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林意翻坐了起来, 低头看着凌乱的衣衫，脑子里嗡的一下，刚才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虽然是洞房花烛夜, 但她不应当那么主动，林意耳根烧了起来。
一想到谢辞竟然在关键时刻变回原形落荒而逃，脸色红了又白。
房间里仅剩的龙凤烛忽明忽灭，林意呆呆地从门缝里望着外面。
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在永乐城待了这么久,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仿佛连房间里这点光线都无法融入。
敏锐的她察觉到了空气里隐隐的肃杀，不等她多做思考的时候，她感觉到周身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削弱了。
就像是所在的世界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涌进了新鲜的空气。
林意心中一凛，谢辞还没有回来。
心里涌上了一阵担忧。
心神一动, 意识回到了镜中的世界。
在置身镜中世界的一刻，林意被震撼了。
镜中那个世界早已不覆一望无际的冰霜, 林意在其中看到了永乐城，看到了醉梦云居, 以及隐藏在幻境后的全貌。
永乐城被复刻进了镜中世界。
那是一个玄妙无比的地方, 在林意的控制下，永乐城消失在她眼前, 然后又一点点被搭建起来。
永乐城就像是一棵巨大的古树, 灵力是它的根，用灵力蕴养着的幻境是他的枝叶，因为灵力的存在，那些枝叶才有了血肉，才会无比真实。
林意看完永乐城的制造幻觉的方法, 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刚才有一瞬永乐城的力量被削弱了，显然是有人破了幻境或是对永乐城做了什么，而到现在谢辞还没有回来，她不敢多留。
几步走到门口，她又折了回去，抱起了小凤凰。
刚刚走出房门，她看着生活了这么久的院子，眼神有些怅然，除去最开始的样貌，很多东西都是后来她也谢辞一起添置的。
她有些舍不得。
但在这个念头生出的一刻，林意就调用了镜中世界的力量，眼神从怀念中变得清明。
永乐城里的每一点空气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影响到其他人。
林意立在院中，环顾着周围的环境，目光最后落在了谢寻安的院子里，那里没有亮灯，她不知道他们是休息了还是只是幻境的一部分。
林意深知幻境有多棘手，她这一趟出去，如果永乐城不想让她找到谢辞，那多半只能是无用功。
回忆起永乐城制造幻境的方式，她立在院子逆着永乐城的幻境开始一点点将其拆除。
她看着脚下踩着的青石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片柔软的荒草地，那株漂亮的梨树也一点点被瓦解。
小院子以她为元点，消失在她的眼中。
眼前景色只能用荒山野岭来形容，而林意没有拆去的地方依旧是那个美丽的长街，
林意在这里又感受不到一丝生命存在的痕迹。
站在她袖口的小凤凰看着一幕，低声“啾啾”叫了两下，然后害怕地彻底缩回了袖中。
林意运起镜月果的力量，意识如潮水一般在永乐城中散去。
她感受着自己的意识像一张巨大的网，彻底将永乐城笼罩在其中，直到在某个方向察觉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波动。
林意转向那个方向，一边走一边脱去了累赘的外衣。
那个方向必然要经过谢寻安家，林意看着那边，眼神越发复杂，犹豫了一下，开始拆去那边的幻境。
谢寻安家的小院子消失，林意看着空荡荡的地方，有着怔愣，入眼依旧一片荒芜，并未看到半个人影。
竟然也是幻象吗？林意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她刚才在镜中世界里并没有看到永乐城是如果制造他们的，她所了解的永乐城都是建立在她的经历上。
相处这么久，谢寻安与颜容给她的感觉都太过真实。
就好像在她来到永乐城之前，就一直真的生活在这里，是活生生的人，不像是幻象，也不像被幻境操纵的傀儡。
可事实告诉她并不是这样。
林意沉下心来，继续往前。
走在荒草中，她甚至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在剥开幻境华丽的外衣后，剩下的一切都充满了死气，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
因为需要一点点拆除幻境，林意的速度并不快。
等走了一截路后，她回头看了看，大抵才到了谢寻安原来的院子里。
前方的景色渐渐褪去，还原了本来的样貌，而两旁依旧维持着长街的模样。
