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滑板
“你有没有instagram?”
陈巡亮出自己的手机给姜荣蕊看,上面是他instagram的主页。姜荣蕊只扫过去一眼,依旧能看出他生活的内容真丰富多彩。但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她就注定回答不了,说:“没有。”
总不能给陈巡看自己满是娱乐圈内容的ins,那样他就什么都知道了,鬼晓得他会是什么看法,而她只是很自私地想在这里拥有个朋友。他问:“那你平时都用什么社交软件?”
“……微信吧。”
“微信?”
姜荣蕊点一下头:“wechat”
“那我下载一个好了。”
他说完就真这么去做,当着她面安装上那个绿色软件,然后开始研究注册的事。
姜荣蕊静静地看,直到他说:“好了。”她教他怎么加好友,让他扫过自己的二维码,看到他头像是个单板滑雪的照片,被拍得非常有艺术感。要不是他刚说过他兴趣,她根本猜不到那个全副武装的人会是他,很潇洒。他昵称就是板板正正的两个字——【陈巡】,她笑一声,通过他好友申请。
“好玩吗?这样就可以给我发消息了。”她说。
陈巡点一下头。
接着他开始研究微信的各个界面、功能,她托着脸:“难道你父亲从来不用微信?如果你以后再认识中国人,你就可以加他们的微信。”
他笑:“我爸爸有用社交软件和在中国的亲人视频通话过,但我没有下载。”
姜荣蕊“唔”一声。
这时,教室里的讨论结束,姜荣蕊转回身。
老师到讲台上说了些话,意味这节课就要结束。她在倒数第二排百无聊赖地玩手机,屏幕上方忽然蹦出提示框,显示她在微信上收到了4条消息,来自陈巡。
她笑一下,点开,发现他发的内容是关于学校滑板社团的,有宣传海报,还有活动视频。他已经很悉心地将海报上的意大利文翻译为中文,他大概不知道微信其实自带翻译功能。他还发来一段话:【我们在facebook和whatsapp上都有讨论组,但你应该没有这两个软件。如果你想和我们一起玩,我负责介绍就好。你要想先体验一下也可以,我们在学校有专门的活动室,我在里面有好几块滑板。】
她细细地浏览过这些文字,看完,下课铃响了。
她暂且放下手机,收拾东西,和陈巡一起出教室。她回答他在微信上的那些话:“行呀。”
他问:“你明后两天有时间吗?”
她不假思索地摇头,带着歉意:“不好意思,周末不可以,我参加社团活动只能在上学日。”
虽然挺喜欢和他相处,但依旧将界限划分得十分清晰。
陈巡也很尊重她意见,只是有一些遗憾:“那就下个周再见。我们周末经常会搞一些活动,所有人都聚在一块玩,如果你以后也有机会参加一下就好了,氛围很好的。”
“也许以后会有机会的。”
姜荣蕊与他挥手告别。
那个周末,江欲应该是听进她开始厌倦“隐世”生活、想出去玩玩的话,带她去了据说是佛罗伦萨最美的酒店——villacora,换了个居住环境。
虽然这座酒店也坐落在郊外,但那里的人气儿和氛围当真比他们在山野的那座别墅好多了,装潢华丽典雅又不失细节,江欲让她多带了好几条好看的裙子,给她拍照,那里还有非常高档的泳池和香槟酒吧,他们就一起游泳和喝酒。看姜荣蕊面部表情明显生动起来,他问:“怎么样?是不是有点旅游的感觉了。”
姜荣蕊笑一声。
周末的第二天,他们重点逛了那座酒店的玫瑰花园,那里还有个很美的故事。
据说,这座宅邸的第二任主人是拿破仑三世,而他的皇后eugenia非常钟爱于各种玫瑰花,拿破仑三世因此为她在这座花园里种下一百多种玫瑰。如今走在花园的小道,就是被群花簇拥,景致典雅美丽又不过于浮夸。毫不夸张地讲,这大概是姜荣蕊见过的最美的花园之一。
她还拍了很多张照片发给周照宜,觉得她看后肯定也会为之而疯狂,头脑一热,说不定就把港城的院子给改成一模一样的。
她把最后这想法跟江欲说,江欲问:“为什么不改我们的院子?”
