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送金桂下山
吃过早饭,周君实便带上巫金桂的行装,送她下山了。
山里的秋天是迷人的,各种各样的树,带着五颜六色的光彩在摇摆着;有的叶子像镀上了一层金,有的叶子又像是喝醉了酒,有的叶子依然碧绿如玉,一阵风吹来,山野里就像飘动着一匹匹锦缎。山梨、栗子、山楂果,一簇簇地挂在树上,散发出诱人的香甜。而那爱秋天的野菊花,依然在绿波中翻起一朵朵细白的浪花。
景色是迷人的,但得有好的心情去欣赏,而下山的金桂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说起来,金桂还真是个有权力欲的女人。对于她目前的工作和职位,她是不满意的。她的奋斗目标是一把手,她喜欢那种一言九鼎,一呼百应的权势,即便是当个公社书记,她也是情愿的。这一次,她想留下来当联络员,再把周君实留下,凭她的工作能力,凭周君实的生花妙笔,守着樊家六队这面红旗,再把文章做大做强。到那时,晋升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吗?不料想,人算不如天算,周正最初的承诺一阵风吹没了,倒是让向立志捡了去。这让她很不高兴她不高兴的还有,那就是和周君实的分别。她的前半生,有三个男人。死去的 第一个丈夫,病恹恹的,她差不多要忘却了。现在的丈夫,开始给她的是床上的恐 惧,而后是无尽头的失望。没想到,就在她 34岁之时,久旷之身,在这桂花飘香的 月明山上,遇到了周君实,并且与他有了那刻骨铭心的肉体关系。如果说,周君实 是经受了从未有过的体验,那在巫金桂这方面,更是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天地。如果 说,男人好色,那女人的欲念一旦萌生,比男人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也明白,和 他终相厮守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是有夫之妇。她唯一想到的是,能够长久地保 持这种特殊的关系。
然而,这唯一的念头,也成了奢望。她得回去了,再也不会享受到他带给自己的那 种欢愉,那种痛快淋漓……周君实见巫金桂郁郁寡欢的样子,便也不多说话,默默 地跟在她身后走。走不多时,就见前面坡地上有社员在干活,大老远就有人打招 呼:“巫组长,又开会去呀?”巫金桂的脸上顿时由阴转晴,扬起手,说:“去县城开 会。”工作队撤走的事,只有队长知道,为了稳定群众情绪,暂时还没有向社员公布。
巫金桂还兴致勃勃地走到地边,抓起一把土块,说:“今年雨水少,怕是有旱情啦!”
和社员们说了一阵话,这才继续赶路。
走到岔路口时,金桂说:“我们走小路吧!”周君实知道,走大路遇见的人多,一说话, 就耽误了时间,便说:“你路熟,我跟你走就是。”
金桂此时的心情似乎好些了,走路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和 周君实聊起他们在山上的种种往事。走着走着,周君实才发现,这条路他还真没走 过。巫金桂说:“我们只是抄了近路,”她用手往前一指,“你看,那边不是公社么? 我们不走那边,直接下到河谷去。”
直下河谷,确实少走了不少路,但下山的路走得艰难,负重的人是不会选择这 条路的。好在巫金桂是空手,周君实也只背了个包,两个人手牵手,互相扶持,花了 半个小时,终于来到河谷。
周君实一眼就看见了那块大圆石,那是他第一次上月明山时,和方家媛休憩之 地,就在那儿,周君实第一次用相机记录下方家媛的倩影,还有那水中的一双玉足。 彼时情景,历历在目……
“你楞在那干什么?……是不是累了,那就歇会儿吧!”金桂说。
“不歇了吧,我还要赶回来哩!”
“要不,你就送我到这儿吧!”金桂试探着说。
“那怎么行!说好了,送你到两河口。走吧!”
金桂眯起眼睛,斜了他一眼,柔柔地说:“那你……背我过河……
周君实心头掠过一丝惊喜,呵,她该不是来月经了吧?真好,前些时日的担心 顿时瓦解了。他连连说:“好,好!你等着,我先把包送过去!”他迅速地脱鞋去袜, 卷起裤脚,趟水过去了。在对岸放下包,又趟水过来。周君实把腰一弓,背对巫金 桂,说:“来吧!”金桂伏在他背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双脚一伸,就被他用双手兜起来。
初秋时分,河水清凉清凉的,无比清澈。轻轻一瞥,便可以看到河面下的游鱼 和细石的每一个细节:鱼儿的鳞片闪闪发亮,河石的纹理精致而秀气。河面有如流 动的玻璃,毫无瑕疵,干净而透澈。周君实的心情也透澈起来了,他为放下心中的 那块石头而暗暗心喜。但他还能控制得住,在水中可不敢大意,脚下河石上的苔藓 时时在提醒他,每一步都要稳起稳落,千万不能跌倒在河里。
金桂却不老实起来,把一张嘴在他脖子上吻了又吻,又含着他的耳垂柔柔细 语:“你真好呀……”周君实把脖子一缩,说:“别闹了,小心掉水里去了!”金桂这才 乖乖地伏在他背上,不再乱动了。
过了河,两人沿河岸向下游方向走去,不多时,周君实就看见第一次进山时喝 茶的那个岩屋了。甫近岩屋,就听见一片嘈杂人音。
“哦,是巫组长,周同志……”二人刚走上坝子,就有人在叫。金桂先上一步,发现坝 子上有不少人,原来是刘丹桂、马德标带着宣传队的人回山来了。他们一下子围了 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起他们在四乡巡演的热闹场面。
丹桂给金桂、周君实一人递过一碗灵清茶,激动地说:“我们区内的所有公社我 们都走到了!磨坪区也来人邀请,想到学校马上要开学,耽误不得,这才赶着回来 了。”
马德标问:“二位这是去哪里呀?”
