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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崔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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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卢文炼早早的就到了院中候着,这回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独自来了,明里暗里都有人跟着。看到我牵着凤凰出来了,卢文炼就立即面露喜色,挥手叫身边的护卫下去了,然后跑到我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

    我笑道:“怎么,今天不打算上来就抱我哭求了?”凤凰也听的噗嗤一笑。

    卢文炼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没接这句话。

    我又道:“我昨天想想不对,你上来就哭着抱大腿,是谁教你的?”

    卢文炼倒也干脆道:“是我娘教我的,每次娘舍不得爹爹走,就给我使眼色让上去哭,哭完总能留住爹爹。昨天她连使了好几个眼色……”

    凤凰听了不高兴了:“好啊,昨天你在作戏来着!哭的那么难看也不知羞!还害的我也哭了!”

    我不动声色又问道:“那你今天为何不哭了,你娘可是又说了什么?”

    卢文炼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娘说先生心慈,是好人,又是高人,若是先生执意要走,也没人拦得住。若是昨夜没走,就肯定愿意留下来教我了。”

    “所以,你就一大早来看我还在不在咯?”我懒洋洋的问道。

    卢文炼道:“正是。”

    我笑道:“那你究竟是舍不得我呢,还是舍不得你师叔?”凤凰气鼓鼓的,跟着哼了一声。

    卢文炼倒也没傻到家,答道:“当然是……舍不得师父和师叔。呃?”卢文炼突然明白了什么:“师父你答应收下我啦!”

    等到卢将军和崔氏来的时候,我和凤凰卢文炼均已用过了早餐,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叙了好半天的话。夏烟站在凤凰身后,时不时也会插上几句。我并没有留心听孩子们都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样子,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有过的温馨。

    双方见过礼之后坐下,我让夏烟和凤凰一起去上茶。双方客套完之后,我直接道:“我师长青先生,确有遗命,要我三十五岁之后再收徒,我不敢不尊。”我说完顿了一下,卢将军和崔氏面色如常,卢文炼则有些紧张。我继续道:“不过,文炼这孩子我瞧着和我颇为有缘。我想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的说法,文炼可以是我的学生,想学什么,只要我会,我都可以教。但名义上我不能收徒,文炼叫我先生即可。我今年二十有三,若我们真是命中注定要做师徒,十二年之后便可全了这场缘分。”

    卢将军还未说什么,崔氏却面露喜色,急急拉了一把卢将军的衣袖,起身道:“那妾身就先行谢过先生了。”说完深深福了一礼。

    我也起身虚扶一把道:“不敢,不敢!夫人不必多礼。只是,李某还有条件。”

    卢将军道:“先生但说无妨。”

    我笑道:“大人想必也知道了,我和师妹自小相依为命惯了,一直便在市井厮混长大,在将军这样的世家大户中颇感拘束,入府来这段日子鲜少出门,唯恐触犯了大家的规矩。昨日还得罪了郑夫人。大人既即将出征远行,李某和师妹只怕是不再适合在府中居住了。”

    卢将军接口道:“先生所虑极是。卢某早已预备好了一处院落,赠与先生充作束脩,再过几日就收拾好了,先生就可以住过去。”

    我本意只是想卢将军给我安排一个住处,没想到开口就是赠房产,有钱人手笔可真是大,可不是我狮子大开口。凤凰听了插嘴道:“那个院子有现在这个院子大吗。”

    我叫了一声凤凰,目视她示意她不要插嘴。

    崔氏却笑道:“不妨事。新的院子比现在这个院子大得多了,小妹妹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

    卢将军开口道:“我听闻令妹年方七岁,就已经跟你修习内功,不知……”崔氏立马丢了个眼神给卢将军,卢将军随即闭口不言。

    我颇觉古怪,面上不动声色,只道:“凤凰从小体弱多病,把我折腾的够呛。我教她内功只是为了她能强身健体,好好长大,省些麻烦罢了。”

    崔氏立即点头道:“是了,文炼小时候也是小病不断,可不省心了。大人又时常不在身边……”崔氏接口絮絮,竟和我扯了半天的育儿经验。呃,这时代男人和女人交流这个颇为古怪,崔氏也不觉尴尬,我倒无所谓,我经验也算丰富,陪着她就这个话题也聊了半天。

    正聊着,忽听到外面又开始纷闹,只听到一个女声尖锐的喊道:“我征西将军府上,居然还有我家夫人不能进去的地方!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阻拦!”

