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该扛不会后退
“谁让你们闯进来的？出去！”
石蔺走进门卫室，和入侵的汉子们理论。
我目光一扫，发现大门的电动遥控器，正握在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手里。他体型消瘦，衣服穿在身上，晃晃荡荡的。头发却很茂密，好像他每天吃喝，就是为了滋养头上的这点荣光似的。
“哈皮，哈皮。守住门口！”石蔺喊道。
“别费劲了。哈皮是老淘的狗，我们都认识。你听听！它都没叫了。”
中年汉子得意地说。我突然冲进去，踢了他坐的凳子一脚，趁他着忙的瞬间，把遥控器抢到手里，并快速退出了门口。
我按下关门键，大门又重新合拢。门卫室后面是一片荒草，我顺手将遥控器扔在草丛里，又回来替哈皮守门。
“你们是来找我姐夫的？他不在这里。”石蔺见他们提起老淘，语气放和缓了。
中年汉子盯着我看，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还没见过你呢！有事说事，别欺负人！石蔺，你过来，只跟他谈！”我瞪了他一眼，心里暗自防备。
石蔺是练家子，立刻就明白了意思，和我站在一起，把后门牢牢地封住了。
中年汉子正确地估计了形势，对其他人说：“去爬围墙。分开一点。他们守不住。”
跟来的五人，倒是行动很快，接连跑了出去。
我冷笑了，把门卫室里桌子全力往前推，封住了进口，回身立即双手抓汉子喉咙。石蔺几乎同时启动，一记上步冲拳，打在汉子胸口。
汉子喊了一声，退到了双层铁床前。石蔺跟着一招侧踢，将汉子打倒在床上。
“千万别放过他！石蔺。我们还没赢！”
我说完，马上出门，往宿舍楼赶去。
小橄站在楼前，看见我飞跑回来，一脸茫然。
“快进去！把两边的门都栓住。快点！”
门在背后关了，我守在走廊上，长吁了一口气。
四个汉子先后爬进厂来，分成了两拨。剩下的汉子又绕回门卫室，他嚷道：“大玻被捉住了！大玻被捉了！”
几个汉子闻讯，都跑向前门。
小橄在厨房叫我，声音颤抖；她递给我一把菜刀说：“你拿来防身。万一他们有刀呢。”
“他们要敢杀你，你就还手！坐牢我陪你！”小橄心里紧张，把自己说哭了。
我十分感动。以前我在街头被人打，有些同伴，见势不妙就溜；还做不到小橄这样！
“没事的。大家无冤无仇，动刀不值得。”我说完，让小橄递出一条毛巾来，将菜刀包了，右手提刀，反背在身后。
等我赶到前门，那五个汉子正围住石蔺，跃跃欲试。
石蔺将大玻反扣在床上，回头盯着汉子们，昂然不惧。
“我还是那句，有事说事。打架，你们占不到便宜！大玻是吧？你发话。”
我不想到处结梁子，给了大玻台阶下。
“先放了我！”
“让你的人站在门外，可以放你。石蔺，伸开他左手。”
我知道混江湖的，示弱的话很难说出口。
大玻往后挥了挥手，那五个人退出了保安室，集中到了大门外。
石蔺解除了限制，大玻坐了起来。他揉着自己的脖子，恨恨地看着石蔺。
“老淘欠我一大笔钱！他的底细我知道，是没可能还清了。他今天说，你答应了替他还钱。
我的小弟，看见你去了麻将馆，就相信了他。他下了牌桌，没在街上停留，直接打车走了。
我认识你姐，叫你小石不过分吧？我看你是练武的，好歹留个面子。
你撂句话，给还是不给？给，怎么给法？不给，我就找你姐要，你到时怎么办？”
大玻刚吃过亏，话说得很客气。我也觉得此事棘手，替石蔺担起心来。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
“欠了你多少？”
“八万五。”
“怎么让他欠这么多？他又没工作。”石蔺很不理解。
“老淘说他是一家之主。家里有两个人赚钱，女儿也嫁了。他还吹牛皮，大家也听见了的。让他们说一下。”
门外有个汉子说：“老淘的原话是，十万八万，随时拿得出来；二三十万呢，就要看日子，因为银行星期天不开门！看把他狂的！”
石蔺说：“我刚干了一年多，还不起他这个数。况且，还了也还有下次！你们先去找我姐夫，看他有没有存款？我最多帮他给个尾数。”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石蔺说得有理。可大玻不这么想，他知道石蔺的软肋在哪里。
“小石，如果你不兜着这事，我就派人去你姐姐的单位闹！直到把钱弄回来为止！你想一想，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大玻一脸的无赖相。石蔺虽然比我大一岁，可论社会上的经验，他还是初出茅庐的孩子。他僵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父亲说过，对付无赖，你要比他更无赖！但这是别人家事，不容我插嘴，至少现在不能。
“我帮他还！不过要减免一半！”石蔺下了很大的决心！
对方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大玻笑完了，说：“就按你的办法！你现在去拿钱。钱到手，我把收据给你！”
石蔺转身对我说：“那就只好麻烦你，看住这厂子。”
我笑了笑，任由石蔺去了。外面汉子进来门卫室，我也没阻拦。他们拿出扑克牌来玩，我远远地看着，有时还跟着赢家高兴一下。
大玻丢给我一根烟，我也接了，就着他吸剩的烟屁股点燃，让它自由地烧。反正我在门卫室外，他们打牌，根本没注意我有没有吸烟。
过了半个小时，我拿起手机，给石蔺发了一条微信。等他回复后，我又倚着窗子，继续看汉子们打牌。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大玻忽然右手停在半空，拿着三个小九，迟迟没有出牌，说：“我难道是天天打雁，今天被雁啄了眼；看人不准，被他跑掉了？”
