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老梁的故事（二）
“直到最近…”
“许是有几个月了吧。年深日久，我想我终于对药物走有了抗性。几个月前，我开始每日有一段时间神台清明，可以回想起很多事情。”
可是再怎么回想，记忆也只到被喂下第一颗药。后面的十年，已经到底是浑然无觉，还是这药会将服药后的记忆抹除？
如此过了一段日子，老梁想：今日我灵台清明，已有一刻钟有余了。这样长的时间，应当不是我第一次“醒来”。
老梁想，我已对这药物产生抗性多久了？我是否每天都在重复，记起这些事情，思考着现在这句话，而后不得不装着浑浑噩噩的样子被喂下药？
老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惊出一身冷汗，却又忍不住想，昨天前天的自己，是否也有这一身冷汗？
浑然无觉并不痛苦，感受才是最痛苦的。就像现实中，有的人混了一辈子，今日去蹭饭明日去借钱，旁人看来他简直浑然一个失败者，可是只要他满足于混日子，他便能快乐一辈子。而那些同样得过且过，却偶有羡慕别人勤劳致富的人，他们内心的挣扎，远远比生活令他们痛苦十倍。
就像两军对垒，被骑兵一枪挑了并不可怕，早早被宣判秋后问斩的生活才胆战心惊。
就像一个可以无限复活的人，灭绝他的生命力并不可怕，让他永世溺在水里，死而复生，生而复死，周而复始，才是折磨。
无知无觉并不可怕，有知有觉才是最大的惩罚。
幸而老梁绝不是一个容易精神崩溃的人。他天生的斜眼是阴阳眼，该崩溃的，从小都已经崩完了。所以他想到这里，立刻爬起来，四处寻找线索。
若昨天前天的自己果真想到了这里，一定已想办法为未来的自己留下了线索。
“如果我要给明天留下线索，会留在哪里？”老梁在屋子里摸索半天，停下手来思考，“一定不会是在藏匿尸体的地方。去那里一次两次固然安全，时间长了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
老梁环顾四周：若真要藏，也就是藏在房间里了。
眼看还有一刻钟日游神就该下班回来，自己或许就该吃药了。老梁急不可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昨日的老梁怎么如此糊涂？将文卷就这么丢在地上。”
老梁将文卷捡起来，怪昨天的自己。
“不对，若我昨日真已经醒来，那么任何不寻常的举动都有可能是在留下线索。”
于是老梁将那份普通文卷查看了一番，没有结果后，换了个角度思考问题。
老梁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却见天花板上梁柱左侧有一段红绸子。
“左边？”老梁下意识向左转头看去。
左边是他的床榻，只是寻常人家的规格。也是他一个看大门的，哪里有钱归置好家具？
所以床榻自然没有什么机关设计，墙上的画儿也是寻常的岁寒三友图，不值钱的玩意儿。
不过要说有什么不寻常，那就是老梁的房间实在狭小，放了书架书桌，已经没有什么地方再挂画儿。
所以他很喜欢这服画，也只能将他挂在床榻后。那飞出斜松的青石，和卷画底部的楣杆，只好被压在床后。
老梁躺在地上，歪头正好看到了那青石。
“莫非是在这里？”
老梁将手伸进画卷后面细细搜寻，果然让他在床面发现墙上有一个小洞。
“果然让老梁找到了！”老梁想看来还是自己了解自己，随即苦笑道：“每日经历一次这样的崩溃与狂喜，老梁这一辈子简直活了别人八辈子。”
老梁将小洞中藏的便条取出来，上面蝇头小楷写着自己许久来的发现。
原来老梁每日清醒，最少已有三年光景。他每日清醒时候记下一些殿里众人谈论的信息，记录分析在这里。
“唉，光这洞，老梁便不知道每日一凿一锤，掏了多久？”
老梁目光快速阅览。掠过了自己这些年的记录。
这些词句，明明是他亲手所写，又每日一读，此时看来却如此陌生。
上面写老梁尝试向老城隍举报，尝试不吃那药，种种计划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老梁越看越心凉：“莫非老梁今生没有清醒着站在太阳下的机会了？莫非就任由那魔头行凶作恶？”
直到最后，老梁看到最近来了新城隍，近几日还听到殿里将军说，西山上丁府的老宅子里好像在闹鬼，形容面貌，竟与十年前和自己一同被关在洞府的冯家弟弟一般无二！
“莫非是那魔头整日用他试药，他终于死了，魂魄飘荡在西山作怪？”
老梁觉得不能错过机会，虽然这个机会实在很渺茫，虽然自己的计划实在很粗糙。
可是下一次机会，他实在看不到，若过几日冯家弟弟魂魄进了地府，却再去哪里寻找？还有什么机会让真相大白？
于是他去到藏匿尸体的地方，以毕生法力为代价催动那尸体，明日正午众目睽睽之下奔跑到新城隍面前倒下。
当然，定颜珠此刻已被他放在尸体嘴边，明日一动就会掉在地上。
老梁要尽一切努力将自己的嫌疑降到最小。
做完这些，吃药的时间其实已超过了不短，老梁又装作浑浑噩噩的样子，来到日游神面前。
“死老头子去哪儿了？”日游神将不满地将一颗药丸塞进老梁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