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麻烦(上)
我木着脸,把一直面带微笑的江浸月送出了房门。我当然没有唱,一个大男人这般演唱在我看来十分的羞耻,这种感觉就好比在人注视下尿尿,尤其还是当着一个大美女的面,哪怕她背着我或者我背着她我都照样尿不出来。如此这般,我愣是张嘴结舌一句没唱出来,倒把老脸憋得通红。
我只好说以后我教凤凰,再让凤凰转达给她好了。她瞧着我,笑意压抑不住沁入眉眼,直到出门时都还是如此。她说道她自小痴迷歌舞,好歌好舞就是她的神兵利器。
我瞧着她喜不自胜总算显出几分真诚,纵然是使了一点小手段,倒也没往心里去。只觉得女人都是演技派,张无忌他妈有云: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这个女人不但漂亮的要命,还是这个时代的专业演员,我只觉得自己被骗得不冤……
我送她走到院中,却发现这里聚了一大堆人,场上没有人在比武,倒是胡伯似乎在指点两个孩子武功,两个孩子正一板一眼的照做,其他人都围在一边观看。我大喜过望——我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教武功,平日的一些基本功都是万老头在教,我便只教教内功,指点指点读书。先前有人上门比武,我都让他们都来围观,过后再叫到一起讲解拆招罢了。
郑初晴倒是有教一些简单的剑法,但她毕竟年轻,本身也有不少顾忌,肯定是比不上胡百臂这样的武林大家。我便赶紧叫住江浸月,问道:“江小姐,你看能不能让胡百臂时常来指点指点孩子们的武功?呃,要不要拜师?”
江浸月面有难色,道:“凤凰妹妹若时常来我这边玩儿,我自然让胡伯用心教她,哪里用得着拜什么师?只是卢家的小公子……”
我顿时了悟,胡伯是隔壁最重要的护院,不可能长时间的蹲在我院子里,哪怕只有一墙之隔。文炼年纪虽然不大,但终究是个男子,出入隔壁总归是不妥的。我略一沉吟,道:“只教凤凰也是极好的。凤凰学会了……”
江浸月轻笑出声,斜睨了我一眼,道:“如此甚好,就是凤凰妹妹……着实有些辛苦。”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嘿嘿赔笑两声。江浸月又道:“我看公子似乎对门户之间没什么讲究?”
我沉吟片刻,道:“我当然知道拜师从来不是小事,我自己虽不太在意,但也知道别人未必不在意。文炼与我有师徒之实,我自然倾囊相授,无论以后能不能全师徒之名,我也不甚在乎。江小姐平日也会教导凤凰歌舞,她自小吃百家饭吃得惯了,是我疏忽,从未想过是否需要让她拜小姐为师,若是需要……”
江浸月却打断了我:”公子胡说什么,我把凤凰当自己妹妹一般看待,姐妹之间相互传授,哪里还需要拜师?诶?卢家小公子没有拜师吗?”
其实我是想说,拜师好说,若要如学徒一般侍奉她左右,却是休想。不拜又能学东西当然是最好。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我尚未收徒的原因。江浸月笑道:“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想,蒙公子传授乐曲,也想拜公子为师来着……”
我哈哈大笑:“李某目不识谱,若还敢厚颜收歌舞大家为师,岂不惹天下人耻笑!”
江浸月闻言亦是掩嘴轻笑,方才在屋内的种种莫可名状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此时我听到有人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我抬头看过去,却是郑初晴坐在院子的另外一侧眼神不善的盯着我。我有些诧异,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再一看,郑初晴旁边还坐着一个身形瘦弱的青年男子。
看来这是来了新的客人,看样子是郑家的人?那男子一直似笑非笑的瞧着我,我瞧着这男子眉目清秀,竟还颇有几分眼熟,一时间有些诧异。待我走到近前,刚一开口:“贵客到访……咦?”我总算看清楚了这男子是谁,赶紧改口道:“不知卢小姐大驾,有失远迎。这……怎么没人叫我?”
