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能活着就好
国师白山先生坐在马车里，下意识紧了紧衣襟，心里不住抱怨。
分明是抄了近路，赶在摄政王的仪仗队前头进的城，怎么这个祖宗会在这儿蹦出来，还当街救美？
白山先生没看清楚茵茵的穿着，但瞧着两人这身高差，以及宋烨这紧张劲儿，总不会是个男的吧？
真是倒霉！
差点撞到这个祖宗，他到底是下去不下去？
下去了是行礼还是不行礼？
认错还是不认错？
一不小心撞见了摄政王在南都抱得美人归，他若下去了，是该提醒几句，还是该装没看见？
毕竟摄政王的婚事，全盛都的人可都盯着呢。
白山先生在这儿左思右想，他的马夫却没认出宋烨，就没那么多忧虑，豪横的很了。
“大胆狂徒，竟敢当街拦大人的马车！不要命了！”
他这话一出，可把白山吓坏了，门帘都不敢掀开，靠着车门小声说道：“狗奴才，瞎嚷嚷什么？还不赶紧走？赶紧走赶紧走！”
没错，装没看见，没认出来。
只要他没认出来，他就没错。
鬼探头差点惊了他的马他们还有理了？
而且他提前两天赶来南都，可不光是为了祭祖的！
一听这话，车夫也是吃了一惊。
想他家先生贵为天子之师，在盛都也都是横着走的，何时怕过惹事？
如今竟然被人拦了路，连声大气儿都不出，那也有点太不正常了。
不过，一定是因为有急事。
不可能是因为害怕。
没错！
就是这样！
眼瞧着白山的马车灰溜溜地走了，宋烨唇角微扬了一下。
这个白老头，倒是还识相。
楚茵茵这会儿光顾着紧张了。
妈呀，刚刚那马的蹄子都快蹬她脸上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见马肚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想，要是她也朝那马踹一脚，废的会是那马还是她？
结果她还没动手，人就已经被宋烨拉回来搂怀里了。
她甚至还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的实力应该不允许她被一匹马废了，但她骨子里还是个爱好和平的小可爱啊。
但是美人是不是也抱她抱的太久了？
两个男人当街这副样子，未免也太尴尬了吧？
关键她帽子歪了，头发帘落了一点出来，扎着眼睛好痒的。
楚茵茵这样想着，便下意识地在宋烨的怀里蠕动着头颅，想要把头发移到边上去。
女孩子的小脑袋在胸口蹭来蹭去，动作还很轻盈，宋烨一瞬间陷入了尴尬。
他喉结微动了一下，松开搂在楚茵茵腰间的手，轻声问道：“可有吓到？”
总算是恢复了自由，楚茵茵忙笑着摇了摇头。
很快又后退一步，很man地挺着胸脯，拍了两下道：“多大点事儿？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好怕的？”
楚茵茵说着话，瞧见那个卖烤梨的老伯马上要走了，忙跟宋烨打了声招呼，就跑到街对面去了。
宋烨看着小姑娘渐渐跑远的背影，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好几次他都在怀疑，小东西到底知不知道，诸如刚刚那样的动作是很容易让男人擦枪走火的。
这样想着，他便摇了摇头，也跟着朝街对面走去。
瞧着楚茵茵拿了两罐烤梨汁摆在桌上，宋烨刚想不顾身份坐下来跟她一起吃，就见她回过头去对老伯说道：“老伯，麻烦帮我包的严实一些，我家很远，凉了就不好吃了。”
老伯笑眯眯的，“放心吧！咱们这个瓦罐厚着呢，外面都是包了棉絮的，就算放到晚上也不会冷。”
宋烨：“……”默默收回要去接过碗的手。
但是他这个小动作被楚茵茵看见了，楚茵茵后知后觉，恍然道：“哦，你要吃吗？要不我给你也买一碗？”
刚差点闹了个大乌龙就已经够丢人了，现在要是再主动要，宋烨实在放不下这个脸面。
他好歹也是一国摄政王啊。
“不用，不大喜欢吃甜的。”
“哦。”楚茵茵觉得大约男的都不喜欢吃甜的，为了表示自己是个纯爷们，便也跟着说道：“我也是的。”
宋烨：“？”
抬起头看向楚茵茵小心翼翼地盯着老伯在包那两碗烤梨，下意识问道：“那你为何要买？”
楚茵茵看了宋烨一眼，解释道：“给殿下买的，他这两天喉咙不大舒服，买回去给他润润喉咙。”
宋烨眸光又是一凛，没话说了。
冷冰冰地坐在一旁，脸上都没了笑。
楚茵茵都怕他再这样下去，把包好的烤梨都给弄凉了，连忙把烤梨拉到了自己身边，还放怀里搂上了。
