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差役头子来的时候时辰不早了,霍英莲已经让郭怀旭睡下,她弟弟体弱多病,不能熬夜。
那差役头子进门就直奔堂屋,霍英莲伸手将他拦住,“我弟弟在睡觉,有什么话在院子里说。”
差役头子看了一眼霍英莲,见她仍旧面不改色,心里暗暗吃惊,难道此女真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头?为何巡抚大人亲自发话问她要东西,还说最好别硬碰硬,智取。
差役头子看向身后的小差役,“你们去外面守着。”
那两个小差役立刻走了。
差役头子对霍英莲拱手,“霍姑娘,上头说,霍家的东西原是别人放到你们家里的。若是霍姑娘肯交出来,全当这事儿没发生过。到时候东西送上去,还能给霍姑娘记上一功。”
霍英莲心里电光火石一般思索,这黄巡抚暂时不想来硬的,看来是知道了我手里东西贵重,怕硬抢走漏风声。
知道害怕就好,霍英莲轻笑,“差官大人,我这里一直糊涂着呢,你们到底要找什么东西啊?我就算想送,也得请您给个示下。”
差役头子愣住,他哪里知道是什么东西,他连巡抚大人的面都没见过,都是黄巡抚的贴身长随来传的话。
差役头子混迹衙门多年,自然不是白给的,“霍姑娘,什么东西您不比我有数?何必让我说出口。”
霍英莲呵一声,“那可真是为难我了。”
差役头子的声音又沉了下来,“霍姑娘,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若是姑娘还是不肯交出东西,到时候别怪我们翻脸无情了。”
霍英莲哼一声,“随便,大晚上的,我要睡觉了,你请便。”
差役头子看着她大摇大摆地回了房,气恼地踢了一脚旁边的东西,然后带人离去。
转天早上,郭怀旭一起床,就看到门外站着好几个差役,他笑着过去打招呼,“几位差官大人,可吃过早饭了?”
差役们目不斜视,并不理他。
郭怀旭又问,“若是没吃,我让我姐姐多做一些。”
差役们仍旧不说话,郭怀旭又道,“我屋里有养身丸子,我给你们几个好不好?”
那差役被烦的不行,“霍大夫,上官交代,不能跟你们多说话。”
郭怀旭哦一声,“对不住,是我为难你们了。”
郭怀旭去了厨房,霍英莲正在做饭呢,他坐到灶门下,“姨母,这马儿怎么办?总得喂食。”
霍英莲手下搅动锅里的粥,“不妨事,等会子托邻居给我们买些草料回来,我来照料它,不会让它生病的。”
郭怀旭听到这话,心里一动,抬眼看了一下霍英莲。
霍英莲也看了外甥一眼,郭怀旭瞬间明白了霍英莲的意思,这马儿说不定还有大用。
当天,霍英莲就在家里照顾外甥和马匹,顺带把衣裳什么的收拾好。
到了傍晚,吴大呆又来了,他给差役塞了一块银子,对方睁只眼闭只眼放他进来。
吴大呆一看郭怀旭,大吃一惊,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郭怀旭笑着拱手,“吴公子,好久不见。”
吴大呆围着郭怀旭转了两圈,忽然大喊,“我知道,你不是……”
霍英莲手里的菜根嗖的一下飞了过来,直接塞住吴大呆的嘴巴,“你来做什么,别吓着英杰。”
吴大呆呸一声把菜根吐掉,“哼,霍英莲,你别想蒙我。”
霍英莲目光冷冰冰的,“你别吓着我弟弟。”
吴大呆又哼一声,“我想起来了,那天在墨香坊旁边的巷子里我就奇怪,怎么你弟弟长高了。”
霍英莲垂下眼继续择菜,“你来做甚?”
吴大呆手里换了新的刀,“来跟你打架啊。”
霍英莲的声音毫无起伏,“我今天不想打架。”
吴大呆忽然凑到她身边,“英莲,你家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你告诉我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霍英莲的声音凉凉道,“龙袍。”
吴大呆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英莲,你可别骗我,那可是死罪!”