像是将一片汪洋生生划开，露出了水下的土地。
林意置身在其中，目光凝重地看着前方的“路”，越发担心起谢辞。
刚刚迈出了一步，在寂静的环境中林意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响声，她踩到了什么东西。
起初她只以为踩到了一截小树枝，并没有放到心上。
正当她准备继续往前时，在黑暗中，她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树，只有一望无际的荒草与贫瘠的土地。
林意低头，看到了自己脚下的一截白骨。
一共五根，细长且完整，是人的手。
红色的鞋，惨败的手骨，冷不丁看到这一幕，林意只觉毛骨悚然，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既然已经化为白骨，那便说明已经死去很久了，林意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的恐惧也去了一些。
林意对着那只手作了一个揖，本打算就此离开，但在抬头的一刻她愣住了。
因为想要快点到谢辞身边去，林意拆幻境的时候基本只拆必要的路，此时那只手只露到了小臂，剩下的皆藏在幻境中，背后恰好是谢寻安家里的那棵红枫，平日小元最喜欢飞上去玩耍。
白骨只是白骨，但袖口再熟悉不过的刺绣让林意背后发凉，那是一只拖着长尾巴的青色小鸟。
颜容说过青鸟一族最善针线，林意看过颜容的刺绣，精巧绝伦，世间独一无二。
她也记得谢寻安每一件衣裳上都会青鸟的图案。
意念一动，红枫的景象一点点被还原，林意也看清了那只手的主人。
一具干枯得只剩白骨的尸体。
一只手落在一边，一只手牢牢护在胸口前，那里是一只成年的青鸟，比起小元，体型更大，尾羽更长，也更漂亮。
林意完全能够想象得出这样的青鸟翱翔天际时会是什么光景。
可青鸟只是安安静静地卧在谢寻安怀里，与他一样，早已风化，只留了一身美丽的羽毛。
长长的尾羽散开，护着谢寻安，流光溢彩，像极了一副美丽的画。
唯独少了一根。
林意紧紧抿着双唇，目光低垂，看向了自己裙摆上的凤凰。
凤尾上那点泛着流光的青色，与眼前的青鸟一模一样。
林意想起了颜容那一句“无用的羽毛”，现在才明白“无用”原来是这个意思。
面无表情看着相拥的一人一鸟，林意看到了被他们护在彼此之间的一枚碧青色的蛋。
蛋只露出一小截，但林意看清了上面啄开了的一个小口，看上去似乎下一刻就会有小鸟破壳而出，来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
林意心中生出悲戚，在脑海中拼凑出了一些破碎的画面。
当年谢寻安因为引开太邺的人，一路被人追杀，误打误撞进了永乐城，然后永远地留在这里，成为了滋养永乐城的肥料。
生命停止在了一个美梦中。
既慈善又残忍。
就在这时，林意脚下一震，险些没有稳住身形，连着周围的幻境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股强烈的波动依旧来自那个方向。
林意来不及过多地伤感，如果走不出永乐城，她和谢辞也会变成这样的枯骨。
随着破解幻境的次数增多，林意越发熟练，速度也快了不少。
没走出太远，林意就看到了谢辞，以及与他对峙着的尚成溪。
谢辞看上去并不太好，那身与林意成亲时穿着的玄色婚服已经削去几角，让谢辞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反观尚成溪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依旧稳占了上风。
“歪门邪道。”尚成溪冷了脸。
谢辞只一声轻笑，带着几分不屑，余光若有所感地落在某处，看去却又什么也没有。
对峙片刻，两人又继续交手。
林意脸色凝重地望着胶着的战局，能够单枪匹马冲破幻境，找到谢辞，尚成溪果然不简单。
他们周围幻境濒临崩坏，已经有不少地方因为他们交手时的灵力冲击被损坏，只能用“断壁残垣”来形容。
林意有镜月果，能够堪破幻境的本质。
她看到了在式微的幻境下，是蠢蠢欲动的野心，就像是蛰伏在雪中的野兽，虎视眈眈打量着两人，就等着坐收渔利的那一刻。
永乐城在暗中源源不断地将力量往这里集中，已经在准备享用自己的美食，看似脆弱的幻境，其实坚不可破。
林意意念集中在谢辞所在的幻境外，找到了一个点，开始一点点瓦解幻境。
幻境里的谢辞与尚成溪已经有了竭力的迹象，林意感受得到永乐城的兴奋，她看见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缠上了谢辞，似乎下一刻就会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
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一幕。
她只想把永乐城全给拆了。
集中在一点的意思随着林意的心神铺天盖地地散开，一点点蚕食着眼前的一切。
