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令狐梅花
“有本事你别跑!”
一只老猴往崖壁上逃去,胡青黛追到崖壁下面停住,气急败坏的瞪着老猴。
老猴攀在崖壁上回头,口中吐出一物,正中她前额。
一枚带着腥臭唾液的枣核。
胡青黛大怒,“死猴子,姑奶奶今天要扒光你的猴毛!”
老猴子在崖壁上呲牙咧嘴,吱吱尖叫,那嚣张的模样是在嘲笑她自不量力,根本就上不了这崖壁。
胡青黛被气个半死,她就不信这个邪,非得上崖壁逮到这只作乱的猴子不可。
这老猴子看着老迈,却整整欺负了她半年了。
只要她在屋外玩耍,它都要过来,也不靠近,就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冲她吐枣核,准头还极佳,整得她狼狈不堪。
每次捉它,它都往崖上跑。
今天胡青黛决心不放过它。
将手中小刀衔在嘴里,寻到崖壁上可以踏脚的地方,就往崖壁上爬去。
老猴子毛色银灰,已是积年成了精的,见她往崖壁上爬,喜得手舞足蹈。看在胡青黛眼中,这又是一种新的挑衅。
爬爬停停,老猴子总在她三米左右的前方逗引。
一但她停下,猴子就吐枣核来攻击。
胡青黛快气疯了,不知不觉已爬了十来米高。
胡景林正在晒草药,一抬头右侧崖壁上,一人一猴爬得老高了,他吓坏了,赶紧抄起一根竹竿跑过来。
“青黛!快下来!太高了!”
见好事被打扰,老猴子脸上浮现一抹恨色,滑下两步想伸手去推女孩,不知怎的又有所忌惮,临时缩回了手。这一犹豫的功夫,胡景林的竹竿已到,身上连着了好几下毒打。
老猴子吱吱惨叫,跳跃着攀上崖壁逃走了。
“闺女呀,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上回从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脑袋,导致小时候的事都记不得了,怎么还不长教训呢?”胡景林一边数落着闺女,一边宠溺的替她整理凌乱的发丝。
胡青黛气鼓鼓的告状:“那猴子老欺负我!”
“你身上不挂着香包么?那是爹爹专门配制来熏虫兽的,虫兽一闻到那香气,立刻头昏脑涨。它不敢靠近你的,别理它就是了。”
“可是它吐枣核攻击我!”
“那老猴子不怀好意,刚才我看见它似乎想推你。你若上了高崖,它一骚扰,你不就掉下来吗?那时哪里还有小命在?”
胡青黛听了有些后怕:“爹爹我再也不敢了。它要是再来,我就拿石头扔它。”
“这就对了嘛!走回家吃饭!”
“爹爹,为什么山里的这些动物喜欢靠近我?都是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
“这个嘛,爹爹也没有搞清楚!总之你做到香包不离身就对了。”
九重山山势苍莽,北起乌苏尔草原,南至随雷泽将望仙南大陆一分为二,东为轩辕国,西为令狐国。乌苏尔草原是拓跋国土,隋雷泽为南宫领地。天下本四分,奈何两年前轩辕强占了令狐,多少因果由此而生。
胡家居住的药王谷是九重山中的秘境,就隐藏在云雾缭绕的鹰背峰后面,是一个由三面绝壁和南面鹰背峰一起围住的一块富饶的小盆地。
因地势低洼,地气暖,湖岸常年生长着数不清的珍贵药草和香花,是一块采药人的福地,因所在隐蔽,多少年来少有人来过。
一条山溪从东侧绝壁下的崖洞中流出,流经盆地中间低洼处汇集成一个小湖泊,湖水清澈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青山树影。
岸边偶有花瓣飘落,引来鱼儿争食,哗啦啦水声中,鱼儿摆尾,跃出水面两三尺高,将花瓣吞入腹中,随后重重的砸回水面,溅起半米来高的浪花,倒映的世界便在水波中荡漾起来。
医师胡景林是药王之徒,携妻小在此隐居,一家人无有邻居,无红尘俗世相扰,每日只与与青山水镜为伴,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唯一的烦恼就是时不时出现野兽来滋扰。
胡景林和妻子杨氏膝下只有一女,唤作胡青黛,年方十二,虽是个美人坯子,但行动起来却像个野小子。
当世有点家底的人家相媳妇,讲究温柔贤良,端庄娴静。
眼瞅着闺女一天大似一天,十五岁及笄之期就在眼前,杨氏这个做母亲的愁坏了,闺女这个跳脱的性子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偏生丈夫胡景林是个宠女狂魔,养得胡青黛十分大胆顽皮,上山爬树,下湖捉鱼,辣手摧花,飞石惊鸟,无所不为。
每日与老猴子互相伤害那都不叫事,只是那老猴大概是被胡景林打怕了,好些日子不来了。胡青黛的日子又无聊起来,这不,蹲在院中一动不动好久没挪窝了。
双膝大开,襦裙拖地,那姿势实在是不雅。
大家闺秀出生的杨氏看不下去了,撺掇丈夫:“相公把她捉去背医书吧!”