霍英莲徒手剥葱,“所以你赶紧滚蛋,别跟我一起被砍头。”
吴大呆反应过来,“呸,你定是骗老子的。你藏龙袍做什么,女人又不能做皇帝,你弟弟身体不好,更不能操心,皇帝那活儿是好干的?”
霍英莲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吴大呆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围着郭怀旭转。郭怀旭始终微笑看着他,任由他打量。
吴大呆忽然将手里的刀架在郭怀旭脖子上,“你小子长得不赖。”
郭怀旭答非所问,“吴公子,在下已经有了妻儿。”
吴大呆收回刀,“行吧,我也不问那么多。”
吴大呆不走,霍英莲懒得去管他。等吃饭的时候,吴大呆甚至一起坐到餐桌上,跟着混了一顿饭。
他吃饱后拍了拍肚皮,“英莲,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你说说,你为甚就是不肯嫁给我。”
郭怀旭给他倒了一杯茶,“吴公子,若有缘,千里姻缘一线牵。若无缘,两厢对面相顾无言。”
吴大呆呸了一声,“什么有缘无缘,只要娶进了门,就是有缘。”
郭怀旭见他油盐不进,也没有多说。
霍英莲沉着脸骂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赶紧滚吧。”
吴大呆哼哼,“对我永远都是这般无情。”
霍英莲本来正在收碗,闻言放下碗,出门往自己屋里去。郭怀旭见状,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等霍英莲折回时,郭怀旭已经去了厨房。
她将手里的一本书扔到吴大呆身上,“拿去,好生练十年,然后来找我报仇。”
吴大呆捡起书,翻了两页,忽然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英莲,这,这。”
霍英莲沉声道,“快滚!”
吴大呆继续翻书,越看越吃惊,这等绝学,一看就是许多代的积累,非大族不能有。
他结结巴巴问道,“英莲,你,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我打听过了,你很小的时候跟你娘一起过来,还带着你叔叔。你长得这般好看,身手又好,绝对不是普通人家出生。英莲,看在咱们一起打了这么多年架的份上,你告诉我实话吧。”
霍英莲坐了下来,“别问那么多,快些滚。”
吴大呆哼一声,“不告诉我算了,我早晚能打听出来的。这些人一直围在这里,你有什么办法没?”
霍英莲轻轻喝了一口茶,“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就是。”
吴大呆哼一声,“我就说你缺少谋略,你功夫再高,还能经得住人家车轮战?你若是真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赶紧交上去。若是没有,他们非冤枉你,你去京城告御状去!怕什么,不就一个巡抚,我这里有好多他的黑料,我给你提供一些。”
霍英莲忍不住发笑,“你不怕黄巡抚砍了你的头!”
吴大呆哼一声,“那他可不敢!我爹这几年可没少给他送钱,我弟弟还小呢,我爹现在肯定会保我。”
霍英莲又喝一口茶,“现下脱身难,出了家门出不了城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快走吧,往后莫要再来了。”
说完,霍英莲起身,她看了看吴大呆昨日还没好透的伤,忽然出手,拎着吴大呆就痛揍起来。
吴大呆喊得惊天动地,“霍英莲,你个没心没肝的女人,你不肯嫁给老子就算了,还天天打老子。你等着,老子早晚要把你卖到春香楼去!”
霍英莲抬脚将她踢倒院子里去,“滚,再敢过来啰嗦,老子刨了你吴家祖坟!”
吴大呆瘸着腿,骂骂咧咧地往外走。门口那几个差役看他脸肿得像猪头,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吴大呆气得大骂,“笑什么,有本事你们去跟她打一架,我看谁能赢。”
几个差役吓得连连摇头,吴大呆扶着腰一路走一路骂。
院子里的霍英莲忽然迈开脚,往吴大呆刚才摔倒的地方走去。走到那个大坑旁边,霍英莲俯身从坑里捡出个东西。
就着屋里的灯光一看,霍英莲顿时大喜,那是出城门的凭证。这种凭证,差役们看到后就会放行,根本不会多问。
看来,这是吴大呆故意留下来的。
霍英莲收起凭证,她刚给了吴大呆霍家所有的绝学,那里头是霍家百年积累,往后两不相欠。
郭怀旭从屋里走了出来,“姨母,你捡到了什么东西?”