看的宋烨越发心酸，忍不住问道：“你对殿下倒是很尽心啊。”
“那是自然，”楚茵茵笑得理所当然，“殿下是我的大腿啊，把殿下伺候好了，我将来才能好呀。”
宋烨知道楚茵茵这话没什么问题，可他就是心里不大舒服。
想他掏心掏肺，为大丽，为皇族，为了给那个不省心的侄儿铺路做了多少事，愣是没一个人说他好。
反观宋昭那臭小子，什么都没做，就有一帮子人关心他，疼爱他，还大老远的给他带烤梨汁回去……
宋烨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像话，竟然还嫉妒起侄儿来了？
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他便又看向楚茵茵，幽黑透亮的眸子里将楚茵茵的脸尽收眼底。
似乎自从遇到这个小东西以后，他就总做些自己不能理解的事。
楚茵茵不知宋烨心中所想，但是她也感觉到了宋烨的不对劲儿，静静地在旁边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阿玖，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宋烨：“？”
楚茵茵于是佯装生气道：“凭我俩的关系，你有话不能直接跟我说吗？你是不是有事急着要走，不好意思跟我开口？”
宋烨：“？”
“我没关系的。”楚茵茵抱着怀里的罐子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反正我出来这么久，也要趁着天黑之前赶回皇陵的。
都怪我考虑不周到了，你来南都肯定是带了摄政王的任务的，我还缠着你待了这么久，是我不好了。”
说完，她还冲着宋烨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忙吧！我待会儿租个马车自己就回去了。”
瞧着宋烨不愿走，楚茵茵还立马指了指附近的马行说道：“你瞧，这边上不就有租车的地方？我待会儿自己回去就是，真的不用管我。”
楚茵茵话是这样讲，但她心里却是有点没底的。
租车要花钱她心疼不说，关键她也不认识路啊，要是万一走半路车夫不讲信用，坐地起价，见色起意咋整？
动不动就溅人一身血，她就不是爱好和平的小可爱了呀。
宋烨就好像看穿了她似的，思度片刻，果然站起身来，走到马路对面把马牵了过来。
“你不要我送也罢，这匹马你骑回去吧，它本就是我从皇陵借来的马，你如今骑回去，也算是替我物归原主了。”
“好呀，”宋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楚茵茵也不好拒绝，“可，我不会骑呀。”
宋烨：“……”
好在那马是很乖顺的，宋烨叫楚茵茵只坐在上面双腿夹紧就好，老马识途，剩下的马会自己看着办。
他并非不想送楚茵茵一起回去，只是皇陵耳目众多，难免会有人认出他来。
一来他不想身份这么快暴露，二来楚茵茵跟他在一起的消息，要是传到太子耳朵里，会对楚茵茵不利。
再说有殇在楚茵茵身边护着，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互相告别后，楚茵茵便骑着马上路了。
开澡堂子的事儿她心心念念着，刚刚已经把铺子的大致情况记录了一番，就等着回去按她的想法画好了图纸，再找人来装修了。
别看她专业知识学的不咋地，可作为一个影像医学博士，她的画图技术那可是杠杠滴。
精准到一分不差也不是没可能。
宋烨给的马果然很给力，不光认识回皇陵的路，还会抄近路，走得都是些没什么人，但很通畅安稳的路，楚茵茵搂着马脖子坐在上头都睡着了。
后来感觉马停下来了，楚茵茵以为这么快就到了，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就看见一只马头正对着她的脸，马儿呈枣红色，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好像在笑似的。
楚茵茵还没反应过来，枣红马就伸出舌头来，在她脸上从下巴到脑门一舌头舔了过去。
光舔完了还不够，还用头一直拱她手放自己头上。
楚茵茵想起她家以前养的一只小泰迪，想让人摸的时候就是这个动作，她便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了几下枣红马的头。