我转过头来找夏烟和两位妈妈,卢小姐却道:“先生勿要客气,是我听说先生正在会客,我也没什么急事,便让夏烟姑娘不要打扰先生。我也正好可以好好看看文炼。”
我苦笑道:“只恐怠慢了贵客。”我心底有些不悦,但面上未露分毫。今日竟然两番来客都没通报于我。夏烟低着头走到我身边,小声道:“大小姐不让通报,扯着少爷在一边说话,奴婢本想偷偷来找老爷,却听到江小姐在唱歌,于是就……”
我顿时了悟,两个妈妈一个盯着文炼,一个贴着胡伯。万老头和小冯都不在院子里,想必是见了这么多年轻女客都避开了。夏烟想来找我,却以为我和江浸月正在歌舞作乐,不敢打扰。江浸月也走了过来,和郑初晴打了招呼。卢小姐则上前亲热的携了江浸月的手,道:“早闻江大家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是幸何如之!”
江浸月估计是听到我喊了“卢小姐”,被一“青年男子”拉住手到也没慌,笑盈盈的道:“这位妹妹便是卢将军的千金?妾身只不过在江湖上微有薄名而已,可当不得小姐夸赞。”
卢小姐眼睛亮亮的,道:“……方才在院子里,听江小姐一开口,便知盛名之下向无虚士!江小姐来樊阳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可曾安顿好了?可有闲暇来将军府……”卢庭钰说道此处却突然收了声,敛了喜色,瞧着有些低落。估摸她是想到了将军府现下只怕不太方便,卢将军仍被扣在首邑衙门没有消息,将军府亦是前途未卜。
怜影此时也走了过来打招呼行礼,她曾藏身过郑初晴的院子,还和郑明远似乎有几分交情,但此时说话却有些拘谨。不过郑初晴一脸淡淡的,话也回得极少。我总觉得怜影眼神总在郑初晴和卢庭钰身上打量,然后便有些出神。我请诸人都去屋里奉茶,江浸月婉言谢绝,客套数番,便带着怜影凌音和胡伯一起离去了。我看卢庭钰乔装前来,想必有事,便请了她和郑初晴回到屋里坐下,让夏烟重新奉茶。
卢庭钰简单的品了一口茶,然后便叹了一口气。她年纪还不如郑初晴大,这副样子着实有些装老成了,我看得有些好笑。我瞧不出她的来意,便看了一眼郑初晴,她却绷着一张脸,似乎不是太开心,也没回应我。我只好微笑道:“大小姐可是在担心将军大人?”
卢庭钰脸色数变,似乎想发作,又似乎忍了回去,瞧得我莫名其妙。最后她又叹了一口气,道:“先生可知,数日前你打伤肇郡李家三虎,惹了多大的麻烦?”
我“啊”了一声,暗道原来是因为此事。卢庭钰接着道:“我听到此事的时候,真真是吓了一跳。我早知先生武功卓绝,却没想到已到这般境界。只是我父亲曾时常说道,江湖险恶,人心更是难测。明枪易躲,暗箭却难防。先生艺高人胆大,自是不惧风浪,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先生,过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能助先生一臂之力的地方。”
卢庭钰说话倒也算是客气,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责备我见色忘义,胡乱出手捅娄子惹麻烦,说我仗着色胆只顾着护美人。总算是她瞧着她似乎很喜欢欣赏江浸月的面上,说的还算委婉。
我其实何尝不知不该打伤肇郡三虎,这下李家也得罪了。我听说四大世家里,李家因和皇家有亲,向来做事霸道蛮横。自郑家没落之后,就数他们高手最多。只是当时情况着实凶险,我若留手,只怕自己都难以身免。我心里着实不快,但又觉得强硬回击一个对自己也是好意的小女孩儿,面上不太好看,也显量窄。
我按下心气,斟酌再三,也叹了一口气道:“大小姐说的是。李某其实只是一市井闲散人,只想着抚养先师遗女安稳长大,并无他求。如今惹了这么大的乱子,打了李家的人,想安稳度日也难了。我并不熟悉李家的作风,也想知道事已至此,李家会有什么反应?可否会回来报复?还望大小姐指点一二。”
卢庭钰道:“李家三位叔伯眼下不知去向,似乎是离了樊阳城,但他们在城里的住的客栈却并未退房。李家毕竟在肇郡,会有什么反应也没那么快。只是……眼下卢家内部却为此事吵成了一锅粥。
我吃了一惊,道:“这……这是为何?”