    我目视卢将军,卢将军和崔氏对了一眼,崔氏立马起身,在几个护卫的带领下,翻墙走了。我两世为人,也没见过女人被抓奸翻墙走的,真可谓是小妾会武术,正房挡不住哇……

    不多时,便看到郑夫人带着人杀了进来。她气咻咻的尚未开口,我赶上前去行礼道:“李某见过夫人,不知夫人……”

    郑夫人依旧眼皮也不夹巴我一下,目视卢将军,开口打断我道:“那贱人人呢?!”

    卢将军面沉如水,一言未发。卢文炼却忍不住忿忿起身,被凤凰一把又拉着坐了下来。郑夫人哼了一声,道:“小贱种也在这里!”伸手便要去拿人。

    我抢在卢将军反应之前,把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道:“这是在下的学生,夫人可是又要动手?”

    卢将军也开口斥道:“你好歹也是大家之妇,怎地满口污言秽语!”

    郑夫人脸色数变,可能觉得在外人面前撒泼不太合适,也可能是想到动手也讨不了好去。终究是摁下怒气,生硬的问道:“好罢,那你来这里作甚?”

    卢将军哼了一声,道:“我与先生有要事相商,难道还要先告诉你?”

    我立马接口打圆场道:“夫人,大人找我有要事相托,我却觉得难当此任,故而已向大人辞行。”

    卢将军反应也很快,道:“先生莫要心急,再留几日考虑一下吧。”说完便站起了身子作势要走。

    我立马起身行礼道:“大人,夫人慢走”。

    我和卢将军一唱一和,转眼就送客。卢将军既要走,郑夫人自然只能跟着。郑夫人道:“那这小……”卢将军怒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出门了。郑夫人恨恨的看了一眼卢文炼,我立马挪过身子挡住了郑夫人的目光,依旧保持行礼姿势道:“恭送夫人。”郑夫人只得悻悻而去。

    送完人,我回到屋里坐下,喝了几口茶。卢文炼面上仍有不平之色。我问他现在是不是明白自己的身份了,他一下子颇为沮丧的垂下了头。

    凤凰却有些不以为然,道:“这又怎么样,我娘是谁我都不知道,你娘好歹也是大家之女,有父母疼你爱你就很好了呀。我有哥哥就够了。”说完又笑嘻嘻的抱着我的胳膊。

    我轻敲了一下凤凰的头,道:“不要胡说八道。你以后自然就知道了。”又对文炼说到:“文炼,英雄不问出身,你是个好孩子,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时我又听到有人翻过墙身的声音,却是崔氏去而复返。卢文炼立即站了起来,表情却有些复杂难言。

    崔氏道:“先生说的不错,只有我错了。”说罢也是一脸苦涩。卢文炼迎了上来,哽咽的喊了声娘,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崔氏搂着卢文炼轻声安抚了一会儿,然后丢了个眼色给夏烟道:“莫要哭了,随夏烟下去净一下脸罢。”夏烟就带着卢文炼下去了,他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我和凤凰。

    我拍了拍凤凰的后背,道:“你下去哄哄文炼,让他别哭了。”凤凰也便乖乖的出去了。

    我坐了下来,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道:“好了,崔夫人有什么话,便请说吧。”

    崔氏收了满面的凄苦之色,微微一笑,坐回了她之前的位置,也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道:“郑氏我从小就听说过她,一直都是脾气大却没什么脑子,武功也只马马虎虎,在族内也不过是出身地位平平的郑家三房,卢郎被逼娶她,她能生个女儿算她运气不错了,我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

    我继续喝茶,道:“夫人,我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也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崔氏也继续喝茶,道:“郑家不想我和文炼进门,但卢家和崔家却只是不想我进门。崔家只想抓我回去,郑家却还想除掉文炼。”

