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快到下班时间了，周君实又接了一个电话。是孙浩然打来的：“六点半，老地方，二楼雅座。你带小方一起过去。”“还有谁？”“当然是贱内啰。”以前，周君实和孙浩然常在峡江酒楼小酌，他说的老地方就是那儿，紧挨着峡江宾馆。
下班后，周君实带着方家媛先回宾馆，让方家媛换身衣服。方家媛不解：“不就是吃顿饭？”周君实说：“人家礼性大，把夫人也叫上了。”接着便讲起了孙编的夫人。孙浩然的老婆叫郑姮，是市京剧团的演员，人长得漂亮不说，那演技也好生了得，是京剧团的当家花旦之一。当年，孙浩然和周君实一同去农场改造时，也有人劝郑姮与丈夫“划清界限”，她一口就回绝了。相比之下，周君实就惨了。所以，周君实一直很敬重这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嫂子”。
方家媛说：“人家两口子请你，我去算什么事？”
周君实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转动起来：“哦，忘了说，郑姮是泄滩的姑娘，和你是老乡，老乡请老乡，这还要什么理由吗？”方家媛笑了：“就你会说！”其实，听周君实一介绍，她也想见见这位京剧名角。
二人收拾整齐，估计要到点了，出宾馆，一转弯就到了峡江酒楼。二楼顶头一间雅座的门开着，周方二人一进门，就见孙浩然夫妇正坐在桌旁的沙发上嗑瓜子。
孙浩然站了起来，给两个女人作介绍：“这位是秭归的一支笔方家媛同志，小郑，我们家的大当家。”
方家媛握住郑姮的手，亲热地说：“你是泄滩的……那我们是老乡咧！”她打量了一下，郑姮果然是长得漂亮，鸭蛋型的脸，眉弓如月，脸色红润，眼波灵动，自有一种让人心动的曼妙。长发披肩，白色方口连衣裙，外罩米色薄马甲，纯白的坡跟凉鞋，打扮入时，却又显出演员特有的那种雍容大方。两个女人坐在一起，亲热地交谈起来。
酒菜上齐，四人就座。孙浩然说：“今天是兄弟聚会，就免了俗套。我比你们痴长几岁，先立个规矩，酒自斟，菜自取，不搞敬酒那一套。”
方家媛说：“那不行！”说着，她站起身来，端起酒瓶往四个酒杯里斟酒，然后，端起自己的一杯，面对孙浩然说：“孙编，我从山里来，规矩也懂得点，大一岁也是大，借花献佛，我得敬你！”
孙浩然说：“好，这酒我喝，不能拂了你的美意。……你先坐下，听我说。”他一仰脖，把酒干了，说，“你刚才称我孙编，不好。……我给你讲个真事。以前我在省报实习，有个编辑姓牛，人家一喊牛编，他就脸红。牛编，牛鞭之谓也。”“所以，姓牛、姓马、姓杨的都不好当编辑。”周君实笑着接了个下句。周君实又说：“其实，我们这几个人中间，你的名字最好，浩然正气，人如其名。”
方家媛说：“要说名字好，孙老师还有个好名字可用。”
“什么名字？”郑姮问。
“后羿。”方家媛说。
周君实反应快，他望着郑姮说：“嫂子，她在说你哩！”
郑姮浅浅一笑：“我这名字，是我的一个小学老师起的，那时年纪小，也不懂姮字是什么意思。”
孙浩然说：“说到名字，我倒觉得你俩的名字好。家媛，直白，名如其人。按姓名秘笈上说，有这个名字的人，敢爱敢恨，只要是她爱上的人，她会全身心地投入。从不计较地位和财富。再说君实。宋代刘克庄《水龙吟儿童不识樗翁》中写道，少如彦国，大如君实。彦国就是富弼，才华出众。晏殊看了他的文章，就把女儿许配给他。君实就是司马光，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那是大才子呀！”
周君实说：“我的名字也是老师起的。”
孙浩然说：“看来，你们都有幸，遇上了好老师。”
郑姮忙打断：“你们这些笔杆子，学问都做到酒桌上来了。”她把筷子一指，“来，吃菜！”
后来，就说到改稿子这件事来了。周君实说：“家媛同志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这个典型就出在她住的那个队，所有的事情她是一本册。至于材料也都是她弄的，我只是在文字方面帮她润润色。”
