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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身后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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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兰亭死了七日了,今日是回魂之日。

    前一晚松介深夜到访的话语让汪芷内心烦乱。

    灵堂前依旧是空荡荡,想是也没有什么人能来。结果到了中午,浩浩荡荡来了一批人,其中主要是宗师院的人,还有几个顾兰亭之前的弟子。

    宗师院的那几个人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来拜祭的,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门口弟子没有拦下,由着他们闯进了灵堂。

    汪芷起身:“今日是仙尊头七,各位如此闯入是否无理了些?”

    “无理又怎样?贵派出了这么个不仁不义的败类,还指望我们三叩九拜吗?我今日前来就是来告诉汪掌门的,我们宗师院已经废除了顾兰亭宗师仙尊的名号,你这灵牌,这样写可是不妥的,此次前来是要收回顾兰亭的宗师冠冕。”

    汪芷不卑不亢道:“可以,兰亭本也不图这些虚名,但是你们刚刚堂前无理,你们,必须道歉!”

    “呵,笑话,顾兰亭已经被修真界除名,你作为他所在门派的掌门失察不说,在此大摆灵堂公然祭拜一个满手沾着血的十恶不赦之徒,我们没有追究你就已经不错了。”

    ……

    ……

    剑拔弩张,汪芷一步不让,最终这帮宗师院的人行了个虚礼怒气冲冲的被气走了,看着剩下来者不善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开口,汪芷头痛欲裂无力地坐在棺旁,一手抚额道:“你们应该也不是来祭拜的吧?说吧,有什么事?”

    这时一个弟子站出来道:“掌门,顾兰亭当时收回腕间印记时,弟子并没有看到有蓝色冰晶从腕间汲取出来,事后私下打听到,我们这些人都有相同的情况。”

    汪芷被这弟子口中直呼出口的顾兰亭三个字惊到,何其生硬冰冷,何其无情!

    “是啊”

    “是啊”

    其余十几人附和道。

    汪芷抑制不住情绪:“放肆!你们师尊的名讳岂是你们这些小辈可以直呼的!”

    “他已经不是我们师尊了”

    “对啊,那是他自己狠心要断绝关系的”

    “再说,他做了那样的事哪还有脸再为人师”

    “那时候传他根本看不上我们这些资质的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最是无情就是他,你看他当时那个不屑”

    “而且他利用了我们”

    声讨此起彼伏,好像这个时候谁要是不附和上两句,踩上两脚,就会格格不入,就会打成异类。

    ………

    ………

    “对,我们真是瞎了眼”

    汪芷一阵眩晕,半晌才缓过来,不似刚才那般愤怒,反而十分平静,也十分失望道:“兰亭才是真的瞎了眼,盲了心啊。”

    可能是说的太过平静,一群人停止了声讨,有人问:“什么?”

    “我说,兰亭才是瞎了眼的人啊。”

    有人正要反驳,但是汪芷没有给他们机会:“你们知道,兰亭为什么从来不见你们吗?”

    众人沉默。

    “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你们,他就是个瞎子。灵载缺失,使他目不视物,要想看到你们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们知道吗?为了确保你们安全,他从不在你们在的时候强行视物,生怕一丝灵力不稳都会伤到你们。

    “我…我们…我们不…信

    汪芷抬手指向内堂,那里是一间宽敞的书房:“不信?你们去那边找你们当年的画像,你们自己看吧…”

    几个学生于是走进了内堂,一进去便大吃一惊,那是一间堪称资料馆那么大的地方,而除了其中一隅的书桌,就都是排列整齐的书架,书架最高处需要借助梯子才能接触到,书架上每个格子上都有标签,上面工工整整地标明,这是哪哪届,哪哪人士,姓名。格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那个人当时的画像,还有每年上交的两次游记纪事。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厚厚的小本子,上面记载了这个弟子的性格,注释了各种各样的事项,甚至还有什么喜食辣,不吃蒜等等这样的小喜好,事无巨细…

    爬上梯子,靠近上层的应该是年份更加久远的第一届弟子,大约有百年的时间了,但是格子里却并不像有几十年未打理的样子,反而是一尘不染十分干净整洁。随手打开一本册子,依旧是面面俱到,就好像一个陪你走了一生的老友写了关于你的大事小情…最后落笔则是,病逝于天启十九年,秋。