    我道:“崔夫人的意思是,郑家才是最大的威胁,要我提防郑氏是么。我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我就算答应了教文炼,也并不等于要卖命给卢家。”

    崔氏脸色严肃起来,摇了摇头道:“先生入卢府一月有余,行事不亢不卑、有节有度。先生与令师妹虽然出身市井,但无论是面见将军、将军夫人、还是我,既从不行跪拜礼,也不会出现平民的敬畏之色。令师妹虽然年幼,但懂事得体,活泼大方。这份气度便已不凡。”

    我默然无语。我虽然前世也没见过几个大人物,但我见识过两世为人,见识过现代社会各种高科技,见识过神奇的武功,见识过让人毛骨悚然的傀儡术,自然不会对将军有什么敬畏。跪拜礼更是绝对没有这个习惯。至于凤凰么,我看她就是年纪太小缺心眼,可谓是无知者无畏……

    崔氏站了起来,开始踱步,又道:“先生有气度有教养,武功更是出类拔萃,我随卢郎多年,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先生这般无处着迹的武功,几大世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卢文焕也不是你的对手。我和卢郎说,先生这般年轻,这般人才,投身将军府,必须弄明白所求为何,若是求官,求名,求色,皆可为君所用。若只为求财……”

    我笑了笑,接话道:“若只为求财便如何?”

    崔氏道:“先生师妹疑似中术,你四处寻医,左邻右舍均解囊凑钱给你师妹治病,求财也只是为了救命。若非你因此欠了许多银钱,先生想必也不会来到将军府吧。”

    我点头称是,道:“上次将军问我,我就说了只是求财,想是大人觉得难以置信。夫人既然早已经调查清楚了,此事又早已说明,今日再说此事又是何意?。”

    崔氏微笑道:“先生入府之后,将军给的月例,先生只留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拿出去还给了四邻。”

    我亦微笑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崔氏道:“先生大约束发之后开始独身抚养孤女,身怀绝艺却从不显露人前,平日里帮忙做事勤快能干,闲暇之际还会教邻家稚童、青壮识字,四邻皆称先生温厚。甚至有好几户邻家不介意你带着一个女孩儿,愿意把女儿许配给你,先生均一一婉拒。我曾派人查访,那几户女儿里好几个颇有颜色,想来先生也不贪色。”

    我只是笑,端起杯子又喝了口茶,没有回话。

    崔氏继续道:“先生这般武功高强,兼又有情有义,这样的人物,若不求官不求名不求财色,只怕不会甘心供人驱使。”

    我大笑,道:“夫人真是说笑了,我若无这一身武功,就算再有教养气度,只怕夫人看都不会看我一眼——一个带着拖油瓶的普通布衣罢了,谁又在乎你是不是有情有义!谁又没事去查你的生平周遭!”

    崔氏笑道:“先生这话倒也没错。”

    我道:“夫人心智过人,手段非常,我已经见识过了。夫人看中了我什么,我也有个谱了。我现在有个问题想问问夫人。”

    崔氏道:“先生请讲。”

    我道:“夫人说卢文焕是几大世家年轻一代中的翘楚,我看似乎还不及将军大人。夫人那天露了一手掷枪神技,想必也算是崔家的高手。”

    崔氏有些疑惑,道:“大人从小便刻苦,从军后更是在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功绩,自然还不是年纪尚轻的文焕可比。至于我也一样,跟随大人杀敌多年,功夫在族中并不算高,但也从来没搁下。”

    我呼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刚才我看到郑氏走的时候神色诡异,墙后又看到身影闪动,似乎有埋伏,夫人恐怕要小心一点。”

    崔氏愣了一下,道:“我方才就从墙外翻进翻出,并无可疑啊。再说大人也……”

    我突然直接抓起手边的茶杯,扬手甩向了崔氏。崔氏陡然一惊,也不敢接,立马起身闪开。崔氏还待开口,我已经左手抓起岁月,右手出掌攻了过去。崔氏话说不出口,单手接了一掌,腾腾腾退了好几步。她尚未站稳,我又一飞脚赶来,崔氏只得举起双手再接了我一脚。这一下顿时飞出了屋外,崔氏勉力站住,感觉似乎一口气还没调过来。

    我快步走出屋外,刚才的茶杯摔在地上的声音已经惊动了夏烟和两个孩子,我目视夏烟,道:“还不呼救?”

