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消失的人（一）
叶袅接过水后有片刻的沉默。
她注视着苏珏刚才还开心的小脸渐渐平静了下来。
“全喝了？还是喝几口就行？”
她的语气太平静，平静到让客厅中的两人都感到诧异。
苏珏很快反应过来，他盯着叶袅的小脸怕她在自己眼皮底下耍什么花招。
“喝两口就可以。”
叶袅垂眸看着那杯水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端着水再次靠近苏珏。
她在苏珏耳边轻轻说，“我会相信你，希望你也可以尝试相信我，如果我喝下水能让你放心，那就如你所愿。”
女孩温热的气息呼在苏珏的耳朵上，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怀疑，温柔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说完话叶袅在两人的注视下淡定的走到沙发边，她将背包放在一边后坐了下来。
迎着苏珏的目光叶袅做出了举杯的动作，温婉的小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俏皮的笑容。
只能赌一把了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希望这里面只是迷药。
直至喝了大半杯水，她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苏珏，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能将人灼烧爱意。
“哥……”
阿兵有些不忍心，他没想到秦小姐居然能这么坦然的喝下去。
苏珏脸上本就不深的笑意也在叶袅喝完水的那一刻褪去了。
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不介意叶袅在身份上对他的隐瞒，因为他一开始就不相信她是什么海关的外甥女。
但他不知道这个小警察对他表现出的爱意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沙发上神志开始混沌的女孩，他怕到最后这份让他一步步深陷的感情也是对方演出来的。
理智告诉他眼前的人是他翻身的机会，但同时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阿兵你说爱情是不是让人变得愚蠢？”
阿兵不敢猜测苏珏话中的意思，他也知道苏珏并不是真想听他的想法，只好默默的站在他身后没有说话。
“上车吧。”
苏珏面无表情的将叶袅抱起，女孩的脑袋靠在他的肩头，还缠着纱布的胳膊无力的垂下。
阿兵拎起包跟着苏珏上了车，他警惕的查看了周围情况后将车开到了别墅区的最里面。
车停在了那个院门紧闭的小院前，“哥你去准备东西吧，我陪着秦小姐。”
苏珏小心的将陷入沉睡的女孩放在车座上，起身进了院子。
过了二十多分钟就见苏珏换了一身休闲装神色凝重的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走了出来。
“哥，现在去他那吗？”
阿兵看着一脸严肃的苏珏低声询问，他声音很小似乎是怕惊醒了陷入昏迷中的叶袅。
苏珏看了眼时间，沉默了几秒后才缓缓点头。
天边的晚霞正一点一点变得暗淡，阿兵一路疾驰但还是架不住堵车，他小心的通过倒车镜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苏珏。
“哥，今天要彻底解决掉他吗？”
阿兵极为谨慎没有轻易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闻言苏珏将视线从窗外移了回来，他先是瞥了一眼叶袅才将目光转向地上放着的黑色塑料袋。
“斩草除根。”
苏珏眼眸一眯素来温和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狠辣，他抬眼看了眼阿兵，“还有多久能开到？”
“二十分钟内，放心吧哥。”
苏珏见他回答的十分干脆，便静下心来打开地上的黑色塑料袋。
从里面拿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次性餐盒，紧接着他又将塑料袋中的小钉子和碎玻璃小心的倒进轻薄的餐盒中。
他仔细给这份特别的外卖包装好，确定从外面看不出一点端倪后才露出一丝微笑。
前两天在胡昌杰放火烧黄婵会馆的当晚苏珏就对他发出了邀请，透露了胡峥嵘即将被抓的消息。
和他猜想的没有错，这个平日里仗着自己老爹作威作福的脑残立马就慌了神，大喊大叫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苏珏及时给他送上了毒品，等他吸嗨了之后轻易的把这个傻子哄了出来，并且告诉他先找个地儿躲两天，自己会等风声过了后送他出国，而自己“恰好”还有一个空余的房子……
