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五年成蛊
“整个院子这么大的地方,这么明显的一个洞口,要不是你故意往下跳,我还真的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解释。”
褚遇恒说完睁开眼撇了路予星一眼:“还能把脚伤了,你不添乱就是好事,还全力相助?”
路予星坐直反驳道:“那都是石门那里毒虫的问题好吧,谁知道咬了之后会产生幻象……”
路予星忽然看向褚遇恒,褚遇恒听到路予星噤了声,不由也看了过去。
如果说先前的孩童和药草都是幻象,那眼前的褚遇恒会不会也是幻象?
路予星这么想着,轻闭双眼,双手摸向褚遇恒。
褚遇恒看着路予星玩起了盲人摸象那一出,却并没有打算打断,任凭路予星的手在脸上和胸膛上作祟。
“褚遇恒?”路予星试探性地喊道。
“路予星,幻蛊的致幻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路予星睁开双眼,默默盘算了下:“那你不是幻觉?”
褚遇恒看了看路予星停留在胸膛的手:“你觉得呢?”
路予星的手心都能感受到隔着衣裳传来的心跳,惶惶然收回了手,口里还小声嘟囔:“既然不是幻觉怎么今天这么多话。”
“你是怎么打开秘境石门的?”
“就学着你在边界打开石门的方法啊,不过一开始没成功,后来踩翻了一个砖,手胡乱一按就开了。”
褚遇恒忽然皱了皱眉,将脸别到一边。
路予星没有察觉,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不过门开了也放出来了那些毒虫,手背上被咬了几口,后来就看到幻觉了。”
褚遇恒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开口:“你怎么知道那是幻觉?”
“当然是幻觉了,因为我看到了你……”路予星看向褚遇恒时才发现褚遇恒脸色比方才还要苍白,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路予星伸手摸上了褚遇恒的手腕,“怎么脉象这么乱?”
褚遇恒轻轻将手抽回:“不用管我。”
“怎么可能不管你?”路予星用袖子擦掉褚遇恒额头的冷汗,“是不是金蚕蛊有异动?”
褚遇恒咬牙不答言,连双唇都失了血色。
路予星并没有带药物出来,只能看着褚遇恒干着急。
“死不了,重新回到万蛊窟它不太适应而已,过一会就好了。”褚遇恒抬眼看了眼路予星,将头靠在石壁上。
路予星靠在褚遇恒身边,让褚遇恒靠在自己肩上:“你小时候入万蛊窟的那几年,是不是也是这般难过。”
“习惯了就行了。”
“怎么可能会习惯。”路予星双手紧攥起来。
将一些年幼孩童送入万蛊窟,在这些蛊虫的摧残下努力活下来,不仅要忍受蛊虫的折磨,还要面对同伴的死亡,这些靠习惯是难以做到的。
褚遇恒体内金蚕蛊的躁动并非无法可解,可那个方法褚遇恒并不愿让路予星看到。
路予星的肩膀残存的温度让褚遇恒渐渐昏睡了过去,但思绪却没断,像是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或者更像是濒死时才能看到的走马灯一般。
褚遇恒记得十分清楚,那日他刚过五岁诞辰没有几日。
“阿恒——”族长站在院门口喊道,“长老喊你去万蛊窟。”
“好。”
族长眼看着小遇恒和十皇子告别,眼中多是不忍。
“阿爹,十皇子都五岁了,为什么还没有自己的名字?”小遇恒拉着族长向万蛊窟走去。
“十皇子的阿爹还没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所以他还没有。”
“那我为什么一出生就有?”
族长笑笑道:“我和你阿娘就你一个宝贝儿子,当然早早就想好了。”
小遇恒一知半解地快步走着,族长却尽量减缓脚步。
“阿爹,你走得太慢了,长老会怪我的。”
“阿恒,你……不要害怕,我和阿娘都盼着你早点回来。”
“阿爹放心,长老说我蛊术最有天分,且这么多次去万蛊窟采花送给娘都没出事,定然不会有事的。”
族长看着一腔热情的小遇恒,终究还是无奈地笑了笑,看着他进了万蛊窟。
除了小遇恒,一起进入万蛊窟的孩子还有七个,且都是信心满满,一起探讨怎么通过试炼成为蛊王。
“我娘说成了蛊王就不愁吃喝了。”
“我娘说,蛊王不用劳作,受人敬仰就可以了。”
一个留着长生辫的孩子撞了小遇恒一下:“你都是族长的儿子了,不愁吃不愁穿,为什么还来?”