他愤怒地说：“你们这些家伙，只顾着玩！没一个舍得动脑筋的。”
那五条大汉，摸不着头脑，纷纷叫起屈来。
“大玻，你说明白点，我们没有你那么多心眼子，才跟着你混嘛；怎么又嫌弃我们了呢？”
“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们是一起的嘛。大玻你有气量，别计较我们。”
我在边上暗笑，大玻出来做大哥，也算窝囊了。刚教训了一句，反而被几个小弟，阴阳怪气好一顿损。
看来，没一个好身体，混江湖也挺危险的。
“刚才你们应当提醒我，派个人跟着姓石的，一起去拿钱。”大玻管不住队伍，只好和声悦气地同手下解释。
汉子们恍然大悟。其中一个脑子好使的说：“大玻，姓石的，别看年纪小，练的可是童子功。他如果想走，我们去两个也拦不住。你刚才不是试过了吗？”
大玻脸上挂不住，骂道：“你们，打架不出力！耍嘴皮子，一个赛一个地能！白养你们了。”
“你倒是出了力气，结果呢？”
“大玻，看不上我们就早说。你要散伙，我转身就走！”
有时候，明明痛恨一个人，也可以转为同情。我现在，对大玻就是这种态度。
“我能说句话吗？”
出于江湖道义，我想替大玻维护一下秩序。
“什么事？！”大玻还是机灵的，转头厉声问道。
他懂得，只有一致对外时，大哥的作用才会突出的重要！
“我介绍一下自己。我跟石蔺不熟，刚刚才认识。我来这儿住两天，他是保安。我们就这点缘分。不过，我认为他很聪明，很聪明。
刚才这位大玻大哥，让石蔺还钱。石蔺只肯还一半。大家都笑。
因为走江湖的都知道，弱势的一方，就是想让债主少一个大子，都不容易；别说少一半了！
大玻大哥，同意收到钱后，把收据给回石蔺。
那有两种可能：一，收多少钱，就给多少收据；他姐夫还是欠你一半钱。
二，给了他收据后，又抢回来。
我也只是猜测。当然，江湖上还有将收据作假的，反正各种伎俩都有，我看多了去了。不瞒你们，我父亲在世时，常带我去历练。
你们想想，石蔺是什么人？从小在人堆里长大，武校里见识，又去技校锻炼过；人精啊。
我猜，他早已看出来，现在只怕是走到九州外国去了。”
大玻听我讲得有理，站起身来，说：“那小子肯定跑了。我们也走。年轻人，贵姓？”
“我只是来玩的，很快要离开。大玻，我们都给个面子，萍水相逢，就不问了，好不好？”
我帮大玻解了围，他心里有数，就不再坚持。如果我真想骗他，问了也白问。
大玻他们走后不久，石蔺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一盒白切鸡。倒让我吃了一惊！
中午吃饭时，我问他为什么不走？
石蔺说：“祖哥，我叫你一声哥。我们不分年龄。还有，嫂子。你也一样。
我一直被姐姐教导，要真诚对人。这么多年，我也是这么做的。所以，接到你的信息后，我站在街边，想了很久。
最后，我想通了。我不走！我舍不得姐姐！即使我能把她带走，又能走到哪里呢？
她有家！最破最烂，男人最不争气，那也是姐姐的家！她不止是有我啊，祖哥！你懂我的心吗？
哪怕我看着她受苦，心在滴血；哪怕我对姐夫有多么不满，我也只能和她站在一起，忍着，盼着，努力着！
这个不说了，就这样吧。
第二个，钱我暂时不会给！姐夫，不是一直都这样！他和姐姐，是患难夫妻。以前对我也很好。
现在嘛，他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顾不上我了。但我不能忘本，就看姐姐拉扯我长大的份上，我也该帮他们，过了这一关！
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的一个。因为它不由我做主！
嫂子，请你帮我拿个纸巾来，我怕我会忍不住。你别笑话。
我跟着姐姐过日子，小时候不觉得有问题啊。和外甥女一起玩，和厂里的人玩，后来上学，都没有问题。
只是现在，姐姐家里，外甥女嫁了，（她比我大了月份。）姐姐奔广州了，姐夫也不着家。
有时候我下了班，看着一垛一垛的墙，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滋味，很惨！
前一个月我回老家，给父母上坟。我就坐在那儿，和母亲说点悄悄话：妈妈，你们都走得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全靠姐姐照顾。现在我长大了，也想做出一点成绩来。可我找不到路子。我总不能，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吧？我不想这辈子，就是帮人守门啊！妈妈。爸爸。
家里的事，说不完的。
祖哥，你看现在，这又摊上事！今天碰巧你在这儿，帮了我。我心里有了底气，我不怕他们！
这个就是，一根竹子，它挡不住风。两根竹子，它们能互相撑着！
祖哥，你听懂了吗？我，石蔺，想跟着你，一起走。刮风落雨都跟着！
你要答应，就吃了这个鸡头。喔，凤头！说快了，祖哥。
嫂子，我还没哭呢。你哭了。”
小橄忙着低头拭泪，没有搭话。
“石蔺，那是你喊嫂子，把她喊哭了。她是激动。还没人从我这儿，喊过她嫂子呢。
不过以后别喊了。叫她君姐就好。我们离成家还远。只是刚认识的朋友。”我替小橄解围。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小橄破涕为笑。
“祖哥，你们也太快了。刚认识就住在一起。”
“一人一间。是茜姐安排的。”我怕越描越黑，只好抬出茜姐压阵。
石蔺脸上的神情，马上变得庄重起来。不再往下说了。
我吃了鸡头。虽然味道比鸡胸肉差远了，可我心里还是高兴。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