    夏烟并未看到是我击退了崔氏,以为是有外敌,楞了一下之后便高呼道:“大人!……”

    我哈哈一笑,接着继续单手攻向崔氏。果然,只不过片刻,就见卢将军拿着从空中飞掠而来,直奔向崔氏。那速度逾若奔马,看得我好生眼熟。卢将军在空中拔剑,剑鞘朝我激射而出。我直接用手接住,右手持剑鞘攻向卢将军,左手继续攻向崔氏。我把崔氏和卢将军隔离在两边,左手攻向崔氏的手法越来越急,右手则招架卢将军也越来越凶猛的攻势。

    卢将军眼见崔氏就要招架不住,面上愈发的焦急,这表情我亦似曾相识。我心念电转,顿时脱口而出道:“那天夜里屋子里的将军家眷原来是崔夫人!”

    卢将军和崔氏均愣了一下,但并没有接话。我抽手后退闪出空间。卢将军立马过去扶住了崔氏,急急问道:“你怎样?”脸上还有几分疑惑。崔氏只摇了摇头,却没答话,瞅了一眼夏烟的方向,夏烟一脸惊讶惶恐。两个孩子站在一边看着,卢文炼长大了嘴巴,凤凰却笑盈盈的看着我。

    我颇觉奇怪,但也未及多想。从院子里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枪丢给了崔夫人,崔夫人一言未发,一脸凝重拿起枪抖了几个枪花。卢将军则有些蒙圈,却听见崔氏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卢将军立即举剑先行攻了过来,崔氏落后一步,紧紧的也跟了上来。

    卢将军和崔氏的配合显然久历风霜,端的是老辣犀利无比,卢将军攻近身,崔氏拉开一点距离,长枪如毒舌吐信一般,比那天见识的两个郑家小姑娘的配合高了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可是上过战场见过不知道多少血的组合,只是卢将军上战场应该用的也是长兵器而不是佩剑,一时我也没讲究那么多。

    我其实颇有兴趣好好观摩一番的,但此时却没有这个闲心。只见卢将军挥剑斜劈,崔夫人长枪则从另外一侧到了,我左手倒转抓住岁月剑柄,发力将卢将军的剑带向崔夫人那一侧,长剑被我荡开正好格住了长枪,我顺势转身,立马掷出右手的剑鞘,剑鞘飞过卢将军身侧,击中了他身后崔氏的缺盆穴。我再转一圈一个飞脚踢中了卢将军的手腕,长剑顿时飞出,直插在身侧数米的一堵院墙上。剑身嗡嗡,长枪与剑鞘一齐落地,崔氏委顿坐倒,卢将军一脸震惊,甚至忘记了去扶一把崔氏。

    我呵呵一笑,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向一边惊呆的两个孩子招手,凤凰毫不犹豫,文炼也只略一迟疑,均快步到我面前。夏烟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跟着卢文炼过来了。我对着文炼遥指了一下崔氏,文炼便点了点头,带着夏烟过去了。我低声吩咐了凤凰几句,凤凰乖乖答应,敛了笑容,跑去了院墙边尝试拔剑。凤凰跟我修习也有一年多,力气很是不错,试了几次便拔出了长剑。

    凤凰用衣袖擦了擦剑上的灰,走到卢将军身侧,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把剑举过头顶。卢将军脸色数变,倒也没为难小姑娘,接过剑递给了站在一旁服侍的夏烟。凤凰送完剑后就回到我身侧,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又朝着卢将军和崔氏行了一礼,道:“大人慢走,夫人慢走。文炼明日再来吧。”行完礼,便转身带着凤凰回屋去了。

    崔氏脸色苍白,自始至终,均咬紧牙关一言未发,只紧紧的抓住了卢将军的手。卢将军有惊有怒也有话想说,但看崔氏的反应,带着一肚子疑惑没有再说什么,只在我行礼的时候敛了怒色面色如平的朝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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