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沈珍珠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沐氏熬好了粥,一直预备着呢。
沈珍珠感觉自己头昏脑涨,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
沐氏连忙来扶女儿,“慢一些。”
她从旁边拿起枕头放在女儿背后,把旁边坐在温水盆里的一碗热粥端过来,舀了一勺喂给女儿,“温的,快吃。”
沈珍珠张开嘴吃了一口,“娘,外面怎么样了?”
沐氏安慰女儿,“无事,外头人都不知道,就当你跟王二姑娘拌了嘴,今日多亏了你机灵。”
沈珍珠一口粥下肚,感觉温暖了许多,“事出反常必有妖,前几日王二姑娘就忽然对我示好,今日又百般奉承。一个人可以说谎话,但眼神不能撒谎。就算真的有眼神撒谎的人,王二姑娘还没那个本事。”
沐氏一勺一勺地喂女儿,“往后那王家再也不用去了,别急,你舅舅会给你报仇的。”
沈珍珠慢慢思索,“这点小事,何须舅舅出手。今日我已经报了一半的仇,往后再说吧。”
沐氏一惊,“你可别,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像他们一样去害人。”
沈珍珠把嘴里的粥嚼了嚼,“让爹娘担心我了,都是我不好。”
沐氏又给女儿擦擦嘴角,“没有的事,你去王家也是为了维持王家和你舅舅家的关系,谁也没想到王家三郎有这种歹毒心思。你莫要多想,我跟你爹从来没有怪罪过你。”
沈珍珠吃饱了,要起身,“娘,让我起来走走吧,我没事,就是喝醉了,现在酒也醒了。”
沐氏又给女儿找来新的月事带子,“你这个东西做的倒是不错。”
沈珍珠接过来藏在被窝里,“娘,您小声点。我这个好归好,就是太费棉花了,我就白天用一用。”
沈珍珠自己仿照前世的款式,将干净棉花塞进布条里,用小细棉线来回缝几条。为了节省棉花,下面几层铺的是用开水煮过后晒干的旧棉花,靠近皮肤的那一层铺的是干净新棉花。到了夜晚,她还会采用最原始的方式,反正草木灰干净的很。
沐氏知道女儿并不是铺张浪费之人,“一次也费不了多少,你用过的棉花别丢了,都洗干净晒干留下,以后可以给孩子做尿片。”
沈珍珠瞪大了眼睛,“娘!”
沐氏笑道,“好我不说了,晚上冷得很,你穿上棉袄,你爹在厨房生了火,咱们一起去烤火。”
沈珍珠立刻来了兴致,“好哇娘,咱家有糍粑和红薯吗,烤着吃不错。”
沐氏帮女儿穿好衣裳,头发随便挽起来,母女两个一起到了厨房,沈复年正把火盆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沈珍珠坐到了他身边,笑着喊了声爹。
沈复年看了看女儿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起来了,酒量差,还跟人家拼酒,头疼不疼?”
沈珍珠嘿嘿笑,“喝酒到没甚,就是后来趴在床底下可太难受了。也不知道谁丢了两双臭鞋子在那里,真是臭死了!”
沐氏笑道,“那些糙汉子的鞋肯定都臭的很,你爹有时候去远处进货,回来后那鞋子也臭得不得了。”
沈复年拿火钳捅了捅火,“跟孩子说这个做甚。”
沈珍珠见沐氏洗碗的水冒着热气,就没有多说,她也没起来帮忙,因为沐氏定然会不肯。父母疼爱她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如果她过多拒绝,父母就会担忧不已。
沈珍珠靠在沈复年身上,“爹,我看这天儿是要下雪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去进一趟货?”
沈复年想了想,“这次你别去了。”
沈珍珠奇怪,“为甚我不去?我不去谁陪着爹?”
