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湖州（上）
等大巴开到湖州，正好是上午十点。
白天学校安排了两个主要景点，上午直接拉去去灵隐寺，下午游东湖。
从早上坐一路车到现在，腿都坐麻了，学生们乐得下来走走。
开过来的路上天气晴朗，没想到一进湖州，太阳又躲进云层后面，云越来越厚，天阴下来，有时会滴两点小雨。
这个时节穿薄毛衣就够了，最多加件外套，细雨中的东湖雾蒙蒙的，柳叶被雨洗得油绿，意境正好。
中午学校统一发放午餐，两根火腿肠一个三明治再加一瓶水，但学生们大都带了加餐，互相换着吃。
周恬甜和苏霄霄她们坐在一起吃午餐，孙琳吐过以后又换了座位，晕车好多了，精神头早就恢复了，聊得眉飞色舞。
“周恬甜你怎么了？吃不下去吗？”冯璐注意到周恬甜有些食不知味，问她。
周恬甜回过神，急忙说没事。
她刚刚瞥了一眼班长，他跟几个男生坐在草坪的另一边吃饭，手边放着保温杯，从周恬甜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班长笑着的侧脸。
她有点暗暗担心，孙琳一旦不晕车就会回来一起坐了，那班长就得坐回前面去，但立马又为自己这种重色轻友的想法感到深深的羞愧和自责。
回大巴时，她心神不宁地等着，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上车，结果一眼就看见班长还坐在自己旁边的座上，低头翻阅刚刚没看完的书。
班长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男子，但他那种挺拔而从容不迫的气质太过强烈以至于弱化了长相，此时他眼睫微垂，瘦长的手指轻轻捻着书页，指甲修理的干净整齐，骨节突出，指间有薄薄的茧，那是一双明显有别于女孩子柔软娇嫩的手，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
周恬甜心一松，一股又甜蜜又酸涩又幸福的滋味腾的冒了出来。
晚上学生们被分在两个地方住宿，高一和高二各住一个旅馆。苏霄霄她们本来就是同桌前后排，如愿以偿地分在了一个房间。
晚上自由活动，只是不能单独行动，而且临行前得跟导师报备一下，得到批准才能走。
苏霄霄晚上吃饭时企鹅提示有新消息，她拿出手机，是李一帆发过来的，说他们晚上打算去夜游东湖，问她要不要跟着一起。
苏霄霄自从那次去店里碰到王雨涵他们，就再也没见过宋桥，算来也有个把月了。
平时发消息也少。
她犹豫着不知道怎么怎么回，毕竟大家早就订好了要一起晚上出去。
这时孙琳蹦蹦跳跳从别的女生房间回来，把门关上，神秘兮兮跟几个人讲：“哎来来来，我跟你们说，我刚听说一个大八卦。”
“今天我坐前面，跟那几个女生混熟了，她们私下说，张洁晚上要约班长出去，可能是想告白。”
“咳、咳！”
周恬甜正在喝水，闻言一下子呛住了。
“你没事吧？”冯璐吓了一跳，给她拍背。
周恬甜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
苏霄霄很意外：“他们俩单独出去？”没几天功夫，学委进步神速啊。
冯璐也说：“学委胆子真够大的啊，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哪能啊，班长可是住男生房间，张洁要是一个人跑去敲门得多显眼啊，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约，不到半小时整个年级包括老唐都会知道了。”孙琳把火腿肠塞进嘴里，腮边鼓鼓囊囊的，“我听她们说，张洁会找一些女生打掩护，约上几个男生一起出去，然后再想办法跟班长单独相处一会儿。她们还问我去不去呢。”
孙琳两眼闪着八卦的光，把头猛地凑到她们跟前：“所以我来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去给学委打掩护？”冯璐问。
“说是打掩护，其实看八卦啊，你不好奇班长会怎么回吗？”
冯璐愣愣地说：“可是咱们晚上不是说好了去游东湖吗？”
“他们也是游东湖呀，正好一举两得！”
苏霄霄不太想去，看看手机里的企鹅消息说：“我晚上正好也有事，你们一起去吧。你要跟她们一起吗？”她问周恬甜。
周恬甜咬咬嘴唇，慢腾腾地说：“没事，我可以去看看。”
苏霄霄按照李一帆消息里说的，七点半在旅馆门口等着。
天色微黑，出来玩的学生并不多，门口有些萧条。
周恬甜她们已经走了，苏霄霄一个人站在旅馆门前的路灯下，低头踢石子打发时间。
“苏霄霄！”
苏霄霄闻声回头，郑云海和李一帆从马路对面对她招手。
高二学生安排在另一个旅馆，离得不远，他们过来接她一道。
苏霄霄轻快地跑过去，看见宋桥和王昱站在附近树下的阴影里，她不知不觉收住脚步。
宋桥表情淡淡的，只对她点了点头。
许久不见，他个子明显蹿了一截，差不多快一米八了。捂了一个冬天没去打球，皮肤白了不少，虽然人还是很瘦，但越来越像前世的样子。
他身上原先那股虽然冲动但纯粹的少年感淡去不少，像开了刃的刀，有一股收着的锋利，让人不敢亲近。不笑的时候，眼尾下垂的桃花眼显得格外凌厉，偶尔抬起眼皮看人，有一种恹恹的气息。
