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雅尔江阿颇觉委屈,道:“天地良心, 我可一句十三阿哥的事儿都没说!那两日, 我求见圣上, 只是呈上皇帝吩咐差事结果。与我一同查探弘晰坠马之事的侍卫是章佳氏的, 皇上当添头塞的阿灵阿是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我有多大本事皇上更清楚,面圣之际,我自然要着意夸赞一番出了大力的人呐!”
“是啊, 简亲王府在这一朝已进无可进, 你用不着占了谁的功劳去, 天性又是个大方的, 这点功劳并不会贪在眼里,更不会亏了出力的人。”胤颔首, 道, “只不过, 当日你告了病, 隔日又挣扎着面圣请求送太子灵柩到皇寺。”
“魏珠替雍亲王尽心尽力,急急的在我告病出宫之后, 给人递了消息。”雅尔江阿言至此处, 忽的心神酸意, “有娘疼,就是好命!”
那时候胤还没醒, 宫中调动人手的, 只会是惠妃。胤展眉一笑, 道:“惠额娘可谓女中诸葛,若非大哥那时与我斗气斗得谁的话都听不进,哪里至于现下这般?不过,不知惠额娘当时使唤的人,是大哥手里藏下的暗棋,还是被廉亲王收用的那些?”
“我猜,是两者皆有,那时候,弘p几个可是都带了贴身侍从进的宫。”雅尔江阿虚握右手拳敲膝头,低声道,“我晓得胤俄为何这两日不再装聋作哑了!”
“宜妃把胤俄当亲儿子养,是在温僖皇贵妃留给胤俄的人舍命替小十一报仇之后。”胤慢慢道出当年秘事,雅尔江阿恍然大悟,深以为然。
胤俄是靠着他亲娘留给他的人熬出头的,自是明白宫中女子的坚韧隐忍心性,更晓得宫中主仆忠诚叛利似为人心一念,实则非也,因此,他不会像胤一般,以为惠妃当真不知宫中人手已为他人收用,也不会似胤一样,以为世态炎凉,忠者寥寥。
廉亲王收用的人手,这些年用着顺手,却也是土堆沙垒,根基虚浮,如今胤归来,便是大浪推岸,少说要倾了半城。
“敦郡王这个做弟弟的,倒是真疼九贝勒!”雅尔江阿瞅了胤一眼,道,“二哥也疼大哥,晓得人耳目俱全,
很是替人欢喜呢!”之前还蹙着眉,现下,瞧这眉目舒展的!
这吃的是什么飞醋哟!计较起来,明明该是他吃味——前几日的直郡王现在又变成人大哥了!胤叹了口气,道:“大哥当年继承不少纳兰明珠的人手,我这不是怕胤继续为难你么!”
都这么些年过去了,合着您这是才想到胤会用那些人为难我?!雅尔江阿给自己报了声区,狐疑的扣着胤的手摇了摇,道:“二哥和大哥当初可是嘱咐了下头人什么话?”
“说了,你又得不爱听。”胤叹了口气,道,“我和大哥约好了,不管再怎么折腾,都不动你和诚郡王,再加上四府的小辈儿。谁敢擅专,半点儿情面都不会讲,左右我的舅舅们都守着这规矩了,曾对你亮爪子的株连三族,想来是够他们记上三十来年了。”
雅尔江阿问话跟得快:“那三十年以后呢?”
胤张了张口,难得无言以对,只得叹道:“你还真难讨好。”瞅着雅尔江阿认真的模样,忍不住又添了一句,“难怪胤记恨你这么久。”
雅尔江阿也叹了口气,感慨道:“打从我唤了皇上汗阿玛,除了二哥和大哥,谁心里不想生撕了我?”
胤抬手覆上自己的胸腹,道:“罢了,今日莫要再玩笑了,我怕明日太医来看诊,不许我再看书见客。”
“好,听伤患的。”雅尔江阿点了点头,道,“胤祥这回有些急了。”
“他隐忍了十几年,几乎得见天日的时候,又被拍落回去,这落差,足以乱起心性。”胤正色道,“胤那个叫戴铎的谋士,极其难缠,此人无妻无子,无亲无旧,念的就是青史留名,是个不择手段的。搭上胤祥这般穷途末路的,倒是不容小觑。”
“我晓得,咱们命金贵,蓄养私兵,自有皇上处置。”雅尔江阿松开胤的手,起身行到窗畔,合上窗子,一边走回榻边,一边道,“皇上这两日忙完,怕是要将你和弘晰分开。”
胤尚未回话,就听门外侍从通报:“弘晰阿哥来了。”
胤望向屏风,瞧见大步而来的弘晰面色有异,正欲出声询问,就见弘晰脚
边跟着一只叼着黑白花猫的狸猫。
“呵,这还真来了!”雅尔江阿感慨出声,瞅着胤道,“神算子,占一挂我几时能心想事成啊?”