霍英莲低声回道,“出城门的凭证。”
郭怀旭脸色一喜,“那可是好东西。”
霍英莲嗯一声,“再等两天,六叔和云舟应该走远了,到时候不行我们就强攻。”
郭怀旭的心怦怦直跳。
霍英莲往屋里去,“别担心,到时候你听我的就是。”
这样又熬了两天,那边终于不等了。大晚上的,一群差役闯入家门。
“霍氏姐弟私藏违禁物品,给我抓起来!”
霍英莲往前一站,“我看谁敢。”
差役们一窝蜂往前上,霍英莲早就有所准备,将自己准备好的一根长棍子拎了出来,一手拉着外甥,一手疯狂乱抽,很快抽倒了一群。
那差役头子大喝,“把她弟弟给我抓起来!”
霍英莲手里已经抢到了一把刀,“谁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砍了他的脑袋!”
大家不敢上前,那差役头子带头举着刀冲了过来,霍英莲一刀砍在他的腿上。
那人一声惨叫倒下,仍旧对其余人道,“你们若是后退,明日上头问起来,都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吧!”
丢饭碗的压力太大了,大伙儿立刻不要命一般冲了过来。
郭怀旭紧紧跟在霍英莲身后,只见她也动了真格,一刀一个,砍的都是腿,不会伤及性命。
郭怀旭见她稳占上风,立刻掉头往院子角落里去,解开马匹的缰绳,从旁边角落里掏出两个包袱背上,翻身上马。
马儿被抽了一鞭子,嘶鸣一声往门外跑去,霍英莲立刻飞跃而上。出大门的时候,她一把将郭怀旭的头按下,躲过门框和对方的刀。
一群差役来阻拦,郭怀旭顾不得那么多,直接骑马往前冲,霍英莲手下刀翻飞,凡是靠近马匹的,立刻被砍倒。
大伙儿不敢靠近,霍英莲一个飞跃坐到郭怀旭前头,抢过缰绳,直奔城门而去。
那差役头子立刻大喊,“快,去通知守城门的人,别让他们跑了!”
甥舅二人骑马速度快,到了最近的南门口,霍英莲把手里的凭证扔给城门卫,对方立刻打开大门。
刚出城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喊,“别让反贼跑了。”
出了城门,霍英莲如蛟龙入海,很快带着外甥消失在黑夜之中。
霍英莲先在郊外十几里路外的地方找到六叔埋得剑,又奔袭整整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二人已经出了云州边界好几十里,正好快到下一座城。
为了防止被人盯上,霍英莲把外甥打扮成一名小妇人,她自己也梳起头发,二人姐妹相称。
六叔教过她很多躲避追踪的本领,霍英莲就这样带着外甥一路跋山涉水,绕开所有城池,花了将近一个月的功夫,终于到了京城。
他们没有路引,想进城非常不容易。霍英莲花了大价钱从别人手中买了两张路引,才混了进去。
霍英莲循着记忆去了曾经的西平侯府,那里早就更换门庭,成了别人的家,连郭家曾经在京城的宅子也被被人占领。
郭怀旭并不在意这些,他见霍英莲站在家门口不肯离去,轻声问道,“姨母,我们要把剑交上去吗?”