姜荣蕊看着他。
他手抄在兜里,闲散,又好笑:“我们不是有个现成的院子。”
姜荣蕊恍然大悟,又一本正经地跟他开玩笑:“难道你会亲手为我种100多种玫瑰花吗?”
“那你发照片给伯母,是想让她亲手在院子里种那么多玫瑰吗?”他也不上当,头脑清醒得很,遇到坑并不往里跳,“拿破仑三世他是亲手种的吗?我发现你这个大学,好像是越读越傻了。”
姜荣蕊也不辩驳,“噗”地一声笑喷。
但她就是觉得好玩,要和江欲嘴硬,要和他杠到底,嘟嘟囔囔说:“那说不定人家就是亲手种的呢?说不定人家就是那么宠爱自己的老婆。”
江欲跟着她继续笑。
两人周末在外面住,期间顺便请保姆收拾别墅的卫生。因为这酒店的饭特别对姜荣蕊胃口,她吃得开心,江欲跟她说了他计划,以后的每个周,在她上学期间,他会请靠谱的厨师上门来做一顿大餐,而到了周末,就带她来类似这样的酒店住一住。
至于环游欧洲,待事情都澄清了,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到处去玩。
姜荣蕊都听得很满意。
尤其是最后那句,“待事情都澄清了”。原来他还是挺清楚有这么个任务的,那她等着。
“哦对了,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她忽然想起来,“我想加入学校的滑板社团。”
反应了下,江欲点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那样的话就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了吧?”她想了想,想到陈巡发给自己的宣传海报及活动视频,又轻轻叹一口气,“但也不一定,大概率谈不上认识,我又不懂意大利语,讲英语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和我交流呢,但至少有了点事做,学滑板可能还挺有意思的。”
新的一周,姜荣蕊去学校,下午的课上完,才三点,她按照约定与陈巡一起去试滑板,跟他往学校后面走,到他所谓的活动室。
事实上,这么小的校园哪有什么像样的社团活动室,那里说是个大仓库更为贴切,并被他们这一滑板组织给“征用”。里面的墙上有很多个性涂鸦,而墙边、柜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滑板,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空气中飘舞着细微尘埃。里面已经有三四名学生,陈巡进去后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同时简单地向他们介绍姜荣蕊,接着就开始给她挑滑板。
他说:“我们还是周末的活动比较正式,我问过我父亲了,那种活动应该被称为‘团建’?反正我们平常在学校就是简单地玩一玩,很随便。”
姜荣蕊仔细打量他给自己挑选的滑板,点头:“这样也挺好的。”
她今天特意穿得很运动风,没有穿裙子。陈巡问她:“这几块板子你喜欢哪个?都很适合新手。”
她指了个最喜欢的,就这么定下来。
两人出“活动室”,他们社团在学校有一片默认玩滑板的场地,平坦而空旷,且没有其他人打扰。刚才在活动室拿板子的人已经走过来几个,开始玩。姜荣蕊刚到,就看见一个小哥在表演翻板,虽然发出的噪音很大,但真的很帅。
她甚至拿着板子傻笑起来,轻轻说:“我不会有一天也能做这样的动作吧。”
陈巡带她来到一边缘地带,从最基础的要领开始教,非常有耐心。他拦住她就要上板的动作,教她先怎样分清自己的主力脚是哪只,再教她规范的上板方法……这东西弄不好就会摔倒,摔多了估计就不想玩了。姜荣蕊学得很认真。
不多久,她在这边兀自琢磨,那边有个估摸是滑累了的小哥过来旁观,坐在一旁的台子上喝水。
陈巡过去跟他说几句话,姜荣蕊用一只脚扑腾着,恰好从两人面前经过。那小哥看着她,忽然站起来,很激动地一通“叽哩哇啦”,声量非常之大,以致姜荣蕊被吓得差些摔倒。
她踉跄几步,陈巡就要上前去扶她,但她很争气地自个儿站稳了。
她板子都顾不得追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问:“那人刚才在喊什么?”