沈复年摸了摸胡子,“别急,会有人跟爹一起去的。你在家陪着你娘,这回我必定从祁州给你带个丫头回来。”
沈珍珠立刻摇晃她爹的手,“爹,给娘也买一个吧。”
要说沈复年之前还有犹豫,现在是一点顾虑之心也没有了,“好好好,给你娘也买。”
沐氏笑,“过年花销大的很,何必再破费,给珍珠买一个就够了。”
沈复年并未回话,只微笑着看着女儿,心里却盘算开了,舅兄那里也该有个决断了。
不出沈复年所料,沐家祖孙三代正在一起商议事情。
沐老太爷十分坚定,“必须要送云舟出去读书,在这平远镇跟谁学?跟你学?难道要像你一样三十四岁才中举人?送走送走。”
沐云舟并不是十分情愿,“祖父,爹已经中了举人,若是爹再往前进一步,咱们家立刻就可以改换门庭。孙儿年纪小,要中举人也要等几年。孙儿留在家里伺候祖父,让爹去云州读书,说不定明春秋闱就能中呢。”
沐老太爷摸了摸胡子,“云舟,不是我要说你爹不好。你爹很用功,但天资有限。明年的春闱就别想了,去了也是陪太子爷读书,怕是连个同进士都不敢想。不如再多历练几年,就算等到四十岁也不迟。你不一样,你要是能出去,到时候一步早步步早。”
沐安良也赞成老父亲的话,“云舟,你去吧,先去云州学。那里的先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和进士,到那里进益快。我说个大实话,你留在平远镇我也不放心,王家虎视眈眈,他家都是老奸巨猾之辈,你岂是他们的对手。再者,我若走了,你娘是留还是走?我留下来,一来可以伺候你祖父,二来还可以继续开学堂。第三,咱们一家老小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沐云舟心情复杂,“爹,儿子不在家,事事都靠您,儿子也不放心。”
沐老太爷哼一声,“怎么,嫌我老?别忘了,这学堂可是我老头子开起来的。你小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等我重新出山,和你爹一起操办学堂,看吧,十里八乡都会把孩子送过来。”
沐安良再次道,“莫要多想,明日你姐姐回门,后天你就走。年前时间不多,去报个名,先熟悉熟悉,等到腊月底再回来。”
父祖这样决定,沐云舟只能遵从,“祖父,爹,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叫我回来。”
转天早上,果然让沈珍珠说中了,天上挂着大风,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院子里很快就蒙上了一层白。
沐氏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她刚把米下到锅里准备煮稀饭,沈珍珠过来了,“娘,我给您帮忙。”
沐氏笑嗔道,“天这么冷,你起来这么早做甚?”
沈珍珠把身上的旧棉袄口子全部扣好,“娘,您可不能总是这样惯着我。我看您近来总是腰疼,以后天冷,早上我起来做饭吧。”
沐氏把女儿按在灶门下烧火,“你每日要去铺子里忙,要是家里事还让你做,我成什么人了。你身上来了,不能受凉,快把火点上。”
沈珍珠点火的时候,沈氏拿一双长筷子去腌菜缸里面捞腌萝卜,“这小萝卜腌的脆的很,配稀饭正好。”
沈珍珠一把一把往灶门里添柴火,“娘,我听到外头有卖豆腐的。”
沐氏嗯了一声,“我也听到了,那是王家的,晌午咱们去你大舅家里吃饭,不买豆腐。往后就算要买,也买龚家的豆腐。”
沈珍珠瞬间就明白了沐氏的意思,“娘,您等会子用热水洗菜,仔细冻着手,先来坐这里烤烤火。”
沐氏坐到了女儿身边,母女两个慢慢说着闲话。很快,两口锅里都开始冒热气,里锅的稀饭开始有小泡泡,外锅的热水也热了。
沐氏起身洗菜,腌萝卜洗干净切碎,再将一个腌辣椒切碎,可以混在一起炒。新鲜的菠菜和香菜洗干净,等会子用开水烫熟,也切碎,洒一些碎花生,加些香油拌一拌就能直接吃。
沈珍珠开玩笑,“娘,今日要去大舅家里吃席,早上我得少吃一些。”
沐氏笑着把锅里剩余的热水打进旁边一只干净的木桶里,“去喊你爹起来,先洗漱。”
正好稀饭开了,沈珍珠离开灶门,拎着热水去堂屋,顺带喊沈复年起床。最近天冷了,赶集的人都来得迟,沈复年索性每天吃了早饭再去铺子里。
