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过往（二）
怀里的女孩不安稳的动了动，将陈耀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怎么了卿卿，嗯？”低头轻声问怀里不安分的小人儿，小姑娘只是嘟囔了一句便翻身背对着他。
陈耀目光宠溺的看着她，帮她拢了拢头发，“乖卿卿…”
叶袅一翻身就露出了隐藏在背心中的大面积伤疤，后背臀部大腿以脊柱为一条不规则的分界线一半是光洁的皮肤，一半是狰狞的伤疤。时间流逝，有些伤疤微微淡化留下了浅褐色的印子，但更多的伤疤还是原来的模样恐怖狰狞。
陈耀看着这些伤疤，目光变得深沉，手指轻柔的拂过叶袅裸露在外的肌肤。
每次看到这些伤疤，他都止不住的心疼，发生这次意外烧伤已经是他俩在一起一年后的事情了。
时至如今陈耀也能清晰的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那天正是他休假的第一天，他准备带小姑娘去看海，他的宝贝喜欢下雨，喜欢大海，他俩前两天规划好了路线。叶袅第一次和他一起出远门激动的睡不着觉，晚上和他打了好久的电话才肯上床睡觉。
可第二天八点多他拨通叶袅电话的时候，小姑娘那边有点吵，电话里的叶袅声音如常，只说是受了点小伤估计不能出去玩，让他来接自己回家。
陈耀心急如焚赶到指定地点后，他一眼就看见披着不合身的外衣，脸上是灰的叶袅。
见他来了，叶袅眸子一亮招手让他过来。
紧接着又对那一脸感激紧握着她手不放的老人说，“爷爷这是举手之劳，都是人民子弟兵谁看见都会去帮忙的，您不用放在心上。我这后背有点疼，我先去看看啊。”
叶袅脸上虽然有灰但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
两人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见叶袅皱着眉小声对他说，“哥哥扶我一下吧，有点站不住了。”
那声音软糯糯的，就和她平时撒娇的时候一样。
陈耀看她风淡云轻的样子还以为只是些小伤。
直至到了医院，陈耀才知道她伤的多严重。
将人送进病房他就准备出去，但叶袅的一声痛呼让他下意识的回头。
后背臀部有很多地方都鼓起了水泡，有些和衣服粘在一起。
医生想给她处理水泡，叶袅一疼本能想挣扎两个护士居然都没摁住。
“同志！你是家属吗，快过来帮忙！”
陈耀有些忙乱的应了一声，上前摁住犹如小兽一般的叶袅。
那创面太大，在白嫩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的狰狞，让人不忍心再看。
医生有条不紊的挑破水泡，淡黄色的体液流了下来，清理创面，上药，一套流程下来叶袅也没了力气。
“这身上只是看着吓人，但万幸伤的并不算严重，这半个月烤烤红光，让创面结痂，等结痂脱落了就可以出院了。”医生停顿了半刻，“但是…留疤是必然的了，你们要做好病人的思想工作。”
叶袅进病房之前还拉着他的手，嘱咐他不要告诉周建中，她不想让爷爷担心。
陈耀一咬牙没听她的话还是给周建中打了电话，说明了伤情。
那个平时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老者一听见自己孙女受伤，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焦急的问了大概情况就要赶过来。
“哥哥，你在门外吗？”病房内传来叶袅有些虚弱的声音。
他赶忙挂了电话进来，屋子里的叶袅侧身躺着，半个身子都涂了药看着格外的吓人。
“哥哥，你是不是给爷爷打电话了？”叶袅声音有点虚弱，即使身上很疼她还是倔强的看着陈耀，不高兴的指责他道，“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了。”
陈耀对叶袅一向是有求必应，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这个小祖宗是掏心掏肺。
“卿卿，这事太大了，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说着话他拿着刚送来的新毛巾帮叶袅擦了擦还沾着灰的小脸。
叶袅知道没瞒过周建中叹了口气，讲述了今早发生的事，“我早上路过那户人家的时候发现他家后院起火了，家里小孩拿火柴玩把两层的小木楼给点着了，我救人的时候着火的原木砸后背上了，我没躲开。”
“看着我的眼睛卿卿。”陈耀蹲下身和她平视，平时宠溺的面容变得严肃，他盯着叶袅的眼睛问道，“你和我说的是实话吗卿卿？”
两人相处了一年，他了解叶袅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叶袅说谎的时候最喜欢盯着对方的眼睛，而刚才叶袅说话的时候就一直盯着他的眼睛，即使她躺着，自己坐着，视线一直相对对于叶袅现在的姿势来说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但她还是紧盯着陈耀的眼睛，时刻观察着他的反应。