陈巡看了她一会儿,好笑,又扭头和那人说了几句话,稳住他,再来向她解释:“他说你是名电影演员。”
“……”
姜荣蕊脸立即就僵了。
有点尴尬,却发现陈巡的神情也是茫然又好笑,好像听到什么极其新奇的事,她立即回神,轻轻跟他说:“他大概是误会了。”
陈巡点一下头。
她于是明白什么,去追滑板。
她之前那部电影虽然在国外同步上映,但没火到人人皆知的程度,她那角色也只是其中一条故事线里的其中一人物,她来意大利后也挺低调。
她又单脚扑腾,踩着板子若无其事地回到陈巡身边,在几分钟后似是不经意问:“你平常看不看电影?”
“不怎么看,”他回答,“都是陪家人看。”
“那你和家人都一起看什么?”
他想了想,笑了:“看漫威。”
姜荣蕊也笑了。
“那你也会觉得我像个电影演员吗?”她抬起头,看他,做最后一步试探。看来他是真什么都不知道,打量她片刻,很认真地说:“我觉得你非常有这个潜质。”
姜荣蕊笑得更大声。
他继续教她滑板的技巧,到后面开始喝水,看起来有点累,姜荣蕊也知道这工作费神,让他去和其他人一起玩,她自己练习。
放眼看去,另一边都是大神,滑板玩超六。他嘱咐她几句,就过去,五点时两人和其他人一起往校门口走,这天的活动就算是结束。姜荣蕊与他告别时跟他说:“我明天继续来练习。”
开车回家,吃晚饭,她没吝啬把滑板的经历跟江欲说。
但她当然不会突出陈巡在其中的作用,主要跟他讲了那里有多少人、他们玩滑板有多么厉害,课余时间参加这样的活动真挺有意思的。
她说这些话时都容光焕发。
江欲就静静地听。
姜荣蕊说完所有,托着脸,看他,感觉他状态并不怎么样,虽然他面容平静。
他肯定也对眼下的生活越来越感到不快,她这么想,哪怕他已经想了挺多办法来有所缓解。但像他这样能做大事的人,总能比她更加克制且理智,不该四处招摇就不招摇,都忍着,否决她那些去旅游的想法。
她忽然冒出个鬼主意,眨眨眼:“或许,你想不想学滑板?”
江欲笑了。
他自己笑完,恢复平静,又问她:“你觉得这玩笑好笑吗?”
“……”
“嘁。”
之后但凡下午有课,下了课,姜荣蕊都会跟陈巡去玩滑板。她慢慢在社团中认识了两三个朋友,彼此之间用英语进行简单交流,但她跟他们肯定不会像跟陈巡那么熟。
尚不能做出翻板那样很帅的动作,倒是可以滑得很顺了,可以过一些障碍。达到这一程度的代价就是摔过几次跤,所幸都没什么大碍,最严重的一次只是在腿部和掌心蹭破点皮而已,贴上创可贴就好。
通过陈巡在中间发挥作用,社团里的人都知道她来历,偶尔看她滑,时不时还会用英语给她加油。总之她和这些人玩得蛮开心。
五月底,她征询过江欲意见,参加了一次社团的周末活动。
果然所有人都到齐,一起去郊外,他们在那里租了幢别墅轰趴,在院子里玩滑板、烤肉、喝酒,还留下一张非常完美的合照。
吃烤肉时,姜荣蕊算是非常坚决地守住了自己底线,自始至终没碰一滴酒,无论那些人怎么劝。
陈巡以为她是因为开车而顾忌,说他可以送她回去,但姜荣蕊还是谢绝,他就跟那些人说了几句话,他们就不再劝她。
她好奇,问:“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笑着说:“我跟他们说你对酒精过敏。”
姜荣蕊举着手里的橙汁,忍不住,仰起头笑,并用另一只手给他竖了个拇指。
那些人大部分都要在这座别墅中留宿,她执意要走。
她没要陈巡送,但陈巡开着他自己的车,在她的车前方行驶,给她开道,一直将她送到市中心。
来到一红灯前,停下,他在前面闪了闪车灯,算和她道别。他大概以为她也住市中心,于是不再进一步涉及她隐私,就送她到这里,姜荣蕊笑笑,也闪了闪车灯,作为回应,看红灯变绿灯,目送他的车在下一个路口转弯,而她接着往另一个方向的郊外开去。