听见女儿在喊,沈复年穿好衣裳起身,自己洗漱好后跟进了厨房,“娘子也去收拾收拾,还有热水。”
沐氏嗯了一声,“坐灶门下暖和暖和。”沈复年近来总是腿疼,沐氏猜测是以前年轻时为了找又便宜又好的货,四处奔波落下的病根,故而早上总让他多睡一会儿。
一家三口在家里忙忙碌碌,等吃过了早饭,沈复年对妻女道,“你们先去,我去铺子里看一眼,稍后就来。”
娘儿两个换上了干净衣裳,打着伞,迎着风雪一起往沐家而去。
到沐家时,学堂里传来阵阵读书声,沐云檀还没回来,只有薛氏一个人在忙忙碌碌。
沐氏收起伞就去帮忙,沈珍珠一个人反倒闲了下来,只能去找沐老太爷玩。
“外祖父,您今儿没出去逛呢?”沐老太爷有几个老友,经常一起下棋玩耍。
沐老太爷正在收拾个小箱子,见到沈珍珠后对她招招手,“这么大的雪,出去了也没个暖和的地方玩,我在家里等你表姐回来。”
沈珍珠笑着走了过去,“外祖父,您在收拾什么好东西?”
沐老太爷从里面掏出一只金镯子,然后递给外孙女,“这是给你的。”
沈珍珠连连点头,“不行不行,外祖父我不能要。”
沐老太爷塞进她手里,“不要是傻子,放心吧,你哥哥姐姐们都有。这是你外祖母留下的,有些旧了,你拿去融了做别的也行。”
沈珍珠见老头子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忽然有些心酸,她姓沈,沈家祖父见她如瘟神,外祖父却偷偷塞给她好东西。
她把镯子收到袖子里,“多谢外祖父。”
沐老太爷把箱子盖上,“这些老物件也该分一分了,留在我手里都要发霉了。都怪云舟这孩子长得太丑,到现在还没说上媳妇,不然我早就分光了。”
沈珍珠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外祖父,表哥可不丑。”
沐老太爷摸了摸胡子,“走,咱们去吃好吃的。你舅妈准备了好多点心,趁着客人还没来,咱们一个盘子里吃两个,谁也发现不了。”
沈珍珠眨了眨眼,“外祖父,您是不是经常这么干?”
沐老太爷一甩袖子,“胡说,都是云舟干的!”
爷孙两个沿着回廊一起回到正院,只见堂屋桌子上果然摆了八个果盘,有花生、糖果、芝麻糖片、瓜子……
沐老太爷很有经验地从每个盘子上头轻轻刮一点,然后把盘子里面的东西拢一拢,好像从来没人动过一样。
沈珍珠看得目瞪口呆,“外祖父,表哥肯定没少给您背黑锅。”
沐老太爷把手里的东西分一半给外孙女,“这样的日子才有趣嘛。”
沈珍珠把一颗糖塞进嘴里,“也不知道表姐这两天怎么样,这风这样大,表姐路上肯定会冻着了。”
沐老太爷磕瓜子磕的贼麻溜,“等会子看看不就晓得了,放心吧,卫家又不像我家这样穷,肯定会在车上放个火盆。”
沈珍珠听见外祖父说火盆,立刻去厨房端了一个过来,“外祖父,咱们一边烤火一边下棋吧。”
沐老太爷把手里的瓜子皮一扔,“输了可别哭。”祖孙两个把火盆放在小几底下,上面摆开棋盘,互相厮杀起来。
沈珍珠摔下棋子就往外跑,“表姐,表姐。”
刚跑到二门口,就看到了刚转过月亮门的沐云檀,卫蓝桥撑着伞正护着她往里面走。只见她身着海棠色裙袄,配着一件葱绿色比甲,腰间一条绣着牡丹花的帕子,头发都挽了起来,戴一根缠枝莲花金簪,耳朵上是一对金镶玉的耳坠。
最重要的是,沐云檀整个人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眼角眉梢间多了一丝少妇才有的俏色。
好一个羞答答的漂亮新妇。
沈珍珠也不管卫蓝桥就在旁边,直接扑了过去,“表姐你可算回来了,让我看看你瘦了没。”
她立刻假装开始检查起来,沐云檀笑着拍掉了她的手,“快别闹,风大,咱们回屋里说话。”
沈珍珠笑着抱着她的胳膊,“我跟表姐开玩笑的,见过表姐夫。”
她松开沐云檀,给卫蓝桥行个礼。
卫蓝桥赶紧回礼,“表妹好。”
沐云舟从学堂里转了出来,“姐夫姐姐来了,快到屋里坐,爹还在教孩子们读书呢,姐夫稍后。”
卫蓝桥赶紧道,“不用劳烦岳父,读书要紧。”
四人一起进了堂屋,见到沐老太爷正对着残局发呆。
卫蓝桥给沐老太爷行礼,沐老太爷笑着对孙女婿招手,“珍珠这个臭棋篓子,眼见着就要输了,你们谁能给她搬回这一局?”