小姑娘若无其事的错开了目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陈耀面色沉了沉但还是拿来水杯将吸管插进去，“先喝水。”
“谢谢哥哥。”
面对莫名乖巧的小姑娘陈耀头疼的扶额，他着急又不敢催促她。
喝了水的叶袅看起来精神好了一点，她思考了一下才迟疑着说，“我说的是改良版本。”
“那你就说说原版。”陈耀耐住性子，试图把声音放的更温柔一些。
原来是部队大院里一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前两天扫了若桦的面子让他当众下不来台，若桦气不过踩了两天的点今天看准时机把人家后院搭的两层小木屋给点着了。
谁知道那纨绔的弟弟和一个司令家的小孙子也在小木屋的二层里玩呢，两个四五岁的小孩不敢往下跳，吓傻了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直往角落里缩。
叶袅当时晨跑本就在附近，挂了电话赶过来的时候火都着了起来，她只记得当时一个越步翻过高墙，推了一把吓傻了的若桦，说了一句，“快走，别在这杵着！”便往木屋里冲，因为叶袅听见小孩的极微弱抽泣声，结果还真发现有两个小不点，再晚点估计就真出人命了。
陈耀听完额头青筋直跳，拿着叶袅的手机就想把若桦叫来谈谈。这个若桦几次三番的惹事，每次还都是他的卿卿出面给收拾烂摊子。
叶袅除了若桦这个不着调的哥哥还有个永远面无表情的妹妹，去年陈耀在叶袅家中过年，他一个外人都能感觉到叶袅妹妹叶姌对若桦的敌意。
如果说叶袅还能搭理一下若桦，那叶姌就是句句话里带刺，已经到了不能和若桦呼吸同一片空气的地步了。
起初他还觉得叶姌有点过分，但直至若桦每次闯祸都需要叶袅来善后的时候，他才觉得叶姌真是干的漂亮。
“哥哥别生气，你要是打他的时候轻一点，残废了咱们还要花医药费。”叶袅感觉到了陈耀的怒意，讨好的握住了他有些颤抖的手。
傻丫头，陈耀怜爱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周建中的声音从病房门外传了进来。
叶袅一下子脸涨的通红，她现在穿不了衣服，怎么好让爷爷进来。
陈耀眸色一暗，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出去和他说，你别乱动。”
周建中和若桦就站在门口，见陈耀出来，周建中着急的想进去看看孙女的伤势。
陈耀轻咳了一声平静的说道，“周老，卿卿创面太大，穿不了衣服，她也是大姑娘了，您…”
周建中愣在当场，“创面太大？”
他那张刚正不阿的脸上一下子慌了神，看向陈耀的神情都多了几分急切，“那是多大啊？”
站在周建中身后的若桦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低着头不敢看陈耀投来的目光。
“咱们去个安静点的地方说。”
三人来到走廊拐角，陈耀简单说了叶袅的伤势和事情的真实经过，他话说完的时候周建中的脸已经能黑的滴出墨汁了。
“混账东西，你是不是想要了卿卿的命！”
周建中克制这音量，一巴掌打在若桦脸上，“多少次！多少次你惹祸都是卿卿两姐妹给收尾，谁欠你的吗！”他一脚踹在若桦腿上，“不要以为若白杨疼你，惯着你，我不吃那套。”
周建中显然是气疯了，什么风度教养他都不要了，一想到自己懂事的孙女受到这种无妄之灾，还肯定会留疤，再怎么说叶袅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他用手指着若桦，“你再惹一次祸就别在部队待着，乐意滚哪滚哪去。”
若桦本还受着，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声音也高了几分，“你们都喜欢叶袅，我不是爸妈生的吗？我现在就滚不碍你们的眼！”
看着跑远的若桦，周建中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讨债的啊，真是来讨债的。”
陈耀眯着眼对若桦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他扶着周建中坐下，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周老，这段时间我想照顾卿卿，我了解她的饮食起居，她现在不方便，找护工怕是也不能合她的心意。”
周建中拍了拍他的肩膀，陈耀是他挑选的人，虽然年纪比叶袅大了点但会疼人，这一年陈耀的所作所为他也都看在眼里，“好孩子，回去陪卿卿吧，去吧。”
做完了皮试叶袅见人还没有回来，心里不由的就多了几分烦躁。
拿出手机，看见了爷爷给她的留言。
陈耀怎么还不回来？刚要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就看见陈耀提着大包小包的进来，又从门外拖进来一张行军床。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特护病房又是单间，有独立卫浴空间又大，多一张床也不显得拥挤。
“小媳妇生病了，我当然要照顾，不然呢卿卿想让别人看你光屁股的样子吗？”
