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章 第八十五章
“好久不见,季公子。”
任静丝毫没有偷看的尴尬,施施然现身。
“是你让那个病秧子找的我吧,我若是不来呢?”
“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任静毫无意外的点点头,当时她还在京城时就见识到了他的行事作风,他毫无疑问是个会令人心之所向的人,可他的冷漠和狠厉也是让人望而生畏的。
“你不在意他人的死活但你在意她的。”任静朝江南意的方向努努嘴,这巧这时江南意推门出来。
任静只觉得眼前刮了一阵风,再看时季慕辰已经到了江南意身边。
江南意见到恭房外的这俩人一时有些无语。
这都什么毛病?
守在别人的恭房前说话。
她身上披着淡蓝色的披风,季慕辰上前把帽子给她戴好,白净的小脸被帽子边缘的一圈毛领圈的严严实实,她微微侧头避开季慕辰的手,自己把带子系好。
“不要管我,去做你自己的事。”
她微微朝任静点了点头,先一步离开。
“江大夫留步,我有些事要与你说,是赵乘风赵公子让我转达。”
江南意脚步一顿
“这位姑娘请不要摘下口罩与我房中一叙。”
任静点点头,整理了口罩在江南意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站住。”
江南意轻喝一声,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季慕辰脚步停下。
“我已经大好了,不劳季公子费心,从现在开始季公子不要离我过近,小心感染瘟疫,这位姑娘,我们走吧。”
任静看看江南意又看看季慕辰只觉得和话本子里写的有些相似之处。
她路过季慕辰身边见他一副失神的样子,好心提醒道
“你看不出来吗?她在有意避着你,这时候去反倒惹她不快。”
“我正好要去与江大夫说些事,待我出来你再进去也不迟。”
“帮我照看她,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立刻喊我,我就在门外。”
“啧啧啧”任静忍不住啧啧两声,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这季慕辰也不能免俗。
“我听说了昨日的事,作为公主,我代我的子民向你道歉。”
任静双手交叠放与额前,膝盖弯曲对着屏风后的江南意叩首。
江南意原本还在记录病情的笔一顿,看向屏风后的身影
“你就是庆阳公主。”
“正是。”
江南意静默片刻后开口
“和我想象中的庆阳公主虽有差别,但大致相同。”
“江大夫与我想象中也有所同,有所不同。”
江南意轻笑一声
“我感染瘟疫一事还要麻烦庆阳公主帮忙保密才是。”
“叫我任静就好,他们很担心你,这次曲水镇的物资和药品大多是赵公子相赠,他的条件就是让我把你的实际情况告知他们。她他说你惯会骗人,写的信十有八九都是哄他们的。”
江南意想到她觉得近曲水镇的那天,赵乘风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勾了勾
“若是被他们知晓,定是会不依不饶闹着要进来,咳咳咳咳,只能先稳住他们了。”
她继续起笔记录服药后的种种反应。
“作为一国公主,是我没护好我的子民。”任静语气疲惫中带着愧疚 。
“要怪只能怪皇帝昏庸无道,权臣把握朝纲,权贵为富不仁,与你没有干系,作为公主,你没有抛弃你的子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在我面前说我的父皇,江大夫你胆子还挺大。”任静话是这么说,但语气中却带着调侃和自嘲。
“我怕什么,我一大概率将死之人别说皇帝老儿,就是玉皇大帝我也骂得。”
江南意笔尖沾墨,深深吸了口气努力撑着身体完成病情记录。
“我心中有丘壑,虽有大义,却碍于女身无法施展,只要我管辖范围内的百姓能安居乐业,我就满足了。”
也许是江南意给她的感觉格外不同,她第一次对人说出了自己藏在心里十几年的话。
“女身又何妨,公主,格局大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皇帝不仁不义昏庸至极,自然就该推翻换个人当皇帝,这个人怎么就不能是女身,怎么就不能是你?”
任静脸色变了变,她极力压制内心的躁动,语气极为冰凉
“江大夫慎言,你知不知道你说的可是大逆不道的话,就是被诛九族也不为过。”
江南意嗤笑
“那又如何,我这番话句句肺腑,历史会判我无罪。”
“凭什么男子可以做皇帝,可以入朝为官,女子却被规矩束缚,男子把女子据在后宅,相夫教子,标榜女子无才便是德,而男子人意妄为活的恣意。”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自古以来便是对的么?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本是如此,这些事不都是男子强压灌输给我们的么?百姓需要一个仁义的皇帝,国家需要一个贤明的君主,那句话就表明仁义和贤明的前提必须是男子?”
吧嗒,鲜红的血液滴在草纸上,江南意随意把染了血的草纸丢掉,抬手把鼻下的血液试掉。
任静的内心可以说是惊涛骇浪也不为过,在她看来如此大逆不道,离经叛道的话江南意就这么轻易说出口。
在她所受的教养中是从未听过的一番道理,却让她心潮彭拜,心之所向。
也许她内心深处就是这般所想,可一直不敢宣之于口,却没想到她遇到了江南意,在她看来,她是如此大胆,明媚,特别。
她现在好像理解了季慕辰,江南意这样的一个人,确实是让人甘愿向往,沉沦。
“庆阳公主,我知道这件事很难,需要经历的磨难也很多,但古人云,栽一棵树最好的时间就是现在,你若是心中有理想,我若是侥幸没死,定鼎力相助噗———”江南意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江大夫!”任静慌忙从椅子上起身,就要往这边走,被江南意制止
“药效的正常反应罢了,不必惊慌。”江南意撑着书案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床边走,明明没有几步路远,她却感觉自己走了快一个世纪,她躺在床上仰面盯着床顶
“若我不幸死了,有朝一日你成了女帝,可以开设女子科考制,准许女子入朝为官,抛头露面做生意,女子也可以和男子一样被众人尊敬,活的潇洒。”
“这里的女子活的不容易。”
“也许你觉得这个想法很理想化,很遥远,但总会实现的。”
“即便我们这代看不到这盛世,下一代,下下一代,下下下一代,总会看到。”
江南意突然自嘲一笑
“可能是要死了,竟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我明明那么自私的一个人……”
任静深受震撼。
她朝着江南意的方向再次跪下,双手交叠举过头顶,郑重且肃穆深深一叩首。
“庆阳,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