沈珍珠不乐意了,“外祖父,我怎么就是臭棋篓子了,我那是尊老爱幼,让着您的。”
沐云舟哎哟一声,“好表妹,你不用客气,真不用让我,下次请把我杀个片甲不留吧。”
沐云檀笑着骂弟弟,“又胡说八道。”
沈珍珠让沐云檀坐下,又往火盆里添了一点炭。沐老太爷和卫蓝桥下棋,沐家姐弟和沈珍珠说闲话,薛氏和沐氏在厨房忙活,沐安良和沈复年来的比较迟。
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迎接沐云檀回门,沐氏虽然担心女儿,也不好当着女婿的面问什么。等吃过了晌午饭,终于忍不住把女儿拉进房门,问得沐云檀面红耳赤逃了出来。
等见到沈珍珠,沐云檀清了清嗓子,“表妹别怕,这王三郎心术不正,我爹把他撵出学堂,这附近怕是也没人敢收他了。他若想去县城读书,我也不是吃干饭的,除非他有本事去祁州或者云州读书。”
沈珍珠抱着沐云檀的胳膊,“表姐今天不走了吧?”
沐云檀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走了,今日在这里歇一夜,明日一早云舟跟我们一起走。”
沈珍珠这才知道,明日沐云舟要跟着沐云檀夫妻一起出发,不仅如此,连沈复年明日也要搭卫家的顺风车,然后二人一起到祁州,再然后,就需要沐云舟一个人去省城读书。
见沈珍珠发愣的样子,沐云檀笑道,“傻了不成,有什么话快去告诉云舟。”
沈珍珠醒悟过来,“表姐你先等等我,我回家一趟。”
她连招呼都没给沐氏打,带着毛毛直奔回家。进了自己的屋子,她找出一个小箱子,先从里面拿了个桂花荷包。沐云舟总是给他帮忙,她做了一条手链给他,原本说等过几日给他,现在他要走了,索性提前送。
沈珍珠带着两样小东西冒着风雪小跑着到了沐家,沐云舟与卫蓝桥正在一起说闲话呢。
见她过来,沐云舟对着她招招手,“过来。”
沈珍珠走了过去,搬了张小板凳坐在他身边,“表哥你明日要去云州啦?”
沐云舟点头,“怎么,表妹要送我?”
沈珍珠这回倒没开玩笑,从袖子掏出那条手链,“表哥,这是我给你编制的,我还请上回来的游方道人帮着开过了光,你戴着,也能保一保平安。”
沐云舟伸出手,又开始胡说,“哟,我也有啊,真是荣幸。”他一眼就发现了这手链与郭怀旭手上那条颇有些相似,就是上面串的东西不一样。
沈珍珠瞪了他一眼,给他系在手上。
那手链中间穿了三颗特别小的转运珠,丝线是大红色的。卫蓝桥不知道实情,眼光闪了闪,奶呼呼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
沐云舟知道他有所误会,等沈珍珠系好之后用袖子遮盖上手臂,“我路过祁州时去看一看旭哥儿,你有什么要带给他的?”