霍英莲沉默良久才点头,“左右是个难,不如赌一把。今上与他兄长不和,我爹的罪名是他兄长定的,他又抢了他兄长的皇位,这是我们的机会。”
她转头看向郭怀旭,“为防止一锅端,我自己一个人先去,你别跟着。”
郭怀旭并不逞强,“姨母,我与外祖父长得像,说不定能帮上你的忙。若是有需要,定要来叫我。”
霍英莲嗯一声,“这京城里说不定有黄巡抚的眼线,咱们要小心。”
霍英莲在京城转了好几天,根据六叔以前的提示,在很多地方留下暗号,可等了几天,没有任何回应。
她心里不得不承认沐云舟说的话,快二十年过去了,那些人轻易不会出来的。光凭着几个暗号,人家说不定以为是朝廷在钓鱼。
没得办法,霍英莲拿出自己女霸王的作风,直接敲了刑部衙门口的大鼓。
等她把事情一说,那些官员们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要了老命了,西平候死了快二十年,怎么又冒出一双儿女来!
霍英莲说有人要抢夺亲爹留下的佩剑,她与弟弟并不知道这剑是什么,故而上京城来交给各位大人。
等她将佩剑交出,又把郭怀旭叫了过来,刑部老尚书吓得手直哆嗦。
无他,刑部老尚书见过西平候年轻时的样子,这后生与他长得如此相似,怕真是西平候的后人。且那柄剑是历代西平候所配,当年抄家时遗落,找了许多年都没找到,老尚书知道的清清楚楚。
刑部官员们立刻把消息捂得死死的,皇帝听到后却十分感兴趣。他爹病重时任由兄长出其不意干死了西平候,为朝廷夺回了军权。但这事儿办得不地道,他心里是有数的。
皇帝命人将霍英莲与郭怀旭关押起来,关了三天后,旨意出来了。
先西平候谋反无实据,实乃殇帝(皇帝兄长才得的谥号)为谋杀霍贵妃之子而诬告,现已查明,西平候乃冤屈。闻西平候仍有一子在世,命礼部将爵位发还,另置一所宅子,并责令户部将当年抄家剩下物品发还给霍家。
霍英莲与郭怀旭出狱那天,太阳特别好。他们被人蒙上眼睛带走,到了一处繁华宫殿,洗漱干净后直接带去面圣。
皇帝没想到西平候这个女儿竟是个绝色,他盯着霍英莲的脸看了半天,没错了,这女子与霍贵妃长得有几分相似。
“霍姑娘,这是你弟弟?”
霍英莲带着外甥跪下行礼,“回陛下,这是臣女的亲外甥,他父亲是先帝年间的探花郭文仪。”
嚯,皇帝想起来了,那郭文仪当年俊美无双,连公主都看上了,可惜被西平候抢先一步榜下捉婿抢走了。
“那你可有弟弟?若是有,朕将你家的爵位还给你们。”
霍英莲抬头看向皇帝,因为这个爵位,大姐姐入了宫,最终霍家满门横死,如今只剩下姐弟两个,若是得了爵位,将来说不定又会被卷入斗争。不如远离京城,仍旧回云州度日。
“回陛下,臣女的弟弟身体不好,不能走远路,臣女不敢带他过来。爵位乃朝廷奖赏有功之臣的,他一个小孩子,于国于家无寸功,岂敢要爵位。”
皇帝拉下脸,“你是说朝廷是非不分?夺了你家的爵位不返还?”
霍英莲磕一个头,“陛下,臣女请陛下给郭探花平反,臣女不要爵位,只要姐夫清白。”
皇帝沉吟,“郭探花当年可是被查出私自将军火图泄露,这可是重罪。”
旁边郭怀旭道,“陛下,草民原来有一本家父遗留下的手札。里头有一些军火制造的图纸,其中有一种大炮,只做了一半,家父留言说因泄密,不再继续,不知可是此物?”
