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倒V开始)
那时候他还不懂,不知少年轻狂言, 会为日后埋下何等隐患;直到他自己无酒可醉、无言可诉, 方知胤教给雅尔江阿的是自趣、自保。
毕竟世人何其孤独, 耐不得, 终逃不过癫狂而亡。
因康熙走时撂下吩咐, 这一处宫室内外愈发静谧,胤又待片刻,实在是压不住心头燥意, 他醒甚得早, 只因不想瞧见康熙, 便一直闭着眼, 如今生耐半日,着实耐不住好奇想知道这乾清宫宫室如今是何模样, 径自宽慰自个儿——皇帝刚走, 这一时半会儿必不会有人来。
睁了眼, 入目便是经年不变的帐幔摆设, 纵是布纹花色略有变化,终究没什么新鲜, 叫人提不起兴致。胤无声叹气, 转而去琢磨些有趣的:他还没想好要同胤说什么, 可是不能再宣泄一卷墨宣送去,雅尔江阿正守着胤呢。
不经世事, 终究不知道理, 不经坎坷, 总会崇尚潇洒,然而潇洒是无挂念、无心肝之辈的特享,他们贪心亲、友、势,便注定了此生再无洒脱之选。
就如他,兜兜转转,生死一遭,还是放不下执念,非要借了他长子的躯壳再闹一场。
只不过如今他尚未开局便欠了胤一命,余下时日任人差遣,倒是再不必耿耿于怀了。
“弘昱,你醒了?”
语声轻轻颤颤,胤一惊,转头望去,是惠妃。
胤颤着嘴唇,却不知如何张口呼唤,他辜负过他额娘太多次,此一时再见,他不想瞒骗,只是不知此时此地言明真相,是否妥当。
惠妃瞧着神情怔怔的青年,心下直叹:子肖父,这神情真是同胤犯错愧疚时一模一样。
缓步上前在床前绣墩上坐了,惠妃轻声道:“这几年我喜欢清静,不喜欢被人围着,现下侍从都在外间儿候着呢。你不喜欢叫人折腾,先同我清清静静的说说话,可好?”
“您这些年受苦了。”胤语声涩然,卧在床上没有动,眼瞧着屏风的影子,手上比着手势。
惠妃的目光凝在胤的手上良久,双手攥着帕子抵在膝上,轻咳一声,道:“受苦是谈不上,该我
的份例没谁短少我,冬日里头银丝炭更是厚了两成。清清静静的日子,习惯了也不错。”
胤转眸去看惠妃,就见人从颈上取下红线穿的扳指,道:“许久未见你了,这是与胤手上那只成对儿的扳指,白玉养人,你且带着。”
他向他的额娘道出惊悚诡遇,却从惠妃眼中看到痛惜,胤心头钝痛,支起身,俯首让惠妃将扳指戴到他颈上,颤声道:“谢玛姆。”
惠妃的手微微一颤,哽咽道:“傻孩子。”随即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碧珠,唤太医来,弘昱醒了。”
一时间屋中喧喧嚷嚷,胤被一众太医围着诊脉询问,另有侍从疾行去寻康熙报信。
康熙正宽慰德妃,得了消息,面上总算露了几分笑意。
德妃陪伴在旁,一直默然无言,送了康熙离开,方才重重吐出口浊气,倚着炕几出神。
德妃贴身侍从喜荷捧了盅冰糖雪梨进来,悄声道:“主子,惠主子正在乾清宫,您这些年对她多有照拂,这时候怎么倒避开了。”
“人家祖孙团聚,我凑上去,怕是要惹人嫌。”德妃拿了调羹撇着汤羹,忽道,“你去给十四贝勒传话,叫他明日来给我请安。”
“奴婢这就去。”
康熙回了乾清宫,瞧着弘昱神情恹恹,而他们祖孙二人过往并不十分亲近,宽慰几句,叫人好生歇息,再嘱咐喜极而泣的惠妃保养身子,便宣了太医往西暖阁去。
听说弘昱脉象虚弱,但是身上毒素已清了□□分,细细将养一段时日便可康复,康熙略松了眉头,旋即又蹙紧:弘昱是胤的长子,现下醒了,职责却是不可避了。
叹了口气,康熙招来褐衣侍从询问皇寺中几府诸王说话行事。
听着侍从报说雅尔江阿去了弘晋修养的院落就没离开,康熙拧了拧眉,却没如众人所期生怒,毕竟那院子里头的侍从的忠心他最了解,雅尔江阿能进了那处二进正房,想来是胤早留过话,他就知道胤和雅尔江阿断义有蹊跷!
康熙心头苦涩,原来胤在那许早之前就已不再信他。
而现在自己再一次辜负了胤的信任,叫弘晋
被人暗害,惹得胤急火攻心早亡,惊得雅尔江阿怕有人动弘晋,干脆屈尊降贵的做了人贴身护卫,抛却所有胤为他的筹谋,宁肯堵上简亲王阖府性命也要保下弘晋!
倒也难怪胤待雅尔江阿那般好,愣是将人从□□里头剔出去!康熙凄然一笑:父子相疑,离心成敌,枉他自诩宽仁受敬,不知觉间竟也落得这步孤家寡人的田地。
原来自己在旁人眼中是这般无情!
也罢,管那小辈儿如何作想,他为人祖辈,且尽他所能。
康熙略一沉吟,吩咐道:“若是有侍从编排简亲王与弘晋贝勒,便将人绑了去,彻查。”
胤被诸位太医看过一回,又经御医瞧过一遭,只觉疲累不堪,听着惠妃低声吩咐侍从精心云云,本想撑一会儿同他额娘再说两句话,结果只一个晃神,便入了梦。
惠妃瞧着胤安睡的模样,心头那点感伤早散了去,抬手虚点了点人额头,领着侍从出了内间。
乾清宫后殿宫室里外间有一步纱橱,与里间由一道屏风隔开,再迈一道门槛,方是外间,里外三重绡纱,现下春寒料峭,门槛上又添一道织锦,惠妃搭着嬷嬷的手,步子不急不缓,一步跨过门槛,方才站定。
嬷嬷欲言又止,侍从恭谨垂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打眼色:往日主子们给宫人立规矩,都是在纱橱,这一位特立独行的,不知是心疼狠了,还是轻了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