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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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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华公主古朴的、沉淀着光华的黑木色马车在长街上行的极稳,这几匹千里挑一的马似乎脚劲儿都一模一样,人坐在里面,就像是被沉稳的仆人端着的白水,晃都不晃一下。

    “陛下是真的疼你,这马车花了不少心血吧?”宁子衿哀叹道:“哪像我爹,把我一个人丢在上京,自己去凛州快活了。”

    “凛州有什么快活?!”

    成华脱口而出,把正在把玩玉扇的宁子衿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怎么像是去过一样?”

    去过,自然是去过的。

    她生命的后两年,可不就是因为凛州军务移交靖安王府才去的吗?

    思及此,成华郑重看向宁子衿,心里微微挣扎。

    眼前的姑娘梳着马尾,眼睛澄澈如水,满心信任看着自己的朋友,一如小时候。

    成华重生一世,见过北境的喧嚣,死于朝廷世家和皇室争斗的阴谋,本该不放过任何危机北疆的人和事,可考虑到宁子衿对她的真心相待,她实在没法看着她被家人拖累。

    她自顾自在心里解释,还有四年,陆绶才会把遂宁侯拉下马,如果在这之前,遂宁侯愿意自己收手的话……

    “子衿,你是我在上京少有的朋友,你会信我对么?”

    “怎么了?这不是肯定的么。你有什么我不能信的?”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要记住。”

    宁子衿微微皱眉,还未多问一句,成华就开口了:“北疆是大靖的门户,凛州山月关又是第一道屏障,万不能有失。”

    “故而,守关大将必定要清正廉直,不牵连与任何争斗、私利,要得民心,军心。这些,你要同你父亲多说。”

    “我父亲知道。”

    成华看着宁子衿一脸我都知道的模样,心下犯难,该怎么让她知道这事真的很重要?

    也怪遂宁候,官做得日益跑偏,但是在女儿面前,倒是时时清正端方,树立高大形象,现在搞的宁子衿这般聪明的姑娘也提高不了警惕。

    “总之,答应我,这件事一定要时时提醒你父亲。记得,朝廷重视北疆。”

    宁子衿看着成华关切的神情,终是点点头:“放心了,我听你的。”

    “对了,先不说这个,过十日就是恩科了,如今主考官怎么还没定?”

    成华朝后靠了靠,也不再纠结刚刚的话题:“定了。是太傅吴乐清。”

    “我昨日才听说的,特地讨了这个差事,顺便看看多年不归京的吴小侯爷。”

    成华清楚地记得,当年陆绶刚刚入朝时,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那些老学究,他们一个个恨不得把陆绶的皮都给剥了,仿佛与陆绶共事是多么丢人的事情一样。

    但是这个吴小侯爷倒是不一样。无论是幼时一起玩闹的情谊,还是他日后对陆绶的帮助、对南疆的贡献,成华都觉得自己该去亲自看看。

    ——

    镇南侯府

    镇南侯府的管家吴伯来来去去在回廊张望了四五趟,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世子还没回来?”

    小厮在门口探出头左右瞅了一眼:“那可不是,世子和陆公子大清早就出去了,这天日渐晴暖了,可今天他们穿的少,千万别着凉了。”

    吴伯翻了个白眼:“谁管他们着不着凉,这贵人在梅园都待了一炷香了,他们怎么还在外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爽朗的声音,听上去心情颇好:“什么贵人?”

    吴伯连忙迎过去:“今日有贵人来府,为二爷宣旨,完了说想见见世子,这会儿在梅园。”

    吴谓脚步不停,“谁呀?”

    “贵人说是让世子猜。”

    吴谓看了眼陆绶,“猜什么猜,就那么几个人,不是楚王就是晋王,难道还能是陛下旁边的江大内官想见见我?”

    陆绶难得带了些笑意,打算自己去停舢院,结果被吴谓叫停。

    “别,别别,你要入仕,这些人能早见就早见。我将来是要去边疆的,说不定还得指望你位列玖樟台,为我南境军通融通融呢!”

    时节正好,红梅在棕褐色的枝丫上肆意生长,料峭春寒里微微卷进若有若无的梅香。

    陆绶从交错的梅枝中看过去,影影绰绰间有个浅青色的身影,着色极淡,在盛放的寒花里,格外显眼。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那个婀娜的背影,是公主,成华公主。

    一瞬间各种情绪涌来,陆绶根本没有时间理清楚,就强行让理智压下所有,他停住脚步,想要折身离开。

    却不想顺着风就传来了公主的声音:“吴谨安,你架子比以前还大了,让本宫等了这么久!”