孙浩然自然明白周君实是在为方家媛抬庄，心知肚明，却也不点破，只是说：“那稿子，钱老师也让我看过，小方的文笔不错，还有些穆青的风格。”他呷了一口酒，“你们不知道吧？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主编拿到稿子后，就去请示社长，社长一看，觉得很有价值，就准备让新闻部和采访部组织人马，去秭归重新调查，重新组织材料。哪知，报到宣传部，被挡了回来。这中间，是杨处长起了作用。我琢磨，十有八九是她在护着你，在替你铺路哩！”
周君实这才明白，杨映红所言不虚，不免心存感激，但一想到她说的“是为了我”一句，心中也就坦然了。
郑姮说：“我看你俩，不如复婚好了！我前些日子见过她，进进出出还是一个人……我也闹不明白，当官有什么好，连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没有。”
周君实笑了，说：“你要是明白了，那浩然兄就不是孙浩然，而是孙孑然了……”
“什么孑然？”
“孑然一身呵！”
方家媛没有搭话，挑了块鱼，含在嘴里慢慢地嚼着……
席间，周君实又说起周正交代请吃的事，孙浩然说：“这事不成，不是我说，小方这个级别，别说是社长，主编也请不动的。再说，请了报社的，宣传部杨处长请不请？”
郑姮狡黠地一笑：“可以单请杨处长唻……”
孙浩然说：“那更不行，杨映红一看，小周旁边坐着一个美女，她会怎么想？我跟你们说，杨映红八成以为小方是个老太婆哩！”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钟头，酒喝的不多，话却说了不少。临分手时，周君实问郑姮：“嫂子，这几天你们团有演出么？”“明后两天有《龙江颂》，你是要看胡凤仙的，还是看我的？”“那当然是想看嫂子的啰。”“那行，我是后天的一场，到时你找浩然拿票。”郑姮扬起脸，莞尔一笑，“不过，不能白看呵。”
周君实知道不白看是什么意思，便说：“有点问题，杨映红己有交代，一年之内，不许我的名字见报。”郑姮把方家媛一指：“那还不简单，你旁边不还有一支笔吗？”周君实心领神会，应承下来。
在回家的路上，郑姮对丈夫说：“我看君实和方家媛还蛮般配，就是小方比他大几岁。”“莫乱点鸳鸯谱了，人家小方是有丈夫的。”“那就没戏了……”
在回宾馆的路上，方家媛说：“他们两口子还蛮恩爱的呵。”“主要是小郑好，在那种情况下，对浩然还是不离不弃的……”“这才是经受得起考验的爱情，你说是吧！”周君实不知她这话有何所指，也就随口应了一句：“那是当然。”
二人进了方家媛住的那间客房。方家媛往席梦思床上一躺，说：“哎，这一天，真是累呀！”
周君实说：“这里条件还可以吧？”
方家媛坐起来，用手拍了拍席梦思床垫，说：“那还用说，比我们县招待所强多了！”
“你在城关就一直住招待所？没去娃她爸那儿？”周君实说。“眼不见，心不烦，我去他那儿做什么？”话语中含有怨愤。忽然，她眼睛一亮，“你晓得，我在招待所见到谁了？”“谁呀？”“有个服务员，叫香桂，人长得漂亮，又勤快。知道我是从月明山下来的，更是亲热得不得了，我的衣服都是她帮我洗的。后来，我才晓得她是樊家三队的，才招工进城不久。你不是住三队吗？”
周君实掂量了一下，说：“认得，认得。我在三队时，她还教过我干农活，人蛮好的。”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又说，“她还是樊家大队宣传队的队员，和刘丹桂是好姐妹。她走了，才找了兰芬顶她一角。”
方家媛自言自语：“不晓得她走的什么路子，总算从山里头奔出来了！……哦，不说了！你昨晚都没合过眼，早点休息吧！”
周君实回到自己房里，暗暗寻思，香桂招工的事要不要和方家媛实话实说哩？……算了，以后再视情酌定吧！
他打开背包，找换洗衣服，却摸到了一个本本，那是刘丹桂的。他叹了一口气，唉，又得熬夜了！他急忙坐到桌前，摊开稿纸，从丹桂的文章中找到一篇合适的，字斟句酌地修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