沈珍珠立刻给他使眼色,示意卫蓝桥在场呢。
沐云舟哈哈笑,“无妨,以后都是实在亲戚,姐夫迟早会知道的。”
沈珍珠这才把那个荷包掏出来,上面还是绣了一轮红日。沐云舟接过后嫌弃地撇了撇嘴,“表妹啊,你还是做手链和风铃好看,荷包和香囊什么的,真的不大适合你。”
沈珍珠眼睛一瞪,“休要啰嗦,再啰嗦我明儿趁你不在,让舅妈给你说个母老虎。”
旁边的卫蓝桥急忙把脸撇到一边,端起茶盏喝一口茶,强行压住笑意。
沐云舟把荷包放进袖子里,“我晓得了,你去陪姐姐玩吧。”
沈珍珠又道,“此去云州路远,路上小心。”
沐云舟点头,“放心吧,我不在家中,姐姐在县城,你有空就过来陪陪祖父和我爹娘。”
沈珍珠点头,然后去找沐云檀玩。
转天早上,沈复年和沐云檀姐弟共同乘坐卫家的骡车去往县城,沈家母女和沐安良夫妇把车一直送到了北街尽头才回来。
薛氏看了一眼沈珍珠,“咱们家什么都好,就是孩子太少了。官人,是不是该给云舟说个媳妇了。”
沐安良摸了摸胡子,“且不急,明年再说吧。”
那头,沈复年带着外甥外甥女一起到了县城。在卫家吃了一顿便饭后,甥舅二人即刻奔赴祁州。
祁州城,萃华楼,郭怀旭正在招待客人。
他身穿萃华楼伙计的服侍,宝柱看了一眼郭怀旭,同样的衣裳,怎么这小子穿了就是玉树临风,他穿上就像穿了一缸咸菜在身上一样。
哼哼,老天真是不公平。
郭怀旭知道自己的情况,从不单独招待年轻女客,只招待男客人以及那种男女一同前来的情况。原来他还招待老妇人,后来发现那些老妇人见他相貌好,总想给他说亲,他就开始避而远之。
伙计们听他说家有妻儿,都笑话小郭惧内,郭怀旭从不解释,默默接下这个称号。
他正在向一名来采买东西的姑娘介绍首饰,姑娘旁边正站着未婚夫呢,人家姑娘眼里压根看不见他。
那小伙子见未婚妻从来不往旁边的英俊伙计身上多看一眼,心里十分高兴,走的时候还给了郭怀旭二钱银子的赏赐。
郭怀旭并不是专门的伙计,招呼客人的时间也不固定,赚了这二钱银子的赏赐,郭怀旭十分高兴,正准备去作坊干活,一抬眼,看到门口站了两个人。
郭怀旭手里的二钱银子瞬间被他捏紧,然后反应过来,欢喜地往这边奔过来,“二叔,师兄。”
他路过柜台时,姜掌柜抬头看了一眼,立刻认出了沈复年,再见沈复年旁边一位风流倜傥的年轻公子,也忍不住看了起来,反正他现在闲着没事。
郭怀旭行过礼之后就把沈复年和沐云舟往大堂里的屏风后面。
郭怀旭请他二人坐下,给他们两个倒茶,“要过年了,这城里的客商越来越多,我前几天还在想,二叔差不多也该来了,没想到云舟也跟着一起来了。”
沈复年喝了一口茶,“云舟要去省城读书,路过这里。”
郭怀旭十分高兴,“云舟你要去省城读书了?听说那里有学问的先生特别多,你多努力,下一科说不定就能中举。”
沐云舟微笑道,“我只是路过来看看你,马上就要走了。如果过年我能回来,到时候我们再聚。”
郭怀旭忽然道,“二叔,您要陪着云舟去吗?”