皇帝当然不知道,把兵部官员们叫来一问,果真如此。亏得郭怀旭脑子好,当场把那手札里的所有东西原原本本都画了出来,呈交给兵部官员。
皇帝当场并没有表态,只命人好生照顾二人。
又过了两天,新的旨意下发出来。赐霍家子正三品骁骑参领虚衔,赐白银千两,赏云州府四进宅子一栋及田亩两千亩,发还剩余财物。先工部侍郎郭文仪平反,赐郭家子正七品宣德郎虚衔,赐白银五百两,赏云州田亩五百亩及三进宅子一栋。
不仅如此,先霍贵妃恢复太皇太贵妃死后尊荣,连那个早死的皇子也封了个王爵,母子一起迁入皇陵安葬。
户部的人把当年抄家的东西巴拉巴拉,绝大多数都被殇帝分了,金银田亩早就不知去向,只略微剩下一些古董花瓶之类的摆设,勉强装了两车,还给了霍英莲。
这些赏赐霍英莲十分满意,两个虚衔不用上朝,可以保弟弟和外甥在家不受人欺负,那些金银田亩是过日子的好东西。虽不能大富大贵,往后吃喝不用愁了。
霍英莲痛痛快快地带着外甥接了圣旨,皇帝为了表明自己是承天顺命的皇帝,特意命史官记了一笔,这都是殇帝的错,残害忠良。
皇帝派了两个礼部官员跟着霍英莲回云州,要当面给霍英杰授官。
霍英莲带着一行人策马南行,可是跑着跑着,她忽然感觉腹中疼痛。
刚开始她还忍着,郭怀旭渐渐发现了她的异常,当场勒马,对那两位官员拱手道,“二位大人,赶路也不急于一时。我姨母是女子,连日来奔波,我见她脸色不好,想给她换马车坐,我们走慢一些,不知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两位官员出发前都吃了郭怀旭塞的红包,自然不会在意,“霍姑娘一个姑娘家,跟着我们几个大男人一起跑马,忒是辛苦,郭大人只管叫马车,我们岂会在意的。”
郭怀旭自己先下马,给随行的差役塞了些钱,“劳烦这位官差大哥去买辆车来,顺带帮我请个好大夫。”
霍英莲稳住了心神,“旭哥儿,不必如此,云舟和英杰还等着我们呢。”
郭怀旭坚持,“姨母,我们手上有圣旨,黄巡抚很快也会得到消息,小舅现在也是三品朝廷命官,比黄巡抚只低了一个级别,他们应该不会再遇到危险。身子要紧,姨母听我的。”
等差役带着马车和大夫回来后,郭怀旭扶着霍英莲上了车,那大夫伸手一摸,脸上有些尴尬。
他看了看霍英莲,又看了看郭怀旭,“这位爷,敢问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郭怀旭没有明着回答,“她怎么了?”
大夫悄悄看了看外面,见众人离得远,小声道,“这位爷,这位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怕是有些不稳当。”
郭怀旭当场瞪圆了眼睛,片刻后问道,“可能保住?”
大夫摸了摸胡子,“老朽尽力一试,只是这姑娘怕是要静养几天,喝些汤药看看。”
郭怀旭点头,“请大夫开药,我自己去抓。”
大夫当场开了药方,先下了马车。
霍英莲还在发愣呢。
郭怀旭低声道,“姨母,我去抓药,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回来之前莫要下车。”
不等霍英莲回答,他掀帘子下了马车,对那两位官员道,“二位大人,姨母她病重,我先去给她抓药。”
两位官员也不好问人家姑娘得了什么病,郭怀旭带着那大夫往城里而去,把一群人丢在官道上。
那大夫听见郭怀旭叫姨母,紧紧闭嘴,他刚才还以为是这位小爷的丫头什么的。到了城里,带着郭怀旭去抓药,还顶住了好多照顾孕妇的话。
郭怀旭抓了药,买了一些补品,又火速赶回。
霍英莲正在车里打坐,见外甥归来,笑着安慰,“我已经好多了,你别担心。”
郭怀旭一边涮锅熬药,一边让人驱着马车慢慢往前走。等药熬好后,大伙儿到了驿站。
自此,郭怀旭把霍英莲护得密不透风,每天不让她见任何人的面。霍英莲天天喝药吃补品,不走一步路。郭怀旭亲自驾马车,走得十分慢。
这样养了十几天,郭怀旭又请了个大夫来看,霍英莲的孩子终于保住了,她的脸色也没有当初那么苍白。
郭怀旭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带着一行人继续往云州城而去。离云州城还有一百多里时,迎头碰上了六叔。
差役们见六叔一脸刀疤,还以为是打劫的,拔出刀就要打架,谁知六叔直接飞到了车上,掀开帘子就钻了进去。
郭怀旭赶紧安抚差役们,“自家人自家人,多谢诸位差官大人。”
霍英莲焦急地问他,“六叔,英杰他们呢?”