卢庭钰道:“先生可知,自从先生接走文炼,夺走万钧,在江湖上名声大噪。不知道有多少好胜或者说好事之人,想来樊阳见识一下先生的武功。我卢家为此事,年轻一辈精英尽出,在樊阳各要道四处拦截劝阻江湖散客,以求保先生安心护佑文炼不被侵扰。这些天来,来找先生寻衅的人比来拜访陌上芳菲江大家的人都要多,但大多都被卢家子弟给“劝”走了。天门派和卢家向来交好,李家和卢家亦是同为世家也是姻亲。是以他们来樊阳我卢家也没有过多约束,没想到先生全都遇上了。”
我默然无语。卢庭钰又道:“先生教训了主动上门来的天门双壁倒也罢了。家父和天门派掌门向来交好,这事揭过不难。只是先生前些日子重创肇郡李家的三位叔伯,引得族中长辈震怒。先生为文炼出头一事江湖皆知,在外人眼里,和“卢家派人打伤了李家的人”,没什么分别。两家向来交往甚密,关系也不错,这笔账卢家岂能认之?另外家父如今被扣在首邑衙门,还指望李家朝堂上的人为家父求情呢……如此一来……”
我垂眼叹了口气,总觉得有些不敢抬头卢庭钰的眼睛。卢庭钰接着道:“如今卢家内部为此颇有分歧,有人认为文炼只不过是一个上不了族谱也见不得光的孩子,不应该为此得罪李家,甚至还提议卢家派人拿下先生送与肇郡去请罪。有人则认为文炼无论如何也是卢家骨血,先生并非卢家人,且收留卢家孩子于卢家有恩。卢家也并非李家附庸,无需处处看脸色赔小心。李家若来报复,卢家还需出头相护。有人认为文炼既没入族谱,就不是卢家的人,先生如何行事与卢家无关,李家也无话可说……总之,卢家现在为此事内部争论不休,但祖父已经决定撤回各家子弟,不再管文炼的事了……昨日晚上先生说有许多高手四下出没,便是卢家召回子弟……说是李家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卢家必须表明姿态。”
我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烦躁。若是只有我和凤凰两人,李家的人打了也就打了,我带着凤凰就算浪迹江湖,以我的身手,难道还能让凤凰饿着?只是总觉得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还希望她以后能正常嫁人生子。再者文炼这孩子我既已接下,总得安置好他才是。但话说回来,正也是因为文炼在我这里,卢家才会费这么多功夫,扯这么多皮。
我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事已至此,大小姐若有怨怼,李某也无话可说,只觉有负将军重托。肇郡三虎是我亲手打伤,若李家要来寻我报复,我自然自己应付,无需卢家出头。只是将军重托,总归还需好好交还给将军才是。也不知道大小姐现在是否能联系上将军,若是不便,我带着文炼亲自去一趟柏岭崔家,好歹要把文炼交到崔夫人手里。我听说柏岭崔氏颇看重子嗣,想必定能护文炼周全,又能远离这场是非……”
卢庭钰面色微变,当即站了起来,道:“先生何出此言!我并无责怪先生之意。父亲离去前曾亲口和我说过,既然把弟弟托付给了先生,只要先生尽力,无论结果,将军府便上下深感先生大恩。况且眼下虽然卢家不再明里暗里相护,但只要父亲无事,将军府还在,便会全力协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