胡景林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捋着下巴上刚蓄起半寸的山羊胡子,笑眯眯地望着蹲在地上捅蚂蚁窝的闺女,语气十分骄傲:“医书她早就背完了!”
“一箱子书都背完了?”杨氏不信。
“你是不知道,半年前就背完了。现在每天上午还会复背一遍,那些书现在就像长在你闺女的脑子里了。她想玩就玩会,我们的这个孩子不凡呐!”
“再不凡也就是个丫头,是丫头将来就得嫁人,嫁人就要有丫头的样子。相公也不管管她,将来如何嫁人?!”
“这倒是个问题!”
胡景林被妻子饶舌的话绕晕了,点头认同。
杨氏窃喜,以为丈夫终于要约束闺女了,哪知他静了半晌又道:“我觉得这附近方圆百里,没有哪家的小子能配得上我家的闺女。”
杨氏气苦。
丈夫是指望不上了,那便亲自上阵。
她决心在闺女即将及笄的这两年多的时间里,办个淑女速成班,先从刺绣教起,好好磨磨闺女那跳脱的性子。
刺绣最熬性子,学成的人就没一个跳脱的,但凡能够绣完一副作品,那气质想不娴雅都不成。
想当年她可是丰京城里大家小姐中,数一数二的刺绣高手,说干就干。
“青黛,别捅蚂蚁窝了,进屋来跟娘学刺绣!”
一听到刺绣,胡青黛就头疼,比老猴子用枣核吐她还头疼。
“娘,我现在很忙!我发现这窝蚂蚁的地盘今天又扩大了一些,再不管的话,蚂蚁就要进攻咱们的屋子了。我正抓了蚁后做绝育,让她以后少生点蚁兵。娘,您看这手术做得怎样?”
她兴匆匆跑过去,把蚁后往杨氏眼前一举。
那丑陋的虫子直逼杨氏眼前三寸,近得连眼睛都聚不了焦,杨氏吓得大叫一声,退了好几步。
“什么玩意儿?还不赶快丢掉!”
胡景林也捋着胡子严肃道:“青黛,我们医者非必要不可以杀生哦!”