沈复年摇头,“不,剩下的路他一个人走。”
郭怀旭吃了一惊,“那您回去的时候一个人,可带不了太多东西。”
沈复年忽然起身,“我去与你们掌柜的打个招呼。”
说完,他拎着一个坛子到外面去寻姜掌柜,“姜掌柜好,我送内侄去云州读书,路过宝地,特来拜会。这是我们海云县酿制的酒,给姜掌柜带了一坛,多谢您对旭哥儿的照顾。”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人家还给自己送了礼。姜掌柜立刻客气地起身迎接,“哎呦,您客气了,真客气了。”
屏风后头,沐云舟对郭怀旭道,“旭哥儿,你要跟姑父回家一趟。”
郭怀旭见他脸色沉重,也收起了笑容,“发生了何事?”
沐云舟把凳子挪到他旁边,言简意赅地把沈珍珠在王家的遭遇说个清楚明白,“现在几家都把这事儿捂着呢,王家肯定出了血,不然豆腐王家里也不会消停。但是表妹这里王家没有给任何交代,当然,我们也不想要王家的交代。”
郭怀旭听完后,拳头紧紧地捏起,牙关紧咬,半晌后他放松拳头,“我知道了,多谢云舟相告,我这就去跟掌柜的请假。”
沐云舟劝他,“你也别生气,回去把事情定下,省得以后旁人家再算计。你在这里好生把手艺学好,来的路上我套过姑父的话,听那意思是以后想给你开个小作坊卖首饰,跟杂货铺一起开,这样平远镇的人也不能再对你说三道四。”
郭怀旭看了他一眼,以二叔的精明肯定不会被人套话,看来是故意说给云舟听的。
因着我不在家,珍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他心里那股子激荡又起来了,我回去了,就能守护珍珠的安全了吗?我只是一介平民,一个赘婿。
沐云舟见他眼中风雨骤变,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怀旭,你莫要有别的想法。你能回去,就是给沈家最大的守护。你不仅要守护沈家,还有郭家和沐家,我在外面,你在家里,咱们两个缺一不可。”
郭怀旭的拳头慢慢松开,“云舟,多谢你。”
沐云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生气,表妹多机灵,去之前就有心理准备,赴鸿门宴也丝毫不惧。”
说完,他悄悄看了一眼外头,见没人朝这里看,立刻把沈珍珠给的那个荷包给他,“这回毛毛没戴过。”
郭怀旭接过荷包,隐隐闻到一股桂花香味,立刻把身上那个很旧的荷包换掉。
“多谢云舟,我等会子送你去路口。”
沐云舟点头,“你先去跟掌柜告假。”
郭怀旭起身,出去寻姜掌柜,他正与沈复年说得热闹呢。
郭怀旭给姜掌柜行个礼,“掌柜的,家中有急事,小子想请假回去一趟。”
姜掌柜有些不大想放人,眼瞅着要过年了,生意正好着呢,小郭手艺越来越好,虽然基本功还不够扎实,但想出来的花样子可是非常独特,很得年轻姑娘和媳妇们的喜欢。且他招呼客人也很周到,从来没与客人发生过冲突。
“小郭,是什么大事呀?上回你哥成亲,你都是托人送了东西回去。”
郭怀旭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看了一眼沈复年,沈复年阖上眼睑,并不插话。
郭怀旭想了想再次行礼,“回掌柜的话,家父给小子定了亲事,让我回去一趟。”
姜掌柜哟一声,“小郭,你不是说你早就成亲了,连孩子都会跑了。”
沈复年眼睛忽然睁开,盯了一眼郭怀旭。然后他发现了郭怀旭新挂上的荷包,还是一轮红日,那手法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且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郭怀旭硬着头皮道,“掌柜的,那只是权宜之计,为避嫌而撒的谎言,还请您谅解。”
姜掌柜摸了摸胡须,忽然问沈复年,“沈掌柜,这小子可是真的要定亲了?”
沈复年嗯了一声,“是不假,他爹特意来让我带他回去的,定的是隔壁家的姑娘,自小一起长大的。”
姜掌柜摸了摸胡须,“行吧,但是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清楚。”
郭怀旭道,“请掌柜的明示。”
姜掌柜立刻笑眯眯道,“你这回回去了,过年就不能回去了。不过你放心,从腊月二十三开始,到正月十六,这期间的工钱翻倍,如何?”
