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翌日一早, 林意与谢辞已与其他人汇合，由青黛接引众人前往天洗池。
一路风平浪静。
林意远远就看到了悬在半空中的天洗池，比起昨日在高台上所见虚影, 亲眼看着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天洗池给人带来的震撼。
也更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甚至不如溅起的一片水花。
姜慎率先御风而起落到天洗池上空, 衣袂翩飞，神情冷肃，美丽且强大。
自她之后，原定参与破解封印的人也纷纷动身朝既定的阵法而去。
发簪大小的破月重新出现在谢辞手中，他轻轻用破月挽起林意的长发, 低声嘱咐了几句, 林意点点头，站到了裁决司的人群中。
她抬起头看着在阵眼中的人，仙门的人至少占了四分之一, 不怪这次这些大家族同意仙门参与。
其他各世族与仙门间泾渭分明，此时一起进内城的裁决司长老和各仙门掌门去了不少，周围一下就冷清了下来。
林意心中还想着昨晚谢辞与她说的话, 青黛已慢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林姑娘，借一步说话如何？”青黛脸上带着笑。
林意回神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阵法中的谢辞。
不等她说话, 青黛又继续说道：“破解封印不是易事, 一时半会破不了, 我只与你说几句, 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林意藏在袖子里的手摸了摸装在里面的机栝，她了解谢辞，谢辞虽然说青黛确实是赤霞涧的人，但显然并不信任青黛。
“这里说不行吗？”林意委婉拒绝了。
青黛环顾四周，笑着与林意点点头, “可以。”
只是声音渐渐压低了。
“谢辞母亲谢晏然是我表姐，算起来我还是他的长辈。”青黛低低笑了一声，转过的视线带了些审视的味道，“你知不知道当年赤霞涧被屠的起因是什么？”
林意拧眉，为什么这两天这么多人动不动就问她知不知道这个，知不知道那个？
青黛背着手，目光远眺，也不知在看哪里。
“外面公认的说法是赤霞涧以天洗池为引，屠戮他族。”青黛目光渐渐转向宛若神迹的天洗池，“当年赤霞涧之主谢澜以天洗池有异为由，邀了当时最强的几个大族前往查探，没多久陆续收到了求救消息，援兵赶到时已为时已晚，所去之人，除谢澜外无一生还，天洗池也消失了，唯一的发现就是姜成天留下的一段印记。”
“姜慎的父亲？”林意问道。
青黛回头回了林意一个笑，“是，印记的内容我不知道，但从那天后，赤霞涧便成了各族的公敌，姜慎率人……”她低下头，似一直笑着，“赤霞涧从此覆灭。”
青黛目光锁定在林意身上：“谢辞的母亲，族人尽数死在姜慎手中，连他也成了姜慎儿子的养料，可他现在却一点复仇的意思也没有，是因为你吧？”
林意怔愣片刻，她感觉青黛看自己的眼前就像是在看一个红颜祸水，这还真的是够抬举自己。
可一想到从青黛出现一直都是在想方设法引谢辞复仇，她随即沉下脸。
“仙君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他自有自己的打算，赤霞涧的存亡与否都不是仙君造成的，你不可以用赤霞涧去绑架他。”
听了林意的话，青黛神色微动，有点没想到林意会直接这样呛自己。
“我不犯人人不犯我这套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行不通的。”她深深看了林意一眼，“你这是在害他。”
话不投机，林意不想再和青黛继续说下去。
就在这时，她余光瞥见有一群人朝着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好巧不巧，为首的又是个熟人。
施壑红着眼瞪着林意，不等她开口便先发制人，“妖女，你把余思姑娘怎么了 ！”
施壑的嗓门够大，周围注意力都在阵法上的修士不少都看了过来。
一句话，足以让林意看明白局势。
那个余思出了问题，这人以外是自己干的。
旁边不远的九尾狐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林意身边，而他头顶上的小凤凰拍拍翅膀就朝施壑飞了过去，九尾狐知道这胖鸟上去肯定要吐施壑口水，尾巴一甩，把小凤凰卷了回来。
林意瞥了施壑一眼，“你的人好手好脚的丢了，却来问我要人？”
施壑让手下从后面带出了几个人，“你别想狡辩！余思姑娘那么怕你，若不是你用了什么巫术，怎么可能去找你！昨晚这么多人都看见余思姑娘魂不守舍去了你的院子，然后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几人纷纷点头。
林意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昨晚那个在拐角一闪而逝的人影。
那个时候刚好玄月来找了她，然后她就去见了慕子霁。
如果将他们搬出来，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意并不想和他们沾上关系。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贼喊捉贼，既然你说我有问题，那便拿出证据，我没有必要自证清白。”林意端着姿态，孤冷高傲，乍一看还真能唬到人。
“啾啾啾！”小凤凰兴奋地在九尾狐尾巴里叫了起来。
施壑怒极反笑，伸手指着林意，正要说话，一只纤细的手温柔地将其拉了下来。
施壑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身边的余思。
余思脸上带着苍白的笑，眼角挂起了泪珠，“昨晚我想了很多，昨天的事是我误会了林姑娘，所以想着去当面给林姑娘道歉，谁知道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结果越走越远，天太黑，我太害怕了，就藏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施壑被余思迷了心，顾不上其他，立刻关心起她来。
她看了看被施壑护着的余思，在她看来，这个余思，浑身上下都很奇怪。
施壑带人离开，闹剧暂且结束，林意周围也安静了下来。
被留在外城的人陆陆续续也到了，仙门这边渐渐也有了点人气。