小遇恒眼中熠熠生辉:“我阿爹是族长,我要证明自己是有能力继承阿爹的族长之位。”
“可是你不用证明就可以继承。”
“那不一样。”小遇恒双手环胸。
几个孩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夜的话,聊的全都是成为蛊王后的日子要做什么,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这八个人里就只可能走出去一个,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能成为蛊王。
长老早在两年前就开始教这些孩子接触巫蛊术,驯养蛊虫,以自身血肉养蛊控制蛊虫。
孩子们只是觉得有趣,却不明白长老两年的悉心教导是为了什么。
直到见到了成千上万的蛊虫,孩子们开始害怕起来。
“我们要做什么?”
“长老说要用自身养蛊的。”
“可是这里有这么多……”
“那就都驯养了吧。”
“每只蛊就算只给一滴血,这么多也是会死的吧。”
几个孩子都打起了退堂鼓,而小遇恒已经开始专心养起了蛊,几个孩子看他已经开始了,便也没了顾及,跟随小遇恒一起养蛊。
孩子们或多或少听过首代蛊王的事情,便效仿传下来的方法,将蛊虫种入自己的手臂或者腿上的血肉里,一开始只有一两只,后来便多了起来。
第一个去世的孩子是因为有些心急,一次种下十余只,超过了身体的负荷。
第二个和第三个则是因为看上了同一只有潜力的蛊虫,二人情急下斗蛊,结果双双丧了命。
自从开了头,死亡就变得没那么遥远了,孩子们从一开始的惊悚恐惧变得麻木不仁起来,甚至在没有东西果腹的时候,开始考虑起同伴的尸体。
孩子们因为体制问题或是蛊虫不适应的问题相继离世,最后只剩下了留着长生辫的少年和小遇恒,而这时也已经过去了五年。
“你种了多少了?”少年问。
小遇恒皱了皱眉,任由一个蛊虫钻进伤口:“一百了。”
“那应该快了,我是九十九个了,不知道是你先出金蚕蛊还是我先出。”
小遇恒眼中的光芒早就湮灭了,眼下只是专心地感受这血脉中的追逐:“你沉下心感受,体内若是只有一个蛊虫的话,那就是金蚕蛊了,”
少年闭上眼感受了片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小遇恒忽然顿了一下,感觉两个蛊虫在手臂相遇后就没有了动作:“看来是抓到了。”
可那蛊虫蚕食结束后并没有结束游走,反而更兴奋起来,小遇恒感觉蛊虫过处疼痛难忍。
“阿恒,你怎么了?”少年扶住小遇恒。
“明明已经没有蛊虫了,为什么……还在躁动。”小遇恒感觉浑身使不上力。
“我再找一个蛊虫来,你再喂给它。”少年将小遇恒扶到石壁上,转身去找。
此时正值冬季,蛊虫蛰伏不出,纵使掘地三尺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少年灰头土脸回来,发现小遇恒已经呕血了,顿时方寸大乱。
“阿恒,阿恒!你醒醒,不要睡!”
小遇恒半梦半醒间只是看到那张焦急的脸,晃了晃就不见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小遇恒心下冰凉一片。
小遇恒身上的蛊虫已经没有躁动之感了,只有手臂上多了个伤口,而身边的少年手腕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割痕刺痛了他的心,那少年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小遇恒明白,要想抚慰蛊虫的躁动,只能将别的蛊虫喂给它,而那少年为了保住小遇恒的命,将自己体内的蛊虫引出种给了他。
路予星摸着褚遇恒冰凉的额头和脸颊,心绪始终无法安宁下来。
褚遇恒时而呓语几声,路予星便竖起耳朵听着,褚遇恒每次都是皱着眉说不清楚,路予星便也不再留意了。
路予星正在发呆,忽然耳边传来的褚遇恒的呓语,不同以往的呢喃,这句却是格外清晰。
“你若是知道了我那些不堪的曾经,你还救不救我?”
路予星呆愣了一下,褚遇恒却没
有丝毫意识,说过了便是说过了,也不要个答案,皱了皱眉又陷入了昏睡中。
“说得什么话。”路予星低了低眉,“你曾经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并未见过是怎样的不堪,可我救不救你又不是因为你是个一世清白的人,而是因为……因为……”
路予星哑然。
以往路予星总是顺嘴就能说出百八十个理由,像话的不像话的都有,可眼下自己却没了话。
因为医生对患者的责任?
因为受过褚遇恒的恩情?
因为自己是博爱主义?
路予星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但是我只能将心里真实的感觉说出来的话,那我只能说,我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路予星说完了好像是要给自己转移一下注意力,便伸手捏了捏褚遇恒的脸颊。
“还是年幼时的手感好一点,软软糯糯的。”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路予星的手,凤眸微睁:“你说什么年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