    众人沉默相视,默默退出内堂。

    ……

    ……

    汪芷已无气力与这些弟子们争辩或是解释什么,他觉得如果兰亭对他们的真心需要假借他人之口告知,那是对他那份真心的亵渎。

    “至于你们腕间印记的事,如若当时没有反应那便是印记在之前就已消失,散了吧…”

    这些弟子各怀心事,向汪芷告别,有的虽然没有行祭拜师长的大礼,但也向堂前拜了三下。

    汪芷心太累了,靠在棺材边上睡了,睡得很死,当他再睁开眼,已经是傍晚,天已经黑了。

    “你是?”

    眼前的人,汪芷觉得十分眼熟,脑子在多日的劳累下变得迟钝。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看着灵台上的棺材。

    ……

    ……

    突然,他想起来眼前这个光头小子是谁,声音也变得狠厉起来:“你们城主早就走了,你也请回吧!”

    松介突然离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小伍其实本不应该着急,可是这回他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于是便鬼使神差地来到这寻他。

    小伍已经来了有一阵子了,按理说应当叫醒汪芷追问松介的事,可是巍巍灵堂之下,他却有一种震慑的感觉,以至于他一直站到了汪芷醒来。

    小伍问道:“城主何时离开的。”

    汪芷没好气道:“昨晚半夜就走了”

    见小伍迟迟不走,汪芷再次提高嗓音:“请你离开!”

    小伍双手合十说了一句善哉便转身走了。

    接连的打击让汪芷心力交瘁,他顾不得那个松介的跟班有什么反常,接下来他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剩下的几天,找到溟源之地,然后把顾兰亭送回来时的那个“家”。

    镜像之地。

    “今日可是先生的回魂日,就算先生不想还魂复生但是回去看看也是无妨的”

    苍吾见顾兰亭这几日不是留恋在他那巨大的书架前,就是指导阿部整理之前阁内的记录,应该是蛮无聊的,尤其是指导阿部这个糊涂学渣肺应该都气炸好几个来回了吧。

    顾兰亭闻声朝着苍吾微微颔首,语气略显失落:“身负重孽,恐无人愿意前来祭拜,三五好友,我亦无颜面对,如此…便罢了。”

    苍吾没再多说什么,顾兰亭说的没错,唯一错的就是三五都是多的,真正奔丧的只有那个奇葩大哥。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境地,苍吾转移话题:“先生不愧是教育行业的,这么喜欢书籍。”

    “教…育,行业?”

    “哦,就是说先生是传道受业的师者。”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阁主此处新鲜事物甚多,兰亭自幼时随师父习字读书,修炼道法,师父见多识广,典籍诸多可也没有阁主此处丰富。”顾兰亭由衷地感叹。

    “先生的师父在下略知一二,的确是游山玩水,典籍收藏之大家。”

    作为神明,顾兰亭自然不奇怪苍吾认识他师父。

    “是啊,可是如此装帧与样式兰亭却从不曾见过,里面的字迹也是小了些,若是放在兰亭生时,断然是看不了这等文献的。顾兰亭举起一本精装版本的《薛定谔的猫》和《放宽心的500则方法》”

    “哦,这个是…嗯…。”苍吾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不必为难,如若不方便无需勉强。”

    前几日顾兰亭看见一位身着怪异的人来此,此人除了样貌与自己所见的人(其实多数是画像)没有过大差别外,无论是发型,服饰,说话方式,礼节几乎都不一样。

    尤其是礼节与说话方式,似乎不像自己这样冗杂,甚至在他眼中有些…随意。

    而令人意外的是,苍吾虽然装束没有变。但是说起话来也如同那人一般,有些随意,用词也是有好些个是自己不太理解的。后来顾兰亭想想,神的世界我等凡人真的无法理解。

    苍吾还是没有办法解释好这些:“先生见谅啊,我这的事务虽然数目不多,但却复杂又多样,一时之间还真解释不出”

    “阁主倒是不必勉强”

    苍吾作为掌管疑难魂灵去留的神,可以在第三视角俯瞰各个时间、空间维度的人神一生,时代不同也需要心境的不同,可无论时间还是空间如何复杂的转换,都不是什么难事,让他心累的是每一件事他能客官地评判,却不能直接的改变。

    即便是拨乱反正,他也要等万物顺应天时。

    史书之所以工整,除了坎去了的边角参差,还有人们刻意想要掩盖的不堪真相,苍吾虽然时时刻刻为工作感到心累,但他知道神职赋予他改变史册的权力有多么的重。

    他可以直接告诉顾兰亭真相,可是那又如何?

