，华得先生相助，如虎添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