在二十分钟后阿兵按时将车开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地处偏僻的小区，因为开发商跑路只留下一栋孤零零的高层矗立在这片有些发荒的土地上。
苏珏当初为了找这种外来人口多，小区设施不完善的房子可是废了好大的力气。
小区里人并不多，阿兵将车停到僻静处，戒备的目光扫过楼下几个刚下完象棋准备上楼的老头。
他抬头看着开始变暗的天问苏珏，“哥用不用我跟你上去？”
苏珏看了一眼躺在座位上的叶袅，眸子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不用了，你看着秦小姐，以防她中途醒过来，这次给她下的剂量小。”
“知道了哥。”
苏珏戴上帽子拎着装有外卖的黑色塑料袋就上楼了。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一层层的走到了十八层。
一出楼梯间就进入了有些逼仄的走廊，走廊并不是笔直的一条，而是相互交叉看起来极为混乱，对立的房门离的很近无形中给人带来一种压迫感。
穿过两条走廊苏珏轻轻敲响最里面的一道房门。
这墙不怎么隔音苏珏能听到趿拉着拖鞋的声音从远及近的缓缓传来。
他嘴角勾起一丝客套的微笑，就像每一次见到胡昌杰那样。
一声刺耳的开门声响起，有些老旧的防盗门似乎马上就要光荣退休了。
“苏机长，你…你来了？”
胡昌杰裹着厚厚的睡衣神情有些呆滞，头发乱的像鸡窝一样。
他脸颊苍白眼窝深陷，浓重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张被戳了两个黑窟窿的白纸。
说话间他不住的吸着鼻子像是得了重感冒一般，干裂的唇瓣已经开始起皮了。
苏珏知道他十有八九应该是感染了艾滋。
但这个病有潜伏期，在感染初期反应也不算明显，只会让人的抵抗力不断下降，再加上毒品的侵蚀，胡昌杰这副身体已经快被掏空了。
胡昌杰侧身让他进来，才住了两天的房子被他糟蹋的像猪窝一般。
地上满是喝完的奶茶盒和破碎的彩色气球，以及大量的糖果包装纸。
“胡少你在耐心等等，这两天我就可以带你走了。”
胡昌杰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像是磕药的劲还没有过去，他艰难的迈开步踉跄的挪到沙发边。
苏珏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些调侃的开口，“胡少这两天没少打气啊。”
“啊……是啊……”
胡昌杰一张嘴嘴角就流出一条口水，但他似乎没什么感觉，空洞僵直的目光看着苏珏，嘴巴机械的一张一合。
“苏机长……你带货来了吗？”
此刻胡昌杰好像忘了自己是逃犯的事，他现在只想来点更刺激的。
“您都吩咐了，我怎么会不遵命呢？”
苏珏笑着从黑色塑料袋中取出两枚邮票。
胡昌杰在看见邮票的瞬间眼中迸发出了一丝异样的光彩，他贪婪的目光粘在了苏珏手中那两枚小小的邮票上。
“苏机长……”
他颤巍巍的将东西拿在手中快速贴在自己舌头上，闭上眼一股销魂的快感直充脑门。
苏珏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个被毒品蚕食殆尽的毒虫，只有让胡昌杰永远闭嘴他才是安全的。
“胡少，我还带了二代里的新货，你要不要试试？”
苏珏笑的温柔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一支针剂在胡昌杰眼前晃晃。
此刻屋里的光线已经开始暗淡，天已经要黑了。
新货这个词永远都能开启胡昌杰这个已经行动迟缓的机器。
他开始沉迷在幻想中的世界，见一支针剂在自己眼前晃，便毫不犹豫的注射进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静脉中。
毒品溶于血液，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胡昌杰舒服的叹了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享受着这最后的欢愉。
他呆滞的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苏珏，见对方将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胡少，这都是您最爱吃的菜，还热乎呢，快尝尝吧。”
耳边是犹如恶魔般蛊惑的声音，他强撑起身子看着眼前散发着热气的饭菜有些病态的笑了。
“是啊，我也饿了……”
胡昌杰掀开盖子，一瞬间饭菜的香味涌了进来，他贪婪的吸着鼻子发出一声感叹，“好香啊……”
他顾不得拿筷子直接用手抓起面前的美食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
“好吃……真好吃……”
苏珏眼带笑意的看着胡昌杰大口大口的吞食着那盒钉子。
随着他的咀嚼有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滴落在凌乱不堪的地板上。
他的舌头，食道早就被划烂了，可他仍大口的嚼着。