“爹,它还活着呢,我只是用银针将它的胸囊给扎了一个洞。”胡青黛十分得意,又把蚁后举到胡景林面前,向他展示自己的杰作。
“您看,就是这里,我将里面的黄色液体给放掉了。这样它还能活,没有食物储备它就不能再生新宝宝了。”
“你是怎么想到的?真的有用吗?”胡景林十分好奇。
父女俩开始叽咕叽咕的交流蚁后的身体构造,说到妙处一起开怀大笑。
杨氏的淑女速成计划第一次出击宣告失败。
杨氏憋了口气在心里,她可算是看明白了,没有丈夫的支持,闺女的淑女速成计划最终都会泡汤。
在闺女及笄之前,把她训练成淑女是杨氏目前最大的心愿了。但她哪里知道她的闺女的心愿不是做淑女,而是做女侠,就像她爹当年一样周游天下,扶危济困,济世救人。
世事沧桑岁月颓,此时已经是寒冬时节,第一个起床的胡景林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夹着冰碴子迎面扑来,刮着人脸蛋子生疼。
终年云雾缭绕的鹰背峰,今日难得露出了真容。
但满天铅灰色浪花般卷曲的云层压在峰顶上方,很是气闷,鹰背峰别扭的别过头去,拿着后背对着胡景林。
这寒冬别扭的鹰背峰,一瞅就是二十年。
有些事情得赶在大雪封山前下山处理。
今日他必须去一趟云来镇市集。这是距离药王谷最近的市集,位于令狐梅州施恩县,全程都是山间小路,单程得走上两个时辰。
胡景林忙关好木窗,转身捅开火塘里封了一整晚的炭火,灰中木炭尤带着细小的火星。
抓起一把干燥的松针往火星上一丢,几许青烟袅袅升起,等那烟气又薄转浓,拿起吹火筒轻轻吹一吹,火苗劈里啪啦地着了,添上些细小干柴,接着是大柴,火势渐渐旺了起来,火苗呼啦啦作响,听在耳中,有种振奋人心的味道,让人不由自主的对日子生出些期盼。
一个装满水的鼎罐挂在火堆上方的铁吊钩上,火灰里被埋进了几个红薯。
这就是一家三口的洗脸水和早餐了。
火堆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在鼎罐下舞动,不一会儿水就热了,吱吱地冒着热气。
屋子里也暖和起来。
杨氏这才掀开里屋的棉帘出来,望了望暗沉沉的窗户,面上带了忧色。
“相公,天色这么暗,像是要下大雪。家里过冬的物件都置办齐了,就别下山了吧?!”
山道崎岖难行,当年上山那次她深有体会,因此二十年来从未下过山。若是碰上大雪,山路上更是寸步难行。
胡景林正收拾着药材呢,宽慰妻子道:“不打紧,依我看,雪要等到傍晚才下得来。谭大叔那病不能断了药,三个月过冬的药,今天不送去,大雪封山了就送不出去了。我快去快回,下雪前准能赶得回来的。”
杨氏向来对丈夫言听计从,一边从鼎罐里舀热水洗脸,一边叮嘱:“送完药就回啊。”
“爹爹,您今天要下山吗?我也要一起去。”
清脆的声音从暖阁传出来。
是宝贝闺女醒了!胡景林和杨氏相视一笑,一齐看向暖阁门口。
女孩并没有露面。
胡景林柔声道:“青黛,今天好好在家陪你娘。街面上不太平,女孩子家还是不要乱跑了。”
两年前轩辕太子轩辕子忽联合北边乌苏尔草原的拓跋氏屠杀了令狐皇室,在册的皇室血脉屠戮殆尽,和皇室羁绊颇深的宋氏也被灭了满门。
令狐江山无主,轩辕人将令狐收入轩辕国囊中,建立令狐都护府。本是千年古国,一朝无主,沦为别国一小小郡府,甚是可伤可叹。
轩辕太子派心腹大将定西侯楚云飞,为令狐府都护府大都督,统管政务军马。传说此人狡诈多谋,阴狠好杀,贪婪好色,在令狐倒行逆施,令狐人深受其害。
胡家隐居深山,原本世事变迁对他们影响不大。
但有一个传说让胡家人也深深觉得恐惧,传说楚都督喜好美貌女子。
令狐有女人家,人人自危。
而楚都督的爪牙遍布令狐,令狐城镇的美貌女子都惨遭其毒手。或有山野遗珠,像胡青黛这样的都藏在家中不敢轻易出门了。
而就在上个月这个传说被证实了,云来镇上,赵家酒馆的姑娘被抓走了,那姑娘只比胡青黛大几个月。
“唉!”
想到此处,胡景林直叹气,他经常上赵家酒馆打酒泡药,那小赵姑娘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平白遭此厄运,叫他怎能不痛心?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亡国奴的日子不好过。
“这些可恶的轩辕强盗!”
