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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晋江正版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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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老道没想到才出宫两日, 太后的传旨竟来得这样快。

    今日入慈宁宫,竟见太后一改往日雍容光艳、顾盼神飞的模样,面容比先前多几分苍白, 眼下挂两抹青黑, 嘴角微微下陷, 面上皱纹都深了些许,显然夜间难以安睡。

    上回入宫不过两日之前,老道还感慨分明都是四十光景的女人,宫里宫外简直天壤之别。

    太后年轻时虽不若惠庄皇后惊艳, 但五官非常精致大气,加之这些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宜,看上去仅有二十□□,可今日老道一见, 就好像那些美丽的光环被人收走了似的,褪下一身华丽, 也仅仅剩下端庄,与外头那些劳心劳力的高门主母无异。

    太后扶额坐在榻上,一副心神俱疲的模样。昨夜连番见鬼, 帷幔帐钩撕扯一地, 一直到今晨, 耳边依旧是那芳瑞婆子口中喃喃咒骂的声音。

    无奈之下,只好再次请老道入宫驱邪镇煞。

    余嫆昨儿不知为何睡得极沉,以致于太后高声呼救并未及时赶到,今早被好一番责问, 心里不大舒服。可这道士在民间的确名声响亮, 不少官宦世家皆奉为上宾, 余嫆也不好发难, 只问道:“宫中处处撒了甘露,怎的还有妖鬼出没?”

    老道也不知玉照宫那位使了什么手段,将太后折腾成这一副模样。

    他不便多问,便稍加解释一番原因,又按照皇帝的吩咐道:“不若岁末在宫中祠堂做一场法事,借以超度亡灵,消灾解难,避□□年不利。”

    太后一听果然心动,这二十多年辛苦毁于一旦,可不就是流年不利吗!

    这法事一定要做,却不能以太后自己的名义。

    太后闭目思忖了会道:“也好,正好皇帝这一年病气缠身,哀家便为他做一场法事,祈求他来年病愈灾消,平安顺遂。”

    这话不过顺口一说,真到了病入膏肓的时候,若是求神拜佛有用,世间哪会有那么多的生老病死。

    余嫆在一旁附和着道:“太后爱子心切,陛下定然会感念您的好的。”

    老道在一旁也不敢插话,正要和太后商议时间,没想到太后在心里算了日子,直接开口道:“既然决定了,那就莫要耽搁,便腊月二十七这日吧,哀家给你三日时间,不知道长可能够准备妥当?”

    皇帝说的也是腊月二十七,老道本以为还需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太后自己定下了这个日子,赶忙拱手回道:“请太后放心,贫道必不负太后所托。”

    那头老道便着手准备起来,晚间出宫,途径宫门时,拐角处冷不丁冒出个人,老道因前车之鉴,当即吓得如雷掣顶。

    松凉也被吓了一大跳,赶忙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道长莫怕,是我家主子有请。”

    老道没听过皇帝有什么皇后宠妃,本以为又是太妃之类的人物,没想到竟七弯八拐地进了一处围房,一个身姿亭亭的小姑娘正蹲在地上喂兔子。

    阮阮原本想将给陛下做的香囊和寝衣都拿去开光,可玄心神出鬼没,根本找不见人,想到近日有道士入宫做法,阮阮便悄悄将人请了过来。

    那道士待阮阮转过身来,见她肤色雪净,双目明澈,容色鲜妍,一身粉绿新裙勾勒窈窕细腰,下摆银线绣团花,真若灼灼芙蕖,明丽不可方物,竟不由得看痴几分。

    反应过来后自觉失态,赶忙收回目光,躬身行礼参拜,经松凉提点才知这是姜美人。

    阮阮虽痛恨太后,可此次先前三日的作法,太后只对外称寿康宫的太妃撞鬼,因而请道士入宫驱邪,阮阮未往深了想,只知道太后请来的道士必是有修为的高人,画符作法定然十分灵验。

    于是恭恭敬敬向那道士行个礼,求一枚消病挡灾的平安符。

    老道心说这个容易,前几日皇帝寻他也求一枚护身符,一并做了便是。

    他见识过皇帝的冷酷威严,心里自然而然地对这柔顺可亲的美人多几分怜惜,很快便将朱砂绘制的符咒和一枚开过光念过咒的平安符送到阮阮手中,而给皇帝的那一枚,则暗中递交到汪顺然手中,由汪顺然呈给傅臻。

    阮阮将那张灵符压在傅臻枕下,趁着还有时间,在给陛下缝制的寝衣衣襟内侧都绣了一枚小小的灵符图案,一来愿灵符护佑陛下平安,二来也彰显她做的寝衣与旁人的不同。

    腊月二十七是惠庄皇后的忌日,也是陛下的生辰,阮阮默默地记在心里。

    这二十多年陛下一直困在克母的传言中难以解脱,从未过过一次生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生辰,她想陪他走出过去。

    -

    几日来,太后夜夜被梦魇缠身。

    慈宁宫内隐蔽的角落里都贴上了驱鬼的符咒,长明灯燃至油尽天亮,炉内的安息香不知添了多少。

    即便太医日日过来针灸,而余嫆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可太后半夜仍是频频惊醒,全身直冒冷汗。

    越是临近惠庄皇后忌日,太后越是疑神疑鬼,心神难安,夜间睡不安稳,白日亦是食不知味。

    余嫆亦是无奈,殿内分明无人,太后却偏说惠庄皇后每晚来找她索命,一会又看到芳瑞阴魂不散地出现在面前。

    三日下来,太后整个人消瘦了一圈,精神愈发恍惚,双脚没有落地的感觉,大白天晕头转向地竟瞧见芳瑞在殿内佛龛前进香。

    那人宛如木柴支起一层枯瘦皮肉,面上褶皱宛如雕塑,脱水般一副形销骨立的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却真实得仿佛伸手便能摸到。