钉子伴着舌头上的碎肉被他吃入肚中，好像口中的东西是世上难得的珍馐，而在毒品的作用下胡昌杰此刻丝毫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
看他这狼狈疯狂的样子，哪还像当初那个嚣张跋扈的胡少爷。
“你啊……”
苏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目光中却带着几丝悲悯与惋惜。
“你如果当初拒绝了黄婵递给你的烟，又怎会落得今天的下场啊。”
他失望的摇了摇头，像是极为痛心疾首一般。
“有些事情一旦开了个头，那后果就谁也控制不了了。”
他看向胡昌杰表情上突然多了几分戏谑，“如果你知道会有今天，当初还会抽那根烟吗？”
苏珏不指望胡昌杰能回答他的话，他踱着步子哼着小曲走到窗户边。
天已经彻底黑了他向下望去看不清地面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苏珏慢条斯理的打开窗户，卸下纱窗清凉的晚风吹了进来，耳边是刺耳的咀嚼声，他拿着纱窗走到胡昌杰身边拉着他的手握在了纱窗边缘。
完成这一切苏珏将纱窗扔向窗外，看着远处的灯光他喃呢着开口。
“开弓没有回头箭，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今天也该是你的终点了……”
“胡少！”
他的叫喊引起了胡昌杰的注意，只见胡昌杰满嘴是血机械的转身看他。
苏珏面带笑意着急的高声催促道，“该上飞机了！一会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胡昌杰茫然的看着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警察，他惊恐的站了起来忍不住的颤抖，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
惊慌间胡昌杰看到了一架飞机，他激动的冲着光亮跑了过去。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
苏珏轻笑着环视了一圈惋惜的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就宛如他从来没来过一般……
“哥都解决了吗？”
见苏珏一脸轻松的上车，阿兵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有了几分淡淡的笑意。
苏珏轻哼了一声示意现在换辆车就出发去缅北。
他心情极好的将叶袅拎过来抱在怀中，女孩的头软软的靠在他的颈部，毫无意识的任由他摆弄。
拥抱间苏珏能感受到她呼吸间发出的微弱热气。
叶袅，叶袅……
他在心中不住的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有一种直觉，怀中的女孩和他其实是一类人。
他已经在想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开发出她心中的恶念。
这个世界上，再善良的人也有心存恶念的时候，再无恶不作的人也有心软的一瞬间，人就是这么奇妙不是吗？
苏珏缓缓闭上眼睛，他必须要在到缅北之前养足精神。
毕竟谁都不知道黄少辉那个老狐狸会给他准备什么惊喜……
不知过了多久，叶袅意识逐渐清醒了过来，她醒了一会但却没有睁开眼。
这辆车的隔音效果很好，她静静听了几分钟，也只听见苏珏浅浅的呼吸声。
她没有动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脑袋此刻枕在了苏珏的腿上。
迷药的后遗症让她的头此刻还有些发沉，四肢也绵软无力。
为什么苏珏要给自己下迷药？
她眼皮微跳了一下想起了陈耀可以随时监听自己的手机。
如果刚才发生了什么，苏珏和阿兵说了什么话，那陈耀也一定会知道，想到这里她才把心收回肚子里。
“醒了怎么不睁开眼睛？”
温柔的声音传进了叶袅的耳朵里，一只带着手套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她光洁的脸颊。
闻言叶袅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见苏珏正低头注视着自己。
两人目光相撞，他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叶袅甚至在那双眼睛中看见了一丝爱意与宠溺，她费力的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怎么了，哪不舒服？”
看她只揉眼睛不说话，苏珏体贴的将人扶了起来小心的搂在怀里。
“想不想喝点水？”
叶袅看着递到手边的水没有犹豫，连喝了几口后才看了一眼车内的状况。
又是一辆她从来没有坐过的车，苏珏出行时换车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她没有看见自己的背包，也不知道苏珏有没有打开看。
“宝宝你还真是信任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