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情冷暖
“大步揽过，没灾没祸。”
高启强有些夸张的迈着步子从拘留所的大门内走出，一打眼就看到了正靠在车边想事情的安欣。
早春的阳光洒在身穿便服的安欣身上和煦的像是一尊闪着暖意的雕塑，见到高启强出来，安欣冲他招了招手，张口说道：
“老高！过来，我送你回家！”
“安警官！您这是专门来接我的吗？！”
迷茫而惊诧，带着几分对自己前途未卜的担忧，刚刚走出拘留所的高启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领域里猛然间遇到愿意伸出一只援手的安欣，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拘留所这边位置偏僻、地广人稀，公交又少，我想着你回去怕是两眼一抹黑，刚好今天要给这边送个文件，顺便就捎带你一程。”
“麻烦您了，”
耿直的高启强说不出什么感人至深的话来，只是佝偻着身子不断的半鞠着躬，在安欣的安排下挤进了副驾驶里。
甫一进入车内，高启强便看到了正在车后座假寐的李响，没敢出声打扰，面对这位对其进行过“审讯”的警官，高启强一路上都显得拘谨的很。
“你这来回来去都是坐我的车，感觉不一样吧？”
看着高启强浑身不自在的模样，安欣没话找话的聊着。
“肯定不一样啊！”
高启强有些感慨的说着，像是参透了人生真谛，少了几分委屈，多了几分豁达：
“我这进去的这几天在里面想清楚了，以后做事情不能太冲动，因为我还有一个弟弟妹妹，要照顾他们，”
“说的就是呗，”
听着高启强的话，安欣不由得叹了口气，岔开话题问道：
“一会儿你打算在哪儿下？”
“你经过旧厂街市场的时候给我放下吧，”高启强回答的不假思索，显然心里早已有了盘算。
“高启强你这事儿是打算没完了是吧？”因为黄翠翠的事情就发生在旧厂街一带，故而安欣在这几天对这地方的乡里乡亲也多有了解，所以听闻高启强想回旧厂街市场，还以为他是想找回场子来。
“安警官你想岔了，我就是回去看一眼嘛，这鱼档养活了我这一家子、让我弟弟妹妹顺利长大成人，收拾收拾里面的零钱琐碎，也算是留个念想。毕竟得罪了唐小龙唐小虎他们，年后我可能也干不了这活计了，看一眼，权当告别了。”
“那行，记住了，千万别再惹事，我可不想前脚接你出来，后脚就再送你进去。”
“您放心，这我晓得的。”
一路无话，安欣将车停在了旧厂街菜市场的门口，李响自是已经醒了却是没和他们一起下车。
此时的旧厂街菜市场已经开始了年后的修葺工作，到处都竖着手脚架，各种建材杂七杂八的摆着，乱的几乎让人腾不出脚来。
水产店就在刚进市场的左手边第一家，此时鱼缸里的鱼、店面上的家伙什都被人清走了，看着空空如也的鱼缸高启强的心里也空落落的，左右翻找一些除了那被他锁在柜子里的三毛两毛零钱也就是那杆台秤还在，便动手想要搬回去，算是留个念想。
“哟！看看谁来了？这不是老高嘛？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我还以为要关上个三月两月的呢！看来这警察办事儿也不怎么滴嘛？”
大老远的，唐小龙带着几个人在市场里巡逻，看到鱼档这边有动静，一眼就认出了穿着打扮与年前无异的高启强，一脸坏笑的吆喝着。
安欣见到唐小龙嚣张跋扈的模样甚至连对警察都话里话外充满贬斥之意不由得从市场外走了进来，隔在唐小龙唐小虎兄弟与他们的虾兵蟹将之间，面无表情的说道：
“看来你们还是不懂法啊！行政拘留五天以上十五天以下，想进去三两个月你下手还得更狠一点，到时候我倒是不介意帮你填手续、送过去。”
“你他妈谁啊？我和老高说话轮得着你插嘴么？”唐小虎瞟了眼身着便服的安欣，言辞里的含亲量满满。
反倒是一旁的唐小龙认出了安欣乃是给他们做笔录的市公安局刑警，连忙扯了扯唐小虎，小声说道：
“你少说点话，这是那天给咱们做笔录的警官。”
“什么狗屁警官，就是一跑腿的。嘿！看到没，咱们多少也算是个同行！”
对于自己大哥的劝阻唐小虎完全是不以为意，自从当上这市场管理员，他也是横行无忌惯了，除了现管的片警哪怕是寻常派出所民警都不放在眼里，对安欣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同行？我和你可算不上是同行。”
看着唐小虎引以为傲的红袖标，安欣眼里的轻蔑溢于言表。
警察在安欣的眼中乃是一个极为神圣的职业，它代表的是为百姓保平安，为人民讨公正，远不是这些鱼肉乡里的地痞流氓可以比拟的东西。
“你他妈不就是比我们多了块狗牌么？怎么，有编制了不起啊？”
在安欣那仿若天经地义的目光下，唐小虎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待审的犯人，这让他格外的愤怒，仿佛其自尊心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凌辱，又好像是那残存的一丝道德感在隐隐作祟，使之无比烦躁。
“警察维护治安，可不收卫、生、费。”
瞥了瞥一旁的摊位和有些想要劝阻却不知所措的高启强，安欣着重强调了他们的某些模棱两可的“违法乱纪”行为。
“警察同志说的对！警察同志说的对！各行各业有各行各业的规矩，咱都是照章办事，我们也是正规的持证上岗，都是为人民服务，哪有什么高下之别……”