六叔把霍英莲仔细看了看,见她毫发无损,缓慢回道,“我把他们藏在山里,中途回云州打听,听说姑娘砍伤人夺马逃走,剑也不见了,就猜姑娘去了京城。我在此守候多日,姑娘终于回来了。”
霍英莲将手边两道圣旨拿给他看,“六叔,我替英杰辞了西平候爵位,你不会生气吧?”
六叔只略微看了一眼,收起圣旨,“姑娘是主,姑娘怎么做,老奴不会有意见的。”
霍英莲听见他说老奴,立刻道,“六叔,我不允许你这样称呼自己。当年若不是你,我们姐弟跟姨娘一起早就死了。”
郭怀旭在一边插话,“六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劳烦您去接大舅舅妈和小舅回家,我们在云州城汇合。”
六叔点头,“那我先走了,姑娘保重。”
他又对郭怀旭拱手,然后自己跳下了车。他并没有在意霍英莲坐的是马车,在他的概念中,霍家姑娘就该这般金尊玉贵地养着。
三天后,郭怀旭带着霍英莲入了云州城。
那两位官员道,“郭大人,我等先去见过黄巡抚,稍后再去贵府宣读圣旨。”
郭怀旭拱手,“劳烦二位大人。”
那些人很快离去,郭怀旭慢悠悠地回到霍家。六叔三人已经提前归来,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
霍英杰和沐云舟同时听到动静,都从家里飞奔而出。
郭怀旭掀开车帘子,从车里面扶出霍英莲。
沐云舟见霍英莲今日穿得一身漂亮女装,整个人不像以往那般张扬或是凌厉。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走路的步伐也很缓慢,仿佛真正的侯门千金一样。
沐云舟反应过来,立刻走向前拉住她的手,不顾郭怀旭和霍英杰在场,一把将她楼进怀里,“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郭怀旭连忙喊道,“表哥,你快放开姨母!”
霍英杰十分奇怪,姐姐何曾这般虚弱过,下车居然要旭哥儿扶着。再看她脸色似乎有些虚弱,他心里开始打鼓。
等沐云舟放开霍英莲,他一把抓住姐姐的手,双指一搭去探她的脉搏。
下一瞬,霍英杰立刻咬牙切齿地骂沐云舟,“沐云舟,你这个混账东西!”
沐云舟还没反应过来,霍英杰一把推开他,扶住霍英莲,“姐姐,我扶你进去。”
郭怀旭在后面咳嗽了一声,“小舅,姨母尚好,我每天都煎药给她喝,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小舅了。”
霍英杰点头,“我晓得了,旭哥儿快进来吧,这一路辛苦你了。”
霍家姐弟先进了大门,沐云舟拉住郭怀旭就问,“英莲她怎么了?她生病了?她从来不生病的,她是不是受伤了?是不是人家打她了?”
问完之后他又看郭怀旭,“你怎么样了?英莲武艺高强,没人能伤得了她,你还好吧?”
郭怀旭揶揄地看了他一眼,“表哥,我好得很,你快去看看姨母吧,你要做爹了。”
沐云舟整个人傻了,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反应过来,转身一头冲进了霍家,“英莲,英莲。”
霍英莲进了自己的小屋,正斜坐在床上。
沐云舟进来后有些不知所措,想去抱她,又怕伤着他,拉住她的手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英莲,你怎么样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怀了身子还要千里奔袭,我,我没用,我对不起你。”
霍英莲轻笑,“别傻站着了,下个月就要秋闱,你准备好了吗?”