    “芳瑞”口中不停地念着:“皇后让我找您来了……皇后在天上看着您呢……”

    太后当即吓得魂不守舍,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将佛前的观音像猛地砸落在地,香案桌上瓜果、香烛、炉灰“噼里啪啦”洒落一地。

    定神环顾四周,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佛龛前根本未曾站人。

    太后发髻松散,垂下的几绺凌乱地披垂于地,望着满地观音娘娘的碎片狼藉,面上泪壑纵横,浑身痛苦地蜷缩作一团。

    一到晚上,窗棂震震,漆黑如墨的夜色如潮水般涌进。

    太后只觉满头黑洞洞的人影,与惠庄皇后幼时常唱的小曲有一句没一句地传入耳中,顿时教人浑身寒毛耸立。

    太后战战兢兢地抬头去瞧,头顶藻井的花纹天旋地转,浑浑噩噩间又看到鸠形鹄面的芳瑞从天而降,隐觉细纱扫过头顶,好似阵阵阴风,又像是芳瑞垂下的衣摆。

    最后余嫆心中也跟着紧张起来,实在是太后说得煞有其事,那歌谣仿佛阴风刮过耳膜,余嫆自己也像是听到了一般。

    余嫆无奈,只得向那老道详述了太后的情况,求问辟邪安神之法。

    老道思忖片刻道:“贫道今夜在祠堂做法事超度亡灵,到时候可请太后一道前来,贫道亲自为太后作法除祟压邪,助太后凝神正心。加之皇宫祠堂龙气旺盛,四方妖魔邪灵定然无处藏身,”

    余嫆面上有几分犹豫:“不知道长可否提前作法?太后一连几日休息不好,太晚恐怕……”

    余嫆担心的并不是休息不够,而是太后在夜间时常看到鬼魅,若是浑噩之间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被有心人听去,不知能做多少文章。

    可老道却摇摇头说不能,“白天阳气过盛,不适合为阴灵超度,且夜间阴气上腾,邪祟多于此时出没,趁此机会可一网打尽。”

    太后倚在软枕上,不耐烦地拂手道:“今夜就今夜,你速速安排下去!”

    余嫆只得应下,心想皇帝二十多年未曾踏进祠堂半步,如今卧病在床,加之今夜又有道士开坛做法,他向来不信鬼神,从前不来,今日定也不会来。

    虽如是想着,余嫆还是命人将祠堂里里外外清一遍场,法坛于申时布置完毕,祠堂的宫人迅速将里头打扫一遍,酉时过后夜幕低垂,祠堂中便再不准任何闲杂人等进出。

    太后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乘轿辇到祠堂,几个伺候的丫鬟留在殿门外等候吩咐,仅有太后、余嫆及那老道三人进到祠堂之内。

    满殿惶惶烛火之下,魑魅魍魉自当无处遁形。

    离戌时开坛做法尚有一段时间,太后心神微定,将列祖列宗的灵位一一看过,最后目光停留在置于先帝神位一旁的熟悉灵牌。

    正楷小字“元和皇帝先室惠庄崔氏闺名阿姀之灵位”为先帝亲手书写刻就,太后望着望着就笑了。

    惠庄皇后生前极尽先帝宠爱,私下总是“阿姀”长“阿姀”短,恨不得将天下珍宝尽数捧在她面前,只愿她嫣然一笑。太后进宫之后封为贵妃,可先帝在她面前张口闭口只有那几句,“你姐姐如何如何”,即便崔姀死去多年,先帝夜梦连连时仍然常唤她闺名。

    太后笑着笑着,呼出一口浊气,眼尾落下两行清泪。

    她这辈子费尽心机登上的后位,凭什么崔姀就唾手可得!

    凭什么她就是死了,旁人也对她念念不忘!

    这张灵牌摆在祠堂多少年,太后就恨了多少年,想着总有一日,待她的儿子登基,定要将惠庄皇后灵牌重新雕刻,这“阿姀”二字怎么看怎么刺眼,一把火烧成灰才好!

    太后紧瞪的双眸泪意朦胧,满目只有长明灯下婆娑摇曳的明黄色烛影。

    此刻窗外夜阑人静,寒风乍起,树叶窸窣,眼前倏忽闪过一个乌漆漆的人影。

    太后登时头皮一紧:“谁?谁在此处!”

    余嫆闻声连忙走过来:“太后莫怕,这祠堂之内除了奴婢和道长之外再无旁人。”

    又是一阵寒风拂过脊背,满室灯火皆随风倒向一处,明明灭灭间,似有一黑影飞速从头顶掠过,这次连余嫆都看得仔细,登时吓得尖呼一声。

    太后几乎是目眦欲裂,扯着嗓子怒喝:“先祖祠堂,何方妖人胆敢在此装神弄鬼?给哀家出来!道长!道长!”

    老道闻言赶来,太后厉声道:“不等了,现在就开坛作法!”

    老道忙拱手应是,将香案上的法器一一摆放整齐,将三枚八卦镜分别挂在内殿三个角落,而后手执桃木剑,口中念起“太上灵宝,开坛符命”的咒语。

    余嫆在一旁小声对太后解释道:“道长让奴婢告诉您,这铜镜有驱邪化煞的作用,能够收聚八方恶鬼小人,您且瞧着,待这场法事做完,什么鬼魂邪祟必被打回八卦镜中,再不敢骚扰您的安宁。”

    耳边咒语声环绕,太后盯紧四周的八卦镜,凌厉的眼神似要将那铜镜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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