    宗师院的公告下达的异常的快。

    处理决定如下:废除顾兰亭修仙界玄英仙尊的称号,北辰级别的仙冠,甚至连长白峰的一个普通的长老之位都被剥夺,完完全全将其在修仙界除名。

    可谓身败名裂。

    除名了,但又没完全除名,其事例被列在修仙界的反例中,迅速被各大派,尤其是被岳池派的痛批,只要顾兰亭这个名字一出,引来必将是众人反复不断的口诛笔伐,刨坟鞭尸。

    顾兰亭之所以决然断送师徒之情主要是阻止松介亲自出手伤及弟子,其次则是自己污名沾身定会累及众人,不如自己亲手斩断这情谊,日后众弟子也好自处,不至于惹来他人苛刻的非议。

    但顾兰亭小瞧了自己这么些年的影响,他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等着他出纰漏。

    只是众人没想到他这纰漏一出就是毁灭性,颠覆性的。

    顾兰亭出事,最高兴的要数岳池派的一帮乌合之众,尤其是掌门岳群。

    岳群此时已是年近七十,但这气量却是越活越小,“树倒猢狲散,之前他顾兰亭的人势力太大,同门同宗的怎么也不好分裂,现如今顾兰亭声名狼藉,这些自视甚高的人如丧家犬,正是我们反击的好时候,我岳池派长年屈居其下,趁此时机取代它长白峰正是机会。”

    此话一出,他教出的那些牛鬼蛇神立刻一通附和。

    “对,此时正是打压他们的好时机”

    “继续散布顾兰亭的劣迹,他们一宗人心散了,还不是我们想怎么说怎么说”

    “还有长白峰,那汪芷要是还是一意孤行,就把他也搞臭”

    “我听说他过几日就要将顾兰亭下葬,你看,我们要不要再去为难一番”

    岳群得意道,“去,就算不能改变什么,也得恶心恶心他们,出了我当年一口恶气!”

    众生石上苍吾看到修真界这番景象不禁摇摇头,但转念又想,这样会不会让那个理想主义的顾兰亭改变想法呢?

    为了世界和平,为了真理正义,为了史书公正,为了我的kpi、为了我的kpi、为了我从来没有达到的kpi我必须要做最后的努力,推波助澜一番了。

    我真是个小机灵神,苍吾如是想。

    道理很简单,顾兰亭虽然活了别人的几辈子,但一直读的是圣贤书,再加上他离群索居,没有经历复杂的人事,往往会傻傻地觉得大多数人如他自己一般明礼守信,诚信友善。

    圣往的绝学他能继承给他的弟子们,但是他的弟子们在凡尘可是达不到他那出尘的气质。

    更要命的是还有那一些不好好读圣贤书、不堪为人师表的人,教出一群歪瓜裂枣出来恶心人。

    顾兰亭于公于私都是竭心尽力教导每一届弟子,师生之情于他是极为珍视的,只是在当时情形下舍弃这份情谊是最好的选择,也是保全他珍视之人的最佳方法。

    至于汪芷,和那些鬼半城冤死的百姓,他万死难辞其疚,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松介,最终殒命来偿。

    他独自承担一切骂名,把自己置于如此无情无义之地,为的是不让汪氏一派背黑名,不让众弟子担骂名。

    可他太理想太单纯了。

    苍吾问:“顾先生可想好去人间何处?”

    “兰亭自幼长于溟源之地,年纪尚小时的记忆已经记不清,后来记事时也是浑浑噩噩只记得浑身从骨缝里透出的刺骨寒凉,那时师父为安抚我就给给我讲法术,讲经史,偶尔也讲讲外面的世界来分散我的注意力。

    可是那时候是孩子,谁爱听法术经史大道理啊。

    师父就只好由着我的性子给我讲江南的烟雨,大漠的孤烟,西南林立的怪石,还有人间百态,烟花明灯,佳肴名浆。但是一向宽容的师父每次讲完这些都会严厉要求我修炼法术。

    当时不太明白,现在倒是懂了。”

    “顾先生此去还身兼寻找那孩子魂魄之事,可不能太过贪玩”

    “是,阁主教训的是”

    “我我,我这只是提醒,并未有苛责之意”苍吾连忙解释并转移话题,“先生的眼睛不能视物,可是有什么缘由?”