陈耀利落的放下东西，行军床是他让周老送来的，他把东西收拾好，看着一脸羞涩的叶袅，“羞什么，你身上我哪没看过。”
叶袅被那句小媳妇弄得不好意思，侧过头不看陈耀。
叶袅年纪小，陈耀还没有丧尽天良到对一个没成年的小女孩下手，但就像他说的看还是看过的，毕竟…这半年都是他在给叶袅搓澡。
小丫头去了一趟北方回来后就拉着他让他三天两头的给自己搓搓，陈耀只觉得这辈子所有的忍耐力都放叶袅身上了，可这小姑娘还时不时撩拨他。
日子还算好过，白天陈耀就陪着叶袅聊天玩扑克看电影。
如果不是在医院，叶袅没有受伤，他俩还真有种在同居的感觉。
到了晚上医生会发一片止疼药，但叶袅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每到深夜痛苦似乎成百上千倍的放大，他能听见叶袅压抑的喘息声。
“卿卿？”陈耀察觉到叶袅似乎想起身，屋里的窗帘没有合上，借着月光他能看见叶袅挣扎着想起来。
“哥哥，对不起啊把你吵醒了，我想去上厕所。”
她的声音都是抖的。
叶袅死活都不愿意插导尿管，每次想去洗手间就提前十分钟起来，即使她的床离洗手间不过就是几步路。
但这几步路此刻在她眼里却是格外的漫长。
陈耀起身扶着她，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过去，他扶着叶袅坐在马桶上在帮她关上门吹着口哨，他知道叶袅怕羞不想让他听见尿尿的声音。
他听见叶袅轻咳一声，就又赶紧回去，让叶袅握住胳膊借着力起身。
他在察觉出叶袅为了减少上厕所的频率不怎么喝水，不怎么吃东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卿卿，你不用觉得麻烦，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纠结再三叶袅看着那晒黑也难掩帅气的脸有些害羞的点点头。
陈耀摸了摸叶袅的小脑袋，“快点好起来卿卿，好了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陈耀照顾的尽职尽责生怕叶袅呆的不舒服，没几天叶袅的身上开始结痂，半个身子紧绷的厉害，又痛又痒，这次晚上连止痛药都不好使了。
陈耀对她的小脾气都忍着受着，变着花样的给她找好吃的，哄她开心，看叶袅疼的额头冒汗，真是恨不得自己能替她疼。
“哥哥，你会不会嫌弃我，我都不好看了。”叶袅难受委屈的瘪嘴，她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照了镜子，回来就闷闷不乐的。
陈耀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黑亮的眸子里满是爱意，“我的卿卿最好看。”他爱怜的看着病床上的小人儿语气中带了点委屈，“在卿卿眼里我就那么肤浅，只看外表吗？”
叶袅歪着头，大眼睛眨了眨疑惑的看着他，仿佛再说，你难道不是吗？
小傻瓜，陈耀拿着打湿的毛巾轻柔的帮她擦着身体，“卿卿后悔了吗？”
后悔？叶袅这些天想过很多，但还真没有后悔过。
看着叶袅摇头。
“如果不是若桦放的火，你还会救人吗？”
“会！”叶袅目光坚定，不似刚才耍赖的样子。
她在部队长大，打小就励志成为一名军人，保卫国家，保护人民，事情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其实……身上也并不怎么疼，她也不在乎有没有疤，只是她想让陈耀多疼疼她，再多一点。
歪头看着因为照顾她消瘦了一圈的男人，突然良心发现，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可怜了？
“哥哥…”
其实我不在乎这些的……
叶袅没说完的话被陈耀尽数吞进舌尖，陈耀吻的温柔又霸道，直至口中最后一丝空气被掠夺待尽，陈耀才恋恋不舍分开，看着那被自己吻的嫣红的小嘴，眸色一暗。
“阿耀～”叶袅还有些喘，本来好看的眸子带了几分勾人的媚色，看的陈耀心里刚熄灭的火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凑了过去，一个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最终停在那嫣红的唇瓣上，他轻轻啃咬，低声问那被亲的有些目光迷离的小人儿，“卿卿真觉得我是圣人吗？知不知道我都快憋炸了？我的卿卿那么可爱，身上那么软。”
他的呼吸变的急促，亲吻的力度也加重了几分，“我爱你啊卿卿，乖乖的快点好起来好不好，我的宝贝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美的。”
叶袅被亲的发懵，陈耀并不是一个喜欢把爱挂在嘴边的人，他疼爱叶袅，即使叶袅性格并不像表现在外人面前的那般好，哪怕她性子极端偏激常常会伤害她自己，但陈耀还是用自己的爱一点一点影响着叶袅。
“哥哥你真好…”叶袅看着他黑亮的眸子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乖卿卿，不许天天想没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