他们一行人先是打车去了东湖，找个地方下来以后沿着湖走了会儿，欣赏湖景。
苏霄霄没他们腿长步子大，走得慢，李一帆他们粗线条，注意不到，只有郑云海细心地配合她放慢了脚步，两人自然而然地走在最后面。
“明年你就高三了，打算报哪个大学？”苏霄霄没话找话。
郑云海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微微笑着看向前面：“嗐，能考上哪就去哪呗。”口气一派谦虚。
苏霄霄知道他学习很好，忍不住瞅他一眼，满眼都是‘装，我看你装’。
郑云海注意到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说真的，其实我本来计划走的是竞赛的路子。”
“保送？”
“嗯。”郑云海放慢了一点脚步，“现在结果还没下来，顺利的话，根据往年经验，可能是去c大，z大。”
c大z大都是很好的学校，苏霄霄很奇怪：“你改主意了，是因为没有想去的专业吗？”
“对。”
此时他们已经和其他人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郑云海突然问她：“再过两个月你们也要分班了吧，你去理科？”
苏霄霄还有些许的犹豫不决，她也正好需要一些局外人的意见。
“我还没想好。”她对郑云海吐露心事，“其实我原来一直打算学文，内容比较……熟悉，学起来也会有把握。就是……”
“就是有些不甘心。”郑云海帮她说出她想说的话。
“有那么点吧。”苏霄霄承认，“毕竟到目前为止，我对理科还挺有兴趣的，冲刺班也进去了，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学理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是——我这么说出来，别人可能会觉得我在炫耀，但说实话，学理的话，我心里没有底。不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毕竟都说，男生在理工科更有优势……”
郑云海帮她拂开步行道上绿植垂下的枝条：“是啊，如果选择了更大的挑战，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
“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他若有所思，突然问道。
苏霄霄考虑了一会儿，慢慢摇了摇头。
重生快一年了，偶尔她也会想，既然这个世界真的有超乎自然的力量，那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一个全知全能的存在，万物由生到死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么她重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她这么一个小小凡人的悲欢离合，为什么会被给予一次全新的机会。
“你呢？”
“我？我本来想学生物，但是现在越来越觉得，好像不知道学生物出来干嘛。”
“你喜欢搞基础学科的研究吗？”苏霄霄问他。
“谈不上喜不喜欢，”郑云海坦白地说，“但是比起呆在实验室里，我好像更愿意跟人打交道，更愿意看到一个成果过五关斩六将变成商品上市……那样。”
他眺望着东湖，脸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目光有些迷茫。
“竞赛是在k大举办的，没事的时候，我跟着带队老师参观了他们的生命科学实验室。”
“我觉得那些人做的事情非常有意义，可是，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的基础工作，才会有一点点成果。”
“我就是不确定，如果没有一个信念支撑着，自己能不能默默熬那么多年。”
前面本来一直走着的人群里，宋桥突然停住了脚步，站住不动，背影回头，似乎是在看他们俩怎么还没追上去。
苏霄霄和郑云海收住话头，加快脚步，赶上大部队。
李一帆一见他们就挤眉弄眼地嚷嚷：“你俩跟后边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郑云海笑着过去，搭上他的肩头，趁他不注意给他肚子一下，然后拔腿就跑，李一帆恼了，大呼小叫在后面紧追不舍，两人你追我赶很快就跑远了。
宋桥走在最后，苏霄霄几步追上他们，宋桥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苏霄霄默默跟在他后面半步之遥。
没走一会，宋桥回头，对苏霄霄说：“你走我前面吧，一个人落在后面不安全。”
明明是好心的话，但是却以一种极为淡漠的口吻说出来。
苏霄霄赶紧往前走了几步，不多时，背后也响起了脚步。
两人之间的沉默有点窒息，苏霄霄迟疑了一会儿，问他：“丸子最近还好吗？”
现在他们之间的话题只剩下和猫相关的了。宋桥默了默：“还是老样子，每天吃很多，现在越来越胖。”
苏霄霄忍不住笑起来，回头看他：“现在它还跳得上墙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