    “师父是将灵载一点一点传与我的,当悉数给我后也就意味着师父将不久人世,不完全的灵载使我灵力强大同时也使我不能视物且惧怕光热,我那时没有力量能压制灵力外溢,只能留在北极之巅下的冰窟,只有在那里外溢的灵力才会被冰窟里的圣雪之眼吸取,我才得以正常修炼。

    漫长的修炼如果只是一人独坐一室看无数遍一望无垠的白色浩瀚冰川,或是数着无数次极昼极夜交替,那万年与须臾于我是等同的。”

    苍吾点头:“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出来,所以才来到了长白峰?”

    “是啊,可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离开了圣雪之眼的协助,我自己远离溟源之地之后发现我根本无法平稳的抑制灵力,所以才在长白峰继续修炼,期待有朝一日得以修成,可以继续南下看看这个人间。”

    “既然这么想看,有此机会重返,为何拒绝呢”

    问题再次回来,问出口后松介便后悔了,顾兰亭没有他的视角,用他自己的话来讲,自然不会忝居于世。

    顾兰亭却笑的很释怀:“都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

    他这一吼倒是惊到了顾兰亭。

    苍吾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马上怯怯道:“至少那人间美味你就…尝…不…到…了……”

    “哈哈,那就,忍着呗”

    苍吾突然严肃道:“那要是你的弟子还有汪氏长白峰一派因先生而蒙受委屈甚至灾祸先生能否忍?”

    “尊主想必定会因我蒙受委屈,与弟子决裂实非我愿,他们痛心失望在所难免,但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淡忘了”

    “在下看来并非如此,先生不出世不知出于你座下的弟子已经不知不觉成为足以影响整个修真界的群体,可以这么说修真界近百年安定仰赖先生之功并不为过,如此一来先生污名泼身,恐是有歪风要扰了这修真界百年平静的一池清水。”

    顾兰亭饱读圣贤书,没有经历社会毒打,向来把他人往好了想,但他也听懂了,苍吾这一提醒虽然他认为只是一种小小的可能,但也不是不会发生,顿时忧从中来。

    “此事容兰亭再想想。”

    “欸,这就对了

    诋毁,诽谤,铺天盖地。

    汪芷没有时间理会,这几日他翻出了所有先祖的笔记,门派日志终于在自己不知道曾了多少辈的祖父的笔记中找到了一句话:那个人携风伴雪而来,眉眼寒霜,感觉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来到我面前,他说他从极北之处来…

    不必背诵并默写的日记原文:

    那天本没有雪,可是突然发现远处好像有雪山将崩之势,满天白霜蔽日,恐山下村庄遭难,遂速速前去探望,发现越近村庄反而风雪越小,待进村庄发现村民安然无恙,唯见一人朝村庄走来,那个人携风伴雪而来,眉眼寒霜,感觉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来到我面前,他说他从极北之处来,内里灵力难控,他指着遥远的伏龙峰问,那座山峰可否借与他安身,我答应了他,只是路途遥远我想帮他,他婉言拒绝了我。

    我总觉得我看到的风雪就是那人带来的,果然晚上庄后无人之地风雪大作,晚上睡觉我都得多盖一层被子。

    真是个神奇的怪人。

    汪芷又在顾兰亭的旧物中找到了一张地图,看样子有些老旧残破,上面标记了两个地方,汪芷仔细看去一个地方的地理位置正是松介的烈焰城,而另外一个地方则是地处长白峰以北的一个地方,想必这就是溟源之地了吧。

    距离顾兰亭出殡还有一天时间,这一天松介得知顾兰亭去意已决,便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告诉他:那孩子的魂魄很有可能已经附在他人身上,藏匿在修真界某个门派中。

    ps:

    阿部,怎样才能让顾兰亭给我一个首肯?--苍吾(心累)

    你把问题反着说,比如:把能不能不去人间游荡改成能不能去人间溜达。--阿部

    阿部,当我没问。--苍吾(心更累)

    好嘞!--阿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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