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
扶图猎场旌旗飘扬,发出猎猎之声。
趁着清晨,喜好打猎的世家公子们早早就进了林子。
成华公主高坐看台,盯着远处的镶蓝鹿纹旗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吴谓竟然没进林子?”
旁边玉珠欠下身来道:“公主,听闻是吴小侯爷和陆大人组了队,吴小侯爷约摸是不想太出风头,所以迟一些出发。”
此时端着茶盏的玉弦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她嘟着嘴,语气满是不屑:“什么呀,明明是齐大人家的宝贝千金在猎场门口拦住了陆大人!”
这几日,成华公主对陆绶的上心看在玉珠、玉弦的眼里,故而她们也时常关注着。
在玉弦眼里,自家公主哪哪都好,就该事事都顺心,可偏偏在这方面,真是坎坷透了。
公主喜欢薛世子,华裳县主景荣枝就来插一手。
公主看中陆大人,华裳县主景荣枝的好友齐宛也来凑热闹。
真是犯冲!
“这……”玉珠轻声问询道:“公主,是要过去看看?”
“不去!”
成华公主自顾自拨弄着自己的裙摆,半晌之后,站起身来,向猎场门口的方向走去。
三月艳阳天,顺着绵延山林的缝隙,阳光像是碎金似的洒在那个穿着青白色劲装的男子身上。
离他两步,正有一个娇滴滴的姑娘送着香囊。
又是香囊!
“吴谓,你们怎么还不进猎场?”公主这般问着,颇具气势又靠近几分。
齐宛见成华公主来了,心下一惊,差点没把香囊扔到地上。
许是因为之前受过成华公主的惩罚,她竟然表现得有几分柔弱,声音也发着颤,惹人生怜:“参见公主。”
“哦,齐宛也在。”成华道:“做什么呢?”
“臣女、臣女在……”
成华嗤笑一声,“你这样磨叽,陆大人怎么感受你的心意呢?”
“听本宫的,陆大人喜欢直接一点。”
在吴谓、陆绶、齐宛“三面相觑”下,成华靠近齐宛几分:“你喜欢陆大人?”
齐宛搅着手里香囊的穗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堂堂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如何直言追求一个男子?
可她又知道,如果今天不说,就没了以后的机会。陆绶如今虽然卑微,但却深受陛下器重,若是能嫁给他,日后也一定不会低人一头。
两相比较后,齐宛含羞带怯,点了点头。
成华公主看向陆绶,很是直接:“她说她心悦你,表个态吧。”
陆绶盯着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睛,“下官事业未定,不愿耽于儿女情长。”
公主眼中敛藏的笑意此刻呼之欲出,她重重点点头,对着齐宛道:“你看,陆大人说的多好呀,他热爱事业!”
“可陆、陆绶,依着我的身份,难道还委屈你不成?”
“与委屈无关。”
与委屈无关,那就是他不情愿?怎么会,他只是个寒门,他以后的升迁,还得仰仗她的父亲!
看着齐宛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成华公主娇俏的声音再次响起:“齐宛,没必要纠缠,别误了贵女们投壶呐!”
说着,她眉眼弯弯,似是满意地看着陆绶,又鼓励地看了吴谓一眼:“吴谨安,祝你拔得头筹!”
还没一柱香时间,公主衣袂飘飘,扬长而去,而与公主对比鲜明的另外一个姑娘却捂着脸,像是伤心到了极致……
吴谓啧啧两声,拍了拍陆绶的肩:“你确实挺有女人缘的,我一直不知道我的二爷爷担心什么。”
陆绶翻身上马:“她不是因为伤心,只是觉得丢脸罢了。”
“那公主呢?她对你也很不一样。”
吴谓道:“上次在扶风楼,公主说要扶持你,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
为什么?
陆绶不愿意说出来,这所有的优待,仅仅是因为他与薛予羡六七分像的脸。
他有时候也在想,如果上一世公主不是爱屋及乌,对他软言软语,给他在公主府极大的权利,他是不是就不会随便进入公主的书房,然后知道这一切呢?
“猞猁狲!”
陆绶还没回答,吴谓已然转移了注意力,他张弓搭箭,伏在马上:“嘘——”
只听得“铮”地一声,弓弦晃动,猞猁狲应声倒在草丛里。
“旗开得胜!”吴谓拍拍自己的宝驹黑风:“我们两个人联手,其他的人怎么活呐!”
他痞笑着看着陆绶:“都怪我生得太优秀。”
陆绶已经敛好情绪,“往深里走吧。”
扶图猎场有山有水,有林有谷。
作为皇家围猎的猎场,一到时节,就会有专人放出大大小小的飞禽走兽。
为了避免伤到上京京郊的百姓,皇城十二卫的骁虎卫又会在周边巡查,因此打起猎来倒也痛快。
很快,吴谓就顺着一只鹿,进了扶图谷。
“下马吧。”
陆绶翻身下马,像是小时候在镇南候府训练场一样,与吴谓合作,悄声摸向鹿群。
怎料还未接近到百米之内,鹿群像是受了惊,头鹿发出一声低鸣后,鹿群瞬间四散跑开。
与此同时,林间的飞鸟也倾巢一般,飞上高空,鸣声不断,在扶图谷上空盘旋。
吴谓收了弓,直起身子,看着已经隐藏不见的头鹿,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哪个混蛋!”
