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情不知所起
在校那几年宋桥去拍过广告，也拍过几部戏，大都不出圈。只有一部他在大三时拍的小众文艺片，导演是圈内新锐，信心满满打算拿这部片子去冲击海外独立艺术节奖，宋桥不可无不可，对他来说这都是积累经验。
跟其他梦想着一夜爆红的同学不同，高中那一段经历让宋桥提早接触了社会的阴暗面。当年他在酒吧里没少见那些苦苦挣扎的小艺人甚至是小明星。一个艺考生需要从一百五十人中脱颖而出才能杀出重围考进科班院校，而最后能够走到一线二线稍微有点知名度的就更少了。
因为这个，宋桥的心态放的很平，也很珍惜每一个机会。虽然见过的人都夸他外型好，专业能力也拔尖，但圈子里条件好的人太多了，红不红，或许运气更重要。
“前两天你不是还在苏市取景吗？”苏霄霄跑的急，发圈松了，发丝散了下来，她索性拿下发圈，低头重新绑头发。
宋桥自然而然地接过发圈，把苏霄霄的头发拢成一股，再编成几绺，灵巧地给她扎好。
“你怎么绑的？很紧，而且不痛。”苏霄霄惊喜地摇摇辫子，她自己扎头发总是弄不好，跑一跑就会松。
“我运动神经发达，手巧。苹果削的好，梳辫子也擅长。”宋桥嘴角噙笑，“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把我收编？不但能叫你起床，而且天天给你换发型。”
“乱讲什么。”苏霄霄嗔他一眼，双手插进白大褂兜里，“这次在帝都待几天？”
“最多三天吧。”宋桥微微低头看着她，“然后要去陕北拍剩下的部分了，大概会走两个月。”
“去那么久……”苏霄霄愣了一下，“下周就过年了，这么说你要在那边过年？中间不能回吴市了？”
“恩，春运票不好买，就不折腾了。”
“这样……”苏霄霄犹豫片刻，在心里纠结一会儿，想想还是开了口，“要不，你上我家吃个饭？我爸他们前天来的，住在我那。你过来的话，给你做顿家乡饭，大家热闹热闹，就当提前过年了。”
她抬起头，引入眼帘的是宋桥因为惊喜而骤然亮起的双眼，以及克制不住的笑容。
苏霄霄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咳了一声，欲盖弥彰道：“那啥……就吃个饭，不用这么激动，我家你又不是没去过。”
“去是去过，但没拜见过叔叔。”宋桥笑着说，他笑起来桃花眼又纯又欲，眼底仿佛有星星落在里面，愈发衬得唇红齿白，帅气逼人，过往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明天吧，我回去收拾一下，买点东西再上门。”
“不用买什么，你在剧组出来一趟不容易，”苏霄霄见他不断看表，估计是得回去了，却又磨磨蹭蹭舍不得走，没话找话的样子，忍住笑催他，“我要上去了，你走不走？”
“这就走。”宋桥把取下的口罩重新戴上，只露出一对眼睛，走出两步又回头看她，“那我走了？”
“哎等等。”苏霄霄想想又追上去，拉住门，“把你住的地方地址给我。”
下班已经是七点之后，苏霄霄从医院出来，穿过两条街拐个弯，就到了附近的老居民区，里面有一家水果店，卖的都是时令水果，新鲜香甜，她时常光顾。
“老板，给我拿五斤香梨，”苏霄霄跟老板都混熟了，“再来点砂糖桔……还有猕猴桃，冬枣也来一些。”
“好嘞！”老板给她称好，把手揣进袖子，笑道，“买这么多，拿得了吗，您这是送人？”
“嗯，”苏霄霄心不在焉地来回巡睃水果摊，暗自琢磨哪个维生素高水分多糖分少，“有个朋友从海市过来，帝都干燥，给他送些水果补充水分。”
“姑娘真贴心嘿，我这有刚到的红提，要来点儿不？”
苏霄霄抬起头：“要，您给我看着拿吧，他过两天还得去西北，多带点水果没坏处。”
拎着水果，苏霄霄打车去宋桥给的酒店地址，宋桥事先给了她一张房卡，苏霄霄直接走电梯去他的房间，302。
推门进去，人不在，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苏霄霄把水果放在圆桌上，环顾一周，行李箱躺在地上，除了生活必需品，其他东西都没拿出来。
电视机倒是开着，里面放着宋桥之前拍的一部片子，就是拿去冲奖的那部。戏中他扮演个出身优渥养尊处优的少爷，迷上一名烟花女子，为她花钱如流水，半路又家道中落，最后无奈跟着老仆去川省投奔叔叔。
故事老套，但画面和意境非常的美，每一帧单拿出来都像幅画。取景全是在西塘，周庄和乌镇，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清淡的舟影波光竟然拍出了秾稠艳丽的色调，里面的女子个个风姿绰约，眼神似雾似纱，举手投足间浸透了水乡的婉约柔美。
可即使这样，宋桥出场时，一众美人还是被他精致的眉目压了过去。
苏霄霄干脆坐在床沿上，盯着大屏幕里的宋桥看。
上一世，宋桥不到二十岁去横漂，跑了多年龙套。
等到红的时候，脸上胶原蛋白都流失得差不多了，镜头下一丝多余的肉都没有，越发凸显出精致的骨相，随便拍拍就是惊鸿一瞥。
这一世他还年轻，一脸的胶原蛋白，镜头前甚至看得出肉肉的奶膘。
透过镜头看上去，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宋桥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用毛巾擦着头发，一抬头看见苏霄霄正在欣赏他的片段，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毛巾差点掉地上：“你先别看！”
苏霄霄诧异地转头：“为什么不能看？”