“强盗”二字到了胡景林嘴边,当着妻子的面,没有说出口,深深咽下了这两字,“咳!咳!”化作几声咳嗽掩饰尴尬。
杨氏瞬间明白,尴尬地用火钳默默地拔着火。
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她不懂,政治也不是庶民能决策的。
在夫君这个令狐人看来,轩辕君臣做事卑鄙无耻、趁人之危,都是小人。而在她这个轩辕大臣的女儿看来,却觉得太子为轩辕建下万世之功,乃是英雄。
所谓立场不同,看法也不同。
两个人这件事上有默契,谁都不主动提起。但这件事横梗在夫妻之间,成为一个禁忌。胡景林心中对轩辕人憋着一股气,觉得对妻子爱抚就像背叛自己同胞一样,夫妻俩的小日子过得相敬如宾起来。
好在闺女聪慧活泼,撒娇撒痴,家里的气氛才不至于压抑。
“爹,娘,你们看我!”
清脆的童音打断了杨氏的思绪,只见闺女从暖阁里跳出来,头发全部梳成一个高高的锥髻,搭着架子往那儿一站,像戏台上的角一样亮个像,神气活现,自以为英俊潇洒,英武不凡。
只可惜肌肤胜雪,白嫩细腻,唇若涂朱,一双美目熠熠生辉,半点也不像男子。
杨氏笑着上前捏了捏宝贝女儿粉嫩的小脸蛋,“又淘气了!穿上男装还是女孩的模样!”
“娘,您等等,我给您变个戏法。”
杨氏笑道:“什么戏法?变来瞧瞧。”
胡青黛转过身去,从随身彩绣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些土黄色的粉末放进桌上的一个白瓷碟子里,端起茶壶里,往碟子里兑了点茶水,调成一团黄色的糊糊,再从袖中摸出一面小圆镜,对着镜子把那糊糊均匀的涂抹到脸上。
再转过身来时,一张脸儿黄黄的,得了肝病的样子。
“娘亲,你看!”
“哎哟!这不毁容了吗?这还能洗掉吗”杨氏大惊。
“没事,是姜黄粉,能洗掉。”胡景林一脸宠溺,那粉还是女儿央求他给磨的。自从酒馆家女儿出事后,他日夜悬心,后来父女俩一拍即合,备上了姜黄粉。
胡青黛得意道:“这下看不出来我是女孩了吧?”
杨氏打量了一下自家闺女那刚开始发育的平板小身子,“嗯,是像个淘气小子,就是瘦了些。”
胡青黛喜道:“耶!我能跟爹爹去了!”
杨氏急道:“我可没说让你去。”
胡景林觉得这个模样的闺女带去街上,安全得很,心中早已经同意,故意想要女儿急上一急,板着脸问:“今天背完《本草经》了吗?”
“早就滚瓜烂熟了,路上背!”
山居岁月无聊,家中只有医书,平时她可是背医书打发无聊时光的。
去集上翻山越岭得走上两个时辰,有闺女作伴可稍解寂寞,胡景林有意放水,“好吧!路上背吧。”
“好呢!”胡青黛蹦起来,抢出门去。
“回来!”
杨氏阻拦不及。
胡青黛跑出院子好远才回头冲她娘笑道:“娘你好生在家,我让爹爹帮你买漂亮的簪子戴!”
杨氏央求丈夫:“相公别让她去了,外面太危险!”
胡青黛已经跑远了。
胡景林背起竹筐安慰道:“别担心,街的上人都不知道我有个女儿,今天她就是我的小药童。孩子大了不能老关在家里,出门见见世面,才能经历风雨。”
药王谷地势低,要出谷去,得先爬上谷前的鹰背山,在山脊上转过几个山头,才能找到下山的小道。
父女俩正在林中说笑穿行,突然闻到一股奇异清香。
“爹爹,这香真好闻!”