弘晰瞅着那狸猫叼着墨雪跳进篮子里窝着,伸手将篮子提起,挪得离胤又远些,方才开口道:“不知王叔心里惦记几件事儿,我这儿有一则消息,当是王叔乐见的。”
雅尔江阿挑眉,道:“说来听听。”
“葫芦腰胡同烧没了。隆科多削职论罪。”弘晰见两人面色不动,又道,“人现下已被提到刑部。”
雅尔江阿抚掌大笑:“果然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皇上这回倒果断,也是保全佟佳氏的一片苦心,只不知佟国维能领会多少。”胤想了想,问道,“还有什么消息,一并说来。”
弘晰不再卖关子:“阿灵阿办差不利,被降了爵,需得闭门反省三月。内务府广储司差人往十三阿哥府上送了素服,弘p明日将出宫往直郡王府,代兄行事。”
雅尔江阿讽笑一声:“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皇上这回倒是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慎言。”胤轻声责了一句,又向弘晰道,“我刚才正要同你王叔说,过几日,皇上怕是要宣召弘昙父龌毓潦椋乙驳没厝ァ!
这倒不是胤信不过胤,只是待皇上清算起内务府包衣世家,诸事烦乱,难免有顾念不及之处。弘昱,到底不若弘晋更得皇帝愧疚。
弘晰点了点头,轻声道:“儿子明白。”
“本来想着再教你些经验之谈,但瞧着你这几日行事的悟性,倒是比我要好些。”胤看着弘晰笑,道,“说不准你回宫更好些。”
雅尔江阿瞅着篮子里两只猫互相舔毛,对胤的话恍若未闻,弘晰瞥见雅尔江阿唇角一抹笑,磨了磨牙,道:“儿子觉着还是让雍亲王赶紧回京修养比较好,高僧成日往那院子去倒也无妨,左右不过这巴掌大的地儿,倒是那鸽子和马都怪累的!”
“那是他们的差事,哪里算得上累。”胤轻声道,“待这里清净了,该送走的,能送走的,就送走一些去。”
弘晰略有疑惑
,冥思苦想也不知这一趟随行出宫的,有什么人是该送走的。
雅尔江阿闻言瞅了胤一眼,道:“备好的东西不给孩子,你让人怎么安排?”
“你又先知道了?”胤好奇的瞅着雅尔江阿。
雅尔江阿睨了胤一眼,道:“自打你拿鞭子将我撵出毓庆宫,你哪回出宫,不夹带些人?”
“太子妃去皇寺随行的侍从单子,同皇寺中的侍从,都对得上么?”康熙看了眼案上的折子,抬眸去看跪在底下的侍从。
梁九功立在一旁,只觉背上冷汗浸透衣衫:已送走一个魏珠了,若是这陈皮、杜仲也是他走眼挑的,那他这些年着实是过得糊涂!
杜仲语声平缓,道:“回皇上的话,单子上的侍从现下皆在皇寺中。”
康熙又问:“那过往太子的随行侍从名单对得上吗?”
陈皮语声轻颤,道:“回皇上的话,太子随行侍从常有折损。”
“你查到了什么?”
“回皇上的话,太子随行侍从常有病亡,亦有伤亡。”
康熙仔细打量了陈皮与杜仲一回,转头对梁九功道:“前世之事,后事之师。你这两个徒弟可留在御前,你好生的教导了。”
梁九功跪地谢恩:“谢皇上恩典。奴才定将功赎罪!”
“起来吧。沧海桑田亦有变,人焉能不变?”康熙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吩咐道,“朕今日累了,传辇,去慈宁宫。”
梁九功领着两个徒弟退出殿去,康熙瞧着案上青瓷笔洗,心下叹道:这世上不肯变的人早被他逼死了!
默然片刻,康熙轻敲了书案,道:“太子身边的侍从,究竟是因何而亡?”
褐衣侍从转过屏风,跪地回话:“回皇上的话,四十一年之前,太子近身侍从因病而去者三百一十七人,其中二百零六人为随驾巡边之时发病,病亡三十七人。四十一年起至太子身殒,因病而去者四百二十九人,报病亡一百二十八人,四十一年至四十二年间,报病亡九十八人。”
康熙闭了闭眼,问道:“人被太子安排去哪儿了?”
“回皇上的话,奴才查到那八十八人,现下都在东边的
皇庄。”
“内务府为何无人上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