宋桥脸有点红：“这一段我演得不好。”
“我觉得很好啊。”苏霄霄转回去继续看，“你跟女主见最后一面的场景尤其精彩，情感一层层递进，当时我看的都哭了。”
“导演说我表演的张力还不够，”宋桥毛巾搭在脖子上，过去按了暂停键，“他说爆发不一定得是大喊大叫，或是痛哭流涕，痛到深处有时反而是一片死寂。”
电视关了，房间内骤然陷入安静。
不知为何，空气中开始流动起暧昧的气息。
宋桥没穿上衣，只套着条黑色牛仔裤，肩膀披块浴巾。他一边继续擦头发，一边背对着苏霄霄坐在床沿上，床垫顿时陷下去一块。
宽阔的大床上，两人各坐一边。从苏霄霄的角度，正好看见他毛巾下露出来白皙宽阔的脊背，和劲瘦有力的腰线。
她赶紧把视线抬起来，宋桥的头发半湿，刘海垂在额前，挡住了眉眼，下面是近乎雕像般的鼻骨，从鼻尖到嘴唇再到下巴，连成一道完美的直线。
苏霄霄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美颜当前，冲击性太强，她的心控制不住跳的飞快。
屋里这么安静，她真的怀疑宋桥可以听见自己心脏怦怦撞击胸腔的声音。
苏霄霄刚打算站起来告辞，这时宋桥突兀地停下了动作。
“等拍完这一部，我会申请调来帝都的剧团。”宋桥慢吞吞地说，眼睛并不去看苏霄霄。
他取下毛巾，在手里翻来覆去，叠起来，压得平平整整，再翻开，换一边重新叠。
“然后……我应该就长居帝都了。”
“到那个时候……”宋桥顿了顿，缓缓转过来，手撑在床上，倾身逼近，抬起眼睫看向苏霄霄。
眸光带着压抑许久的情意，竟然有那么几分潋滟：“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带来的压迫感太强，苏霄霄自觉呼吸暂停了几拍，反应过来之后秒懂，禁不住脸上发烧。
这算什么，给她下最后通牒吗？还用美男计。
从酒店出来，打车回自己家，一直到了单元楼下，苏霄霄脸上的热度还没下去。
她在下面站了会儿，不断深呼吸，用手在脸颊附近扇风，试图让夜晚寒凉的空气冷却一下通红的脸，直到确定自己看起来正常了才上楼回家。
“我回来了。”
刚过九点，客厅里传来欢声笑语，夹杂着有些耳熟的声音，苏霄霄抬头一看，原来是陈丹丹来了。
虽然和徐家断了来往，但陈丹丹和苏霄霄的感情一直不错，陈丹丹两年前考上帝都外国语大学，偶尔会到表姐这住一住，蹭个饭。
这两天苏爸爸他们北上而来，听说陈丹丹寒假在帝都上雅思课没回家，便让她下周过年那几天上苏霄霄这里住。
现在家里人多，房间不够住，姐妹俩挤挤一起睡。苏霄霄洗漱完毕回到卧室，发现陈丹丹坐在床上，表情严峻地翻着手机，像是在等自己。
“怎么了？”苏霄霄问道，“今天突然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笑笑姐，我今天在医院……看到婷婷姐了。”
陈丹丹也过了二十岁，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看到徐梦婷的时候，徐梦婷正好从妇产科走出来。
陈丹丹咬了咬嘴唇，心事重重地说：“听我妈说，这几年婷婷姐基本上没回过吴市，过年都是在帝都过的，舅舅舅妈想去看她，她也不让。但电话视频里面挺正常，就是瘦了点，所以他们也没怎么样。”
“可今天我看到真人，简直像变了个人，骨瘦如柴，脸上木呆呆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等我追上去的时候，她已经坐车走了，那车看着挺贵的。我妈说舅舅成天吹嘘婷婷姐找了个二代，这么看倒是没说错。”
苏霄霄想了会儿，问她：“你看清楚她是从哪个医院出来的吗？”
陈丹丹点点头。
“我知道了，明天我问问看在那个医院实习的同学，能不能调出徐梦婷的病历来看。”
徐梦婷恍恍惚惚从科室走出来，刚刚医生说的话还在她脑子里回响。
“你考虑清楚，流产那么多次，你的子宫壁已经很薄了，如果这次也不要的话，以后大概率不能再怀孕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楼梯，突然有双手把她拽了过去，拉到没有人的楼梯间才停下。
陈丹丹第一次看到两位表姐的脸色这么可怕，苏霄霄找到徐梦婷之后，二话不说，一把把她长长的袖子推了上去。
陈丹丹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尖叫出声。
瘦弱的手臂跟十岁孩子的差不多一样粗，上面层层叠叠的伤痕和青紫，旧伤之上添新伤，还有烫过的痕迹。
苏霄霄看过她的病历，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乍一入眼仍然觉得触目惊心。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苏霄霄咬着牙质问她：“你现在住哪里？跟谁在一起？”
“你应该毕业了吧？工作了没？现在在干什么？”
徐梦婷目光呆滞，只有在苏霄霄逼近的时候突然瞳孔放大，惨叫一声，双手护住头部蹲下来。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听话！”
陈丹丹被这个场面吓得哭了出来，苏霄霄低头看着徐梦婷，气得浑身发抖。
“你怎么会流产五次？还都是外力导致的，啊？”她厉声问道，“你身上那些伤是谁弄的，是张启墨吗？他打你？”
“我不能……我不能生……”徐梦婷颤抖得像一片树叶，“我吃了药……他说孩子会有问题，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