    吴谓没有察觉到陆绶的不对劲,一把拉住他,朝公主迎过去,笑道:“臣可不敢怠慢公主。”

    “谅你也不敢!”成华公主抱着手炉,故作骄矜拉了拉披风,整理了片刻的仪容才慢悠悠地、带着戏谑转身。

    在旁逸斜出的梅枝与这方寸的空地之间,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就在公主看到那个长身玉立、一身素衣的男子之时。

    成华感觉得到,在这鸭卵青色的披风下,她的身体是僵硬了的,血从身上一个劲儿往上顶。

    这股巨大的欣喜难以言喻,她从来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陆绶。

    她太久没有见到陆绶了,如果把前世也算上,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上京郊外,陆绶穿着戎装,她遥遥看了他一眼。

    那时候她的情况不算好,薛予羡刚刚娶了景荣枝,恰好此时,坊间流传起她出嫁前行为不合规矩的流言。

    那些话传到成华耳中,已经成了公主蓄养面首,更何况还有底下的人不敢说出来的。

    说到底,陆绶放弃京中大好前程,是为了给她避嫌。

    想到这里,成华更加觉得这辈子一定要善待陆绶。她眼眸柔和,盛敛水光,怎么看怎么像是一见如故。

    吴谓有些撑不住了,他试探着打断公主:“殿下,你这,你这是认识他?”

    成华被吴谓打断了情绪,转头看向他,狠狠给了一个白眼,再温柔回头时,却看见陆绶面无表情,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冷漠和疏离。

    疏离?

    她素手一翻:“你过来。”

    成华别的行不行,但皇家尊贵骄傲和生杀予夺的气势那是天生的,她自带光华,似乎就是要人匍匐在脚下。

    可是,独独陆绶一身傲骨。

    成华看着陆绶比之前更甚的冷漠,一下子反应过来,她怎么能这样对陆绶说话?她是要来补偿他的。她不能像上一世一样不问他的心意,让他做着他不愿意的事情。

    她是欠着他的呀!哪有欠钱的对拿欠条的这个态度?

    成华想清楚后,轻声开口:“这位公子是?”

    声音冷冽,不带情绪:“草民陆绶。”

    成华又问:“那你怎么在镇南候府?”

    “借居。”

    “……”

    不对,这事不对。成华腹诽道,陆绶上一世刚开始也是冷漠寡言,可也不至于这般说话。

    公主慢慢看向吴谓,带着疑惑和探究,上辈子这个时候,陆绶可是已经在公主府了。这辈子她忍着没见他,结果就产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吴谓看着公主,自己心里也打着鼓。

    陆绶怎么回事?还想不想当宰相了?这可是成华公主呀!

    但考虑到陆绶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吴谓姑且认为陆绶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女子交流,“殿下,陆绶他是臣二爷爷的关门弟子,见的人少,所以就冷淡些。”

    成华一怔,陆绶竟然是吴乐清的弟子?!

    怪不得、怪不得!

    当年陆绶在朝堂上被打压的时候,吴谓明里暗里帮他,看样子,他们的交情绝对不浅。

    可是,既然有这样的交情,他又何必在公主府待着,白白蹉跎时间,让自己欺压呢?

    成华心里有些酸,但面上却不显:“你是我父皇的老师的弟子,若说来,本宫也要视你若上宾。你若愿意,也可来公主府。”

    几乎是成华公主话音刚落,玉石一般清润的声音响起:“草民身份低微。”

    这……想来直接邀请别人去公主府不太合适。

    成华又道:“过几日扶风楼有世家子弟举办的宴席,你若去,对你未来也好。”

    陆绶接话道:“陆绶不喜热闹。”

    这……成华撇了撇嘴,她觉得和陆绶接近,给他铺个路实在是太难。她需要好好想想。

    在短暂的沉默里,吴谓渐渐看出了些不对。

    若说陆绶这样,倒还是可以理解的,他平素里就不怎么爱说话,可成华公主这样就是大大的奇怪了。

    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说话别人都得小心,可今天怎么有种公主没话找话的感觉?

    “看来陆绶挺合公主眼缘的。”

    不知为何,吴谓觉得说完这句话身边就有点冷。

    “是呀,本宫也觉得陆绶看着相熟,好感就像是、对、像是天生带的。”

    “哦,是么?”

    陆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心里却道:相熟?恐怕是面熟吧。

    上辈子做替身的时候,陆绶确实知道了他和薛予羡有六七分相似。

    成华公主看着陆绶阴晴不定的神色,觉得自己不能再久留了,再留以后可能没有和陆绶相见、补偿他的可能了。

    她不太懂、她真的不太懂,这男人的心思,怎么感觉就说不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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