父女二人寻香前去,摇摇望见枯枝疏影间一树蓝盈盈的梅花,正开得绚烂。
胡青黛奇道:“此乃寒冬,高山之上怎么会有如此绚烂的花朵?”
胡景林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令狐梅花,一统天下!’?”
“头一次听说,难道这就是令狐梅花?”
“正是!”
胡青黛点头赞叹:“美而不妖,香而不俗,俏立寒冬,不与百花争艳,果然是好花!不过这‘一统天下’四字未免言过其实了,不说别的,就说咱们后山的那几株鬼兰,花开时晶莹婉转,遗世独立,其芳姿似乎比梅花还要高上一截。”
胡景林道:“我想这一统天下的意思,多半是说咱们令狐的梅花,比别处的梅花都好,在梅花界一统天下,而不是花届。”
胡青黛笑道:“爹爹说得有理,这天色阴沉,看上去要下雪了,若是回来时赶上白雪蓝梅,那才有趣。”
胡景林很赞同:“雪压蓝梅,清冷高洁,可以一观。”父女俩约好雪后赏梅。
住在深山中的两人丝毫不知,三年前在令狐掀起的那一场腥风血雨,就是由“令狐梅花,一统天下”这句话引起来的。
并且这场腥风血雨的余波马上就要波及到他们的身上了。
山路上没有人,官道上却人来车往,随时可见一辆辆满载货物的马车,驶向轩辕。
“爹,这马车里拉的都是什么东西?”胡青黛好奇问道。
胡景林苦着脸道:“这都是搜刮的令狐的民脂民膏!”
一阵清香飘来鼻端,胡青黛心头一动,那香就像是魂牵梦绕一般,她不由得打量起前方那些马车。
一辆马车高耸的油布下露出的几根花枝。“噫!梅花?怎么连梅树都要运走啊?”
驾车人戴着顶黑色逍遥巾,看打扮是个令狐人,胡青黛高声问道:“大哥,这梅花树从哪里挖的?”
那人回头,得意道:“这是正宗的梅岭梅花,运到轩辕值一百两一棵。”
胡青黛还没搞清楚梅岭是何处,前方路旁一堆破布高声痛哭起来,“先帝啊,您刚驾崩不到三年,这帮不肖子孙连您的陵寝的梅花都敢挖,苍天呐,怎么不降个雷劈死他们呢?!”
那驾车人冲那堆破布“呸!”了一声道:“皇帝一家子都死绝了。我们百姓难道就不活了么?难道一个个都得学你,把风骨当饭吃,饥寒交迫倒毙路旁被野狗啃食?自己没能耐还想教训别人,真是晦气!”
“驾!”那驾车人故意催马从那堆破布上碾压了过去。
“喂!那是个人,你干什么压他?”胡青黛大怒,冲远去的马车喊道。
那驾车人哈哈大笑,声音远远传来:“有本事你替他报仇啊!”
胡青黛追不上马车。
胡景林上前查看那堆破布,是一个蜷缩成团的人,“青黛把嗅瓶找出来,他晕过去了。”
“破布”带着纶巾,身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深衣,是个秀才。身上新伤叠旧伤,眼见是活不成了。
胡青黛把嗅瓶凑在秀才鼻端,看他还有什么遗言。
秀才在胡景林怀中幽幽醒来。
“兄台,姓甚名谁?家乡何处?可有什么话想说的?”
“我叫包天清,青丘人。轩辕国君不仁,视我令狐百姓如草芥,我想去轩辕刺杀轩辕国君。只可惜这身子不争气啊,唉!出师未捷身先死。”
秀才浑浊的泪水在脸上冲下两道泥沟。
胡景林心有戚戚焉,陪着那秀才落了泪。
“我君贤德,视百姓为根本,却被奸贼所害!如今梅岭梅花不保,七尺之孤无存,悲呼!悲呼!”
包天清大叫两声断了气,胡家父女替他收了尸骨,向近处乡民借了锄头,就地刨个坑,就埋在路旁。
或许有朝一日他能看到轩辕人被逐出令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