枣红马乐坏了，“咴儿咴儿“的叫了两声。
但楚茵茵的马似乎不大乐意了，大力的蹦哒了两下，直接把楚茵茵震得没了睡意，坐起来打量四周，发现他们这会儿是在一处破败的宅子附近。
瞧着自己的马一直企图跟刚刚那匹枣红马绕颈，一副极尽谄媚的模样，料定这货一定是发情了，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便又回头去打量了一下那栋宅子。
宅子里似乎站了个人，想来应该是枣红马的主人。
楚茵茵想着请枣红马的主人出来将枣红马领进去一下，她的马眼见着泡妞没戏了，应该就不会再耽搁工夫了，便下了马走进了那间宅子。
可是这一迈步，她的身子忽然顿住了。
这栋宅子，好熟悉。
她分明是第一次来，却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
宅子里的每一处摆设，她甚至只看一眼，这东西的来历和用途就都能从她脑子里冒出来。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名状的悲痛油然而生，楚茵茵感觉她若是再在此处逗留，就要心痛地无法呼吸了。
于是她转过身去，想要逃跑。
“这位公子也是来此处祭拜故人的吗？”
楚茵茵闻言，转身朝说话之人看去，却是一惊。
眼前的男人穿一身灰色深衣，白色鹿皮披风，配灰鼠貂风领，脸色苍白无血色，甚至有些枯瘦，但却依旧风度不减，很衬得上“公子如玉”四字。
只是这幅面容，楚茵茵在梦里见过，正是原主的那位竹马，叫欢郎的。
但梦里的那位很健康，眼前的这位却是一副已经病入膏肓的模样了。
“哦，我不是。”楚茵茵又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两眼，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是迷了路，不小心到这里来的，打扰了公子祭奠故人，这就告辞了。”
楚茵茵说着便要走，身后男子却开始自曝起了家门。
“在下傅云欢，是应天府尹傅荣之子，如今要祭奠之人，正是在下的未婚妻，今日本该是在下将她迎娶进门的日子。”
楚茵茵一听这话，登时就愣了下来，胸中涌起一股无法忍耐的痛处，撕心裂肺难以消解，她知道这是原主的情感在作祟，但她并不想承受这份感情。
在她的认知里，能够重活一世，是老天爷给了她一次改写人生的机会。
至于原主，她已经死了，那些因她而起的姻缘，便也该因她的消亡而结束，与现在的楚茵茵并无多少瓜葛。
不然老天爷为何要给了她这副新的身体，却又安排她失忆呢？
“公子节哀。”
楚茵茵说完这句，便迈开了步子，快步地离开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但作为一个有仁心的医者，她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无药可治。
在她看来，傅云欢的病症该是因相思而致郁，积郁成疾，外加饮食不佳所致。
临走前，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写了个方子，压在了枣红马的马鞍下面，然后踏上自己的马，驱使着马儿走了。
马儿倒是很会看脸色，像是知道楚茵茵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倒也没有继续迷恋美色，乖乖地带着楚茵茵走了，只是走到路口的时候还回头瞄了一眼枣红马，咴儿咴儿地叫了几声。
就好像在说：“大美马，爷瞧上你了，下次有机会，爷还来看你。”
枣红马对此不屑一顾，还嫌弃地抖了两下鼻子，只是那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总是忍不住看向马儿背上那个渐渐远去的小东西。
傅云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一双玉手轻柔地抚摸着枣红马的脖子，苦涩笑道：“她不记得我了，是不是也不记得你了？不过都没关系的，只要她能活着就好，哪怕是以另外一个身份活着，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