人群中，林意一眼就看到了笑容爽朗的乔小冰。
乔小冰察觉林意的目光，脸上笑容更甚。
林意正想过去好好“问问”乔小冰，身后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林姑娘，我想和你聊几句可以吗？”
林意回头，看到不远处站立着的慕倾燃吓了一跳。
慕倾燃立在那里，面容依旧俊美，可却面色憔悴，形容枯槁，空洞的眼神没有一点生气，像行将就木的老人。
失魂落魄的样子与林意第一次见的时候判若两人。
林意是很讨厌这个叫自己土狗的人的，但她在他的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波动。
“好。”她应了下来。
慕倾燃伸手指了指附近一个僻静的角落，林意迟疑片刻便跟了过去。
不知不觉中她悄然在附近布下了一个小幻境，刚刚差点被栽赃，她必须多个心眼。
刚刚走了两步，九尾狐忽然跟了上来。
九尾狐见林意看了他一眼，嫌弃地昵了林意一眼，“我可不担心你，你身为师父的妻子，若是被人看见和成年年男子单独说话，难免给师父招来非议。”
林意看了慕倾燃一眼，慕倾燃没有反对，林意也不在这件事纠缠，任由九尾狐和小凤凰跟了过来。
慕倾燃麻木地站在林意对面，语气却很急迫，“你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请问。”
话音刚落，她看见对面的慕倾燃的双眼木然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与此同时，破解天洗池封印的阵法停下。
林意顺着慕倾燃的视线看去，姜慎已经从阵眼中下来，她去的方向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林意认识的雪夜，另一个是她没见过的老妪。
姜慎急匆匆走到老妪面前，老妪说了两句话，姜慎便拂袖而去，而旁边的雪夜，她似乎无暇顾及。
阵法被中断，引起一片哗然。
林意听见慕倾燃低低笑了起来，她回头看着笑得无比僵硬的慕倾燃，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他的情绪起伏如此大。
慕倾燃颓败地退了两步，全身依靠在背后的树干上。
只有他知道刚刚姜慎选择代表了什么。
“在永乐城见到的是不是真的是心中最希望得到的？”慕倾燃痴痴笑着。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我早该知道的……”
他喃喃低语，仿佛陷入了漩涡中。
林意调动镜中世界力量，悄然潜入了慕倾燃的识海。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林意认出了慕倾燃记忆中的地方——永乐城。
她看见慕倾燃与尚成溪、胥晓清一起追进了永乐城，遇见了抱着兔子的自己，彻底走入了永乐城深处。
有尚成溪、胥晓清两个高阶修士保驾护航，一路上永乐城的幻境似乎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再后来，他们找到了正在与拜堂成亲的谢辞。
尚成溪拖住谢辞，胥晓清带着他离开了永乐城。
他回到了太邺，见到了一脸悲容的母亲，也见到了棺椁中冷冰冰的弟弟。
原来尚成溪与谢辞都死在了永乐城中，谢辞一死，那个虚弱的弟弟也活不下去。
在悲恸的哭声中，他却感到了许久未曾体会到的轻松。
母亲渐渐从失去小儿子的悲痛中走了出来，慈爱的目光再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上，母亲不再要求他做那个爱护弟弟的兄长。
一切又回到了小时候，没有体弱的弟弟分走母亲的关注。
林意知道，那时的慕倾燃以为自己走出去了，但其实仍旧困在永乐城中。
她感受得到慕倾燃的如卸重负，这或许真的是他想要的。
画面一转，断臂的胥晓清拼了命将慕倾燃带出了永乐城。
慕倾燃醒了，却接受不了自己经历的幻境。
林意还来不及探究，慕倾燃脑海中的画面又发生了转变。
阴森压抑的场景一点点浮现，记忆中的慕倾燃走进了一座沉重的石门。
石门开启，是一道很长很高的台阶，再往下是一座沉睡在黑暗中的石殿。
昏暗的环境中，石殿中央有什么正散发着猩红色亮光，红色只蔓延在石台周围半步的范围，看起来像黑暗中蛰伏的野兽用来锁定猎物的眼睛。
随着距离的拉近，林意渐渐看清了那个发光的是什么。
白色的光芒在红色的晶石中跳跃着，像燃烧得正旺的火焰，隔着晶石可以感受到其散发着的源源不断的生机。
慕倾燃视线在看到某个方向时定住，死死盯在了地上的支离破碎的木块上。
他走了过去，颤抖着双手将碎木块捧了起来。
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林意看到慕倾燃坐在书房里亲手雕刻了一匹小木马出来，林意依稀能够辨认出正是他在石殿中捧着的碎木块。
小木马被送到了慕秋灵手中。
再后来记忆已经到了早上，慕倾燃遇到了青黛，青黛随口问他有没有见过慕秋灵，说慕秋灵溜出去了，雪夜正在找人。
小木马上的封印还有慕倾燃的灵力，犹豫片刻，他循着灵力找了过去。
这一找就找到了石殿。
石殿中捡起木块的慕倾燃木然走到了石台旁，他将手放到了晶石上，困在晶石中的白芒似有感应跳跃着。
嗡——黑暗里的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红色晶石倒影着的巨大黑影们一步步逼近，黑暗中看不清黑影的轮廓，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告诉了慕倾燃这里发生过什么。
林意听到了慕倾燃心里的声音：她当时该有多害怕啊。
陷入痛苦回忆的慕倾燃捂着脸又哭又笑。
他知道那个石殿是什么地方。
他也知道刚刚那个老妪来干什么。
看着姜慎毫不犹豫选择了老妪，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
姜慎惊喜地抱着从沉睡中醒来的慕言宸，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
不过很快又松了手，生怕碰碎了。
慕言宸笑笑，“娘，我没事，只是睡了一觉。”
姜慎看着面色红润的慕言宸，心有一瞬间冷了下来。
不可能。
这时雪夜赶到。
“夫人，秋灵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