过年期间伙计们纷纷请假回家,姜掌柜这里缺人缺的要死。
郭怀旭又去看沈复年,沈复年还是没有给任何暗示。
郭怀旭点头,“多谢掌柜。”
沈复年对姜掌柜笑道,“掌柜的,今天就不算了吧。”
姜掌柜想到那一坛子酒,只能哈哈笑,“不算不算,下回沈掌柜再来,定要到我这里来坐坐,我请您喝我们祁州城的酒。”
沈复年对姜掌柜拱手,“多谢姜掌柜,沈某有要事在身,来日再续。”
双方客气地告别,郭怀旭先带二人去相熟的馆子点了四个菜,“二叔,云舟,这家的祁州特色菜做的不错,我们楼里的伙计都喜欢往这里来。云舟,你要走远路,我就不点酒了。”
沈复年一边吃饭一边对沐云舟道,“此去云州,你要一路小心。”
郭怀旭想了想道,“我认识一家车马行的伙计,等会子我去找他问问有没有可靠的车夫,也能安全一点。”
沈复年抬头看了一眼郭怀旭,这个一千闷不吭声的孩子,现在终于开始积攒自己的人脉了。
他夹了一块鱼放进沐云舟碗里,“多吃些,等会子让旭哥儿给你买些干粮带上,路上不干净的水莫要喝。去了学里一定要懂礼,万事不能争强好胜。”
沐云舟赶紧俯首,“姑父放心,我定会小心谨慎的。”
沈复年又给郭怀旭夹了一块鱼,“我给你多争了半天假,等会子把云舟送走后,你帮我去看些货。”
郭怀旭恭敬地端起碗起身接那块鱼,“多谢二叔。”
沈复年连忙示意他坐下,“以后别这样客气,珍珠看了会难过的。”
这一句话让郭怀旭的鼻子有些发酸,他嗯了一声坐了下来,“二叔放心,我前一阵子经常跟着别人去给大户人家送首饰,各处街道都跑得很熟。”
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等吃过了饭,郭怀旭带着二人去车马行,找了个可靠的车夫,同行的还有两个祁州本地的人。
郭怀旭和沈复年眼看着骡车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沈复年心里感慨,“云舟以后的路还很艰辛呐。”
郭怀旭嗯了一声,“二叔放心,云舟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沈复年转身看着郭怀旭,伸出手放在他肩膀上,“旭哥儿,你婶子告诉我,前一阵子云舟中秀才的时候,珍珠开始很高兴,后来又十分难过,因为你不能参加科举。我岳父他们都说,你读书比云舟有天赋,今天在这里,我问你一句话,你实话告诉我,你想不想去科举?如果你想,不管你爹娘答不答应,我会全力支持你。”
郭怀旭被问的脑子一懵,读书曾经是他的梦想,后来他渐渐看开了,他只想过简单的日子。特别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看得更淡了。中了进士怎么样,父亲二十岁中一甲探花,最终还是保不住一家人的性命。
他抬眼看向沈复年,“二叔,在我心里,有比考科举更重要的事情。”
沈复年继续盯着他的眼睛,“旭哥儿,你一定要想好了再回答,这关系到你的一辈子。我没有骗你,若你想,我把珍珠嫁给你,你该怎么读书就怎么读书,将来留个男丁姓沈就可以。”
郭怀旭笑着摇头,“二叔,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云舟之所以要去拼搏,是因为家里人给他的期望太多。我不一样,就算天赋好,但我底子薄,且科举非一朝一夕之事,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中。与其这样,我不如先扎稳脚跟,再图下一辈的事情。”
沈复年沉重的表情慢慢变得缓和,拍了拍他的肩膀,“旭哥儿放心,我沈家定不负你。”
郭怀旭笑道,“二叔,咱们赶快些,今天还能往回赶呢。”
沈复年抬脚往前走,“走吧。”
这边翁婿两个急着去进货,那边沐云舟坐着骡车晃悠悠地往省城而去。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去,就遇到了那个人人称奇的云州城街头俏丽美艳的女霸王霍英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