周君实说:“巫组长去县城开会,我送她一程。”
丹桂问:“送到县城吗?”
“就送到两河口,下午我还要赶回山。”
“回来就你一个人?要不,我……”她把后半句吞下去了,望了望身边的队员, 说,“你们哪个陪周同志走一趟?”几个男队员都表示同意。周君实笑着说:“算了 吧,你们的媳妇把颈脖子都望酸了,快点回家!这路我走过几回了,错不了的!”
金桂的话更是干脆:“好啦,大家都快回家去吧!家里人都等着咧!丹桂,你最 耽搁不得,只怕是老师都到校了!”
丹桂眼睁睁地看着周君实离开,心里那滋味只有她 自己明白。这些天没见 到周君实,她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和他说。刚才,她本想说,陪他去 两河口,可在众人面前,她敢说吗?
金桂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周君实赶紧跟上,他心里明白,金桂不愿意有人打扰, 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他俩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了。走着走着,金桂的步子就渐渐地 迟缓下来……
时过正午,二人在河边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把刘姐给他们准备的煮鸡蛋、炕 土豆拿出来,就着河水吃。刚吃完,周君实就想走,他担心耽误久了,再返回就晚 了。金桂说:“要不,你干脆陪我去县城,玩两天再回来就是。”
周君实本也有去县城的打算,因为他急于了解方家媛的情况,这是他最放心不下的!但如果是同金桂一起回城,会不会让方家媛有什么看法哩?再说,香桂那儿去 不去?不去,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去?又该怎么应付?几经权衡,他还是打消了去 县城的念头。至少,不能和金桂一块儿去。他忙说:“我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怎好去 县城!”他看了看手表,“这不才一点钟吗?赶回去还来得及。”
金桂也没有坚持,她也明白,回到县城也不得耽搁,去宜昌看病人是当务之急, 在这种时候,不能给外人留下话柄。眼看快要走出河谷了,金桂又一次问:“你打算 什么时候去县城?”周君实说:“等你从宜昌回来了,你给我个信,我专程去看你!”
“说话算数哟!”“要不要拉个钩?”“拉就拉,来……”
二人一拉钩,就拉到一起了。巫金桂抱着周君实,就是一阵热吻。周君实避之不 及,忙说:“别,别,小心有人来了!”金桂也不说话,把他一拉,钻进了路边的一个小 树林里。
午后的河谷,没有风,也没有雾气,一片静谧。小树林虽小,却也是遮天蔽日, 秋天的阳光努力地从各种树叶中过滤下来,绿色的光斑,在铺着厚厚的落叶的坡地 上跳跃。各种各样的野果,一串串地闪耀着如漆的光泽,炫耀着自己的成熟和生殖 的能力。那些旺盛的藤萝,正尽情地伸手伸脚,紧紧地缠绕着那些挺身直立的树木 ……
周君实刚靠着一棵大树站稳,金桂就扑了上来,紧紧地贴在他的胸上,试探着 说:“冤家,我刚才哄你了……”
周君实一头雾水:“你说什么哄我啦?”
金桂直直地盯着他,略带羞涩地说:“我那个……没来……”
“什么没来?”他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终于悟出了道道,顿时间,说出话就有些结结巴 巴了:“你……你是说……你怀上了……”
“我也说不准……也许吧!……看把你吓的!冤家,谁叫我喜欢上了你哩?不 管怎么样,你要相信,我不会连累你的!本来,我可以不告诉你的,想了想,还是说 了好!如果有了,我会把他生下来;如果没有,那是天意,我谁也不怨。但我心里, 实在是好想好想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宝宝哇!……你不用紧张,我决不会连累你,我 这个人,说到就做得到的!”
周君实感动了,一股男子汉的气魄油然而生,语气肯定地说:“你以为我是那种 不负责任的人吗?有事,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说着,双手捧起她的脸,四目相 对:“你看 着我的眼睛,它是不会说谎的!”
金桂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冤家,有你这话,我心里好受多了。”她解开 他衬衣上边的两粒扣子,把脸贴在他胸脯上,“别说话了,让我靠一会儿……”
走出小树林,金桂说:“我刚才说的情况,我心里也没准,十天半月后才有结果。 到时候,你再听我的准信吧!”
二人赶到两河口,己是下午三点多了。刚好供销社有车去沙镇溪,金桂搭上了 顺风车。分手时,金桂叮嘱道:“今天就在两河口住一晚,明天再回月明。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行,我听你的!……多保重呵!……别忘了,我会等你的信的哟!”周君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