唐小虎眼见这事儿越说越离谱赶忙插嘴想要打个圆场，却是未曾想安欣本就是仗义执言之人，更何况是唐家兄弟主动凑到近前来惹是生非，他又怎能不敲打他们几句？
“你们该如何进行市场监管工作我管不着，但最好别让我知道你们在工作过程中使用了什么暴力手段，那我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多少是给你点脸了吧？你他妈还越说越来劲了？不就是个小破警察嘛？我也把话撂在这儿！你他妈敢多管闲事，别说你今天没穿那身衣服，就算是顶枪拿号我也照样弄死你！”
“哗啦”一声，眼见唐小虎已经摆明了要和安欣杠到底，他手底下的几个跟班也顺势围了上来。
“怎么？大白天的你们还打算袭警啊？”
哪怕是人多势众，安欣将手已是放在了后腰上，有铐在手，他并不害怕这三五个人敢对他做些什么，好歹也是部队里出来的精英，哪怕比不得那些杰出的特种部队战士，也不至于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打不过几个小混混。
“袭警？明明是你这个人在市场修葺期间鬼鬼祟祟的伙同他人潜入、图谋不轨！”
眼见事情已经变得一发不可收，唐小龙也是搜肠刮肚的把他仅仅知道几个“罪名”一股脑的塞在了安欣的头上，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给对方点苦头吃。
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高启强已是被安欣护在了身后，手里也是悄摸的攥着个秤杆，“哐啷”一声，李响有些尴尬的从一片堆市场门口的建材里风尘仆仆的走了出来。
“这都谁放的啊？怎么这么不牢靠，这要是伤着人怎么办啊？！”
“又特么来个多管闲事的！”唐小龙自然不会认不出当时和安欣一并出警的李响来，已经有些火气的他言语也开始变得丰富了许多。
“呦呵！火气倒是不小，刚刚我可是听说了某人说你们眼前这位是小破警察。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眼前这位，警察归警察，可不小也不破，”
一边说着，李响冲着唐小龙唐小虎兄弟二人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二人走到近前来说话。
唐小龙唐小虎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不明白这新出来的李响是什么意思，但有这么一档子事儿稍作缓和，他们也微微冷静下来，警惕的凑到了李响的身边。
李响见状一把搂过了唐小龙，将之死死的扣在了胸前，随即不待他反抗便按在了对方的命门上，才心平气和的悄声说道：
“你们两个知道他是谁吗？听好了，他姓安，安全的安！”
“安全？安全第一啊？我管他是姓安姓李，惹急了我照揍不误！”
唐小虎这明显是话里有话，不过李响却是不以为意，继续压着唐小龙说道：
“姓李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你说巧不巧，我们市局的常务副局长也姓安，安全的安！”
？！
两兄弟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了，再转头看向安欣的目光里就像是在看一个熠熠生辉的，让人可远观却不敢亵玩焉的“珍宝”，畏惧里带有几分向往，似乎其先前的话也不再是种轻蔑，这一切本就该这样，理所当然。
迎着唐小龙唐小虎的目光，安欣再度回想起了他在部队时的那种“举世瞩目”的感觉。
这里面不仅仅附带的是对其个人能力的肯定，还有着太深沉、太压抑的含义附带其中，时常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仿若是对其个人自身价值的一种否定，或者说是他作为安欣的社会属性相比于某某某之子、谁谁谁之侄太过微不足道，每一次历经这样的事情虽说并非不可接受，但总归并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还愣着干什么呢？快快快，去给老高帮忙，他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来来来，安警官，你说咱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嘛，都是为人民服务，那怎么能闹内部矛盾呢！我和我弟弟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您愿打愿骂，我们绝无怨言！”
“我有！”
看着突然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市井之徒们，不能说无地自容，却也是安欣宁愿将之都以其个人勇武扭送回局里也不愿亲历的“最佳答案”。
好巧不巧，此时安欣的电话响起，看着来电显示，对方赫然是孟德海。
“喂？孟叔，有什么事儿吗？”
“安欣！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敢拉黑姑奶奶我！限你十分钟内马上赶到我家小区门口，要不你就死定了！听好了，你要是敢不来，你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