沐云舟坐到她身边,“你别担心我,我路上一直跟我爹坚持读书写文章,下个月我定要中个举人回来。”
他低头看向霍英莲的肚子,“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难受?”
霍英莲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撇开了头,“我很好,它也很好,旭哥儿一路精心照顾我。”
沐云舟忽然起身,“英莲,你先歇着,我回去告诉我爹娘,过几天咱们就成亲。”
霍英莲一把拉住他,“刚刚回来,兵荒马乱的,你先去考秋闱,此事容后再议。我,我现在需要静养。”
沐云舟反应过来,孩子还小,不稳当,办婚事最累了。
他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霍英杰很快端了一碗药过来,温和地喂姐姐喝药,喝完药还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枣,就好像小时候姐姐哄他喝药一样。
喝过了药,霍英杰把药碗往旁边一放,黑着脸对沐云舟道,“你回去吧,往后莫要再来了。”
沐云舟悄悄去看霍英莲,只见她对着自己轻轻摇头。
他瓮声瓮气道,“英杰,是我的错。不过你放心,是我的责任,我不会逃脱的。”
他说完这话,对着霍英杰一拱手,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霍家。
郭怀旭赶着去把马儿还给马车行,当初说是租二十天,谁知过了两三个月才还给人家,车行老板还以为他跑了呢。
郭怀旭付了马钱,先往沐家而去。沐安良两口子听说霍英莲身怀有孕,刚把沐云舟骂了一顿,这会子正在想着操办婚事呢。
沐云舟对着郭怀旭拱手,“旭哥儿,多谢你替我照顾她们母子。”
郭怀旭笑,“表哥,客气什么,以前你也没少照顾珍珠。”
沐云舟道,“珍珠是我表妹,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
郭怀旭道,“那是我嫡嫡亲的姨母,难道我不该照顾她?”
薛氏笑道,“都是自家人,你们就别客气了。”
沐安良开始问郭怀旭一路上的事情,郭怀旭接过一杯茶,把自己入云州之后到现在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沐家人,听得沐家人心惊肉跳。
薛氏立刻道,“官人,儿子惹了祸,咱们做父母的总要去霍家看看媳妇和孙子。”
沐安良点头,夫妻两个一起前往霍家,向霍英杰赔了礼,又留下一些银钱,让霍英杰给姐姐买补品。
等沐家夫妇走后,霍英莲把弟弟叫到床前,“英杰,你别怪云舟,这事儿是我起的头,他并没有强迫我。当日我担心有人想把我献上去,这才……”
她停顿了一下,“你大了,往后有了官位和家产,姐姐终于能放心你了。”
霍英杰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姐姐,官位给我,家产给你当嫁妆。沐家也穷得很,我不想姐姐去了沐家吃顿好的还要精打细算。姐姐放心,往后我见到姐夫,定会敬重他的。”
霍英莲有些不好意思,“别瞎喊。”
当天晚上,薛氏在家里做了一顿丰盛的晚宴,将两家人都聚在一起,庆贺西平候与郭文仪翁婿二人一同平反。酒席上,六叔难得把自己灌醉,最后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不仅如此,沐安良当着众人的面向霍英杰提亲,两家正式定下亲事,并约定等沐云舟秋闱过后,若是霍英莲身体允许,两家一起回老家办婚事。
郭怀旭在一边安静地看着沐云舟细心照顾霍英莲,他想起独自在家中孕育孩子的沈珍珠,心里十分难受。算算月份,孩子差不多该出生了。
等吃罢了饭,郭怀旭问沐云舟要来纸笔,想给沈珍珠写一份信。可他看着结洁白的纸张却迟迟没下笔,等墨水滴到纸上面,他还在发愣。
郭怀旭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要跟她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等了好久,郭怀旭把那张滴了墨水的纸扔掉,铺开一张新的纸,上书八个字,安好,勿念,中秋归家。
写完信,郭怀旭顾不得天已经黑了,跑出去找了驿站,拿出自己七品官的官印,当天晚上就把信发了出去。
等这封信到平远镇时,沈珍珠的肚子刚刚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