“不是!”陆绶一把拉住了吴谓,低声喝到,“情况不对!”
说着,陆绶扯着吴谓上了马,“谨安,你仔细听。”
在林谷之间,小溪潺潺的流水声里,混杂着鸟兽的低吼和鸣叫,以及……冰刃碰撞的声音。
吴谓唉了一声,“猎场上这不是常有的……”
话没说完,吴谓自己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是在南疆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悍将,没有人比他了解射猎和搏斗时,兵器相撞发出声音的不同。
几乎是一刹那,他神色凛然,与平日里嬉笑散漫截然不同。
“猎场怎么会有人打斗?”他问。
陆绶道:“而且避开了骁虎卫。”
避开骁虎卫,就定然不是普通的江湖斗殴。
“去看看。”
二人担心打草惊蛇,细致分辨着声音来源,顺着山道前行。
宝驹黑风和寒石也像是听得懂主人的心声,极速而小心绕开灌木林。
不一会儿,陆绶就看见在百来米之外的山林里来回攒动的人影。
其中一队,人数依然不多,而且还分出三四个人,保护着中央玄色锦衣的男子。
陆绶定眼看去,是秦王宋珏。
“秦王殿下!”吴谓张弓搭箭,“寒玉,我们得快点,那是秦王殿下!”
黑风、寒石四蹄生风,直直向那一群人冲刺过去,与此同时,吴谓的箭已然离弦。
那箭灌了内力,极其霸道,精准的钉进了冲向秦王的人,把他直接掼到了树上。
陆绶此刻已经冲进了人群之中,他侧身扫过,抚霜剑寒芒一闪,顿时便沾染了血迹。
刺杀秦王的人,显然没有料到在这个地方会遇到秦王的援救。他们互相看了一瞬,确定对方只有两个人时,瞬间调整了战略,又开始训练有素地进攻。
吴谓并没有靠前,他时时张着弓弦,紧盯着靠近秦王的歹人,随时出手。
至于陆绶,他横贯抚霜,立在秦王身前,“殿下,请您朝吴世子那边走。”
吴谓和陆绶的功夫,毫无疑问在在场所有暗卫和杀手之上,再加上这些杀手有片刻的掉以轻心,故而给了他们两个人反转局势的时间。
等到秦王在三四个护卫的包绕下走到吴谓身边时,吴谓临空跃起,拔出朔风,同陆绶两个人放开手脚,与歹人厮杀起来。
剑气破空,发出一声啸响。兵戈相撞、冷光刺目,白刃染血,带上几分温热。
褐色的灌木、墨绿的枝叶上点点涂上鲜红,氤氲着泥土芬芳的空气里顿时冲进血腥气味。
陆绶与吴谓目光相撞,他弹了弹自己的抚霜,血顺着剑刃没入松软的土壤。
吴谓走向秦王,同陆绶一起向秦王施礼。
宋珏点点头算作回礼,目光坚定,丝毫不被刚刚的场景所影响。
“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宋珏贴身护卫章鹤看了宋珏一眼,迅速道:“小侯爷,是这样的。王爷自凛州回上京,一路上遭受的刺杀已经是第三次了,但前两次与这次截然不同。”
“这次像是下了杀招。”吴谓插了一句。
“是。”章鹤接着说道:“属下在官道上发现有人跟踪,且武功不弱。”
“殿下想着官道离扶图猎场近,若是能遇到骁虎卫,这样就可以借骁虎卫回京。”
“怎料这伙歹人像是发现了我们的意图,他们一路紧逼,使我们根本没办法抽空调来骁虎卫。”
在片刻的沉默里,宋珏醇厚的声音响起:“你们为何在这里?”
“对,殿下,忘了向你介绍,这位是刑部事中陆绶,今年的探花,我的好朋友。”
陆绶向宋珏行了礼:“回殿下的话,成华公主前日在扶图猎场举办了宴会,所以我们才会进扶图谷。”
“阴差阳错。”
吴谓道:“殿下,现下我们先回扶图猎场吧,你的安全重要。”
宋珏沉吟片刻:“不能。”
“为什么?”
“还有一些东西,本王要拿回来。”
吴谓看了周遭一眼,秦王的暗卫如今只剩下五六个,无论要拿什么,都是很危险的举措。
“殿下如若不能回京,我们可以先把公主叫来,公主的清花令可以调集骁虎卫,这样无论做什么都安全些。”
秦王不置可否,反而眉头蹙得更深,片刻,他像是自言自语,“她知道也好。”
秦王道:“烦请你们把成华叫来,不要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