从来都没这么晚回家,郊外的道路当真在夜色中有一点吓人。
她总觉得后面有一辆车在跟着自己,但又一直从后视镜中看不到,于是归结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同时对陈巡之前的良苦用心多几分感谢。她临时减速,用手机给江欲拨电话,挂着免提,告诉他自己在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于是没再那么怕。
之后顺利到家,她在微信上回复陈巡【你回家了吗】的关心,洗漱,躺床上和江欲分享今天团建的经历,入睡。
……
她就要在六月毕业了。
毕业意味着分别。
如果没认识陈巡,或者没加入这个社团,姜荣蕊大概对这个分别没任何感想,甚至有种“苦难终于到头,还是回家待着更为舒爽”的摆脱感。
但正因为认识了这些人,就有点淡淡的不舍。
毕业典礼前,在学校的最后一天,其他人都在因终于达到毕业条件而长舒口气,只有姜荣蕊这位摸鱼毕业的没那种感觉,兀自淡淡地怅惘。
傍晚,没再有滑板活动,陈巡邀请她去学校后面走一走,她同意了。
陈巡表明意图,想邀请她在毕业舞会上做自己的舞伴。
“……”
两人沿校园里的一条河慢慢地走,姜荣蕊停下脚步,讳莫如深地看着他,依旧是当初第一眼所见到的那张脸。
天时,地利,人和,反正那一幕对她来说仍有着不浅印象。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不准备参加毕业舞会了。”
“……噢。”
看着那双很深的眼,她从中捕捉到一点怅然若失。
其实,陈巡是否对自己有一些好感?很显而易见的有吧。
那他对自己这一系列特别有分寸、有底线,甚至又有点奇怪的态度和举止又是怎么看待的?很别扭吧。明白自己对他并没有那种想法吧。但在他眼里,两人明明是可以的,所以大概总有些摸不着头脑吧。她鼓鼓嘴,对此也无话可说,实在没勇气告诉他所有真相,而陈巡也总是很尊重她各种决定,没多久,提议:“我能给你照几张相吗?在这条河边。”
“其实我也会一些摄影。”他笑着说。
姜荣蕊顺他目光向旁侧看,校园里的这条小河安静地蜿蜒,夕阳的几缕金色落其上,水面在波光粼粼地闪烁,不远处还停放着几只破旧木船。
她看他一眼,他还挺乐观,好像为想出弥补她缺席毕业舞会遗憾的方法而几分开怀。尽管她应该拒绝的,但最后一次了,她还是同意,点了头,说“ok”。
于是她迎着夕阳,坐在河边,陈巡找各种角度给她拍照。
他今天带了一只小型相机,是用来跟同学们合照的。
微风吹拂,白色碎花裙的裙摆也随之而飘荡。
足拍了有二十分钟,陈巡说他几乎每一张都满意,再拍下去怕最后选不完照片。
姜荣蕊从河边起身,看过他向自己展示的几张相片,也是他最为满意的几张,她同样觉得很棒,无论是构图还是光影,还是画面里的那个她,有种与世隔绝顾影自怜的清冷感,他说:“之后我用photoshop处理完发给你。”
姜荣蕊点头,觉得这也算是她离开这里后一份不错的纪念。
之后她和陈巡沿这条河走了会儿,说几句话,离开学校。
找到自己车时,她却发现江欲正站在车边上等她。
她吓一跳,半天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他正在那儿抽烟,好像很闲散的样子,看她这样的反应,笑着问:“是不是吓到你了?”
姜荣蕊愣了愣,也笑:“你是飞过来的吗?”
因为他们两个只有这一辆车,据她所知。而从郊外别墅到这里的路途不近。
江欲没回答,招了招手,让她到他跟前来。他从她包里摸出车钥匙,解锁,上驾驶位:“回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