这时一个曼妙的身影渐渐凝在眼前。
“永乐城没了，他们都会死。”小荷面无表情地盯着林意。
林意警惕起来，并不言语，担心中了对方的诡计。
但心里却生出了疑惑，小荷口中的他们是谁？
小荷抬眼，目光看向另一边。
林意顺着她视线看去，看到了很多熟人，谢寻安一家、布坊的老板、卜卦的老人……全都是林意进入永乐城后的熟面孔。
镜中世界也没有一点关于永乐城制造他们的信息，他们就端端地立在那里，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意。
“他们虽然死了，但永远都可以活在永乐城。”小荷解释道，“你也看到了，这种日子都是他们想要的。”
林意听着，心底已经有了猜测，意念悄然朝着那些人涌去。
她“看”到了这些人身上的脉络，看到了他们与永乐城之间息息相关的联系。
利用镜月果林意看清了他们的本质，不是幻象，而是一缕幽魂，正因为是他们自己，所以才会那么真实自然，让人分辨不出。
林意明白了为什么镜中世界没有他们，灵力被吸收，灵魂被融合，完完全全与永乐城成为了一体，他们即是永乐城，永乐城也是他们。
偏偏小荷在这个时候告诉了她这件事。
永乐城不会这么好心，说什么永远生活在永乐城，明明是灵魂被永远禁锢在了这里。
而且小荷出现的时机很是微妙，林意小心控制着谢辞所在幻境外的那点意识。
小荷在拖延时间。
刚才散开意识的时候，她刻意留了一点在这上面，尤其是小荷出现后，她加大了其他地方瓦解幻境的力度，掩盖住了这不起眼的一点。
幻境快破了。
里面的战斗也快分出胜负。
永乐城动了，林意也动了。
林意奔向了那一点。
幻境中的谢辞本要一剑结束尚成溪的性命，但他感觉到自己周围有什么涌了过来，剑偏了半寸，尚成溪受了致命一击，虽然没死，但也活不了多久。
谢辞在那股力量快彻底缠上自己时化为了原形。
还没落地，谢辞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一抬头，就看见一袭红衣的林意自幻境而来，牢牢接住了自己。
林意抱起小兔子，转身就跑。
在谢辞变回原形前，她看到了他身上的伤。
永乐城的幻境此时对林意无用，眼前一切景象被她彻底撕碎。
到口的猎物逃跑，永乐城不会置之不理，见幻境无用，永乐城将灵力赋予在那些“人”的身上。
他们追了上来。
林意只有两条腿，变成狐狸也最多四条腿，根本不可能跑得过。
就在何时，她怀里焉焉的小兔子忽然振起身子，张开了嘴巴发出了一道震人心魄的嘶吼。
那个吼声仿佛要撕裂天地，让世间万物为之变色，为之震动。
让人心神一荡。
林意看着小兔子那种软萌的脸上那对狰狞的獠牙，不得不说小兔子这个时候看起来真的好凶。
林意没时间回头，但在这声吼声过来，身后的力量减弱了。
同样的，小兔子的状态看起来也更差了。
“走。”谢辞的声音有些微弱。
永乐城放弃她们了，比起难啃的骨头，那里还有一个尚成溪，这也是为什么他暂时留了尚成溪一命的原因。
所有幻境都有一个共性，要夺去一个人的全部，光靠杀不足够，如果有心求死，那幻境便什么都得不到，让人在自己的幻境中沦陷，那才是最好的猎杀办法。
林意不敢耽搁，一路朝着出口逃去。
等远远看到了那个断裂的石碑，林意这才感觉到了累。
但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一口气走了出去。
看着眼前的绿水青山，林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兔子，对上了小兔子的那双黑眼睛，也看到了他眼里的疲惫，仿佛随时都会沉睡过去。
“不用担心，我没事。”谢辞一贯的从容。
但话刚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林意抱得紧了一些，调动着意识查看谢辞的情况，虽然无法得知他体内的灵力，那心魔和那些怨念还算稳定。
这才让林意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了一眼石碑，林意不想留在这里，喘了两口气，她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她就看到了一条河，又往前走了几步，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白色身影。
九尾狐正款款朝着河边走去，九条大尾巴散在身后，就像是绽放的雪莲，在野花遍地的草地上，美丽得不似人间。
九尾狐走到河边，低头动了动鼻尖在地上嗅了嗅。
他一路追着谢辞离开的方向，结果半路就给跟丢了，沿途找来，结果就遇到了这么一条河。
低头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什么在看自己。
高傲地昂起头，九尾狐银眸转了转，还没发现是谁在暗中打量自己，只听一声巨大的轰隆声。
“哗啦——”
河水炸开，溅了一地。
九尾狐有心躲开，但水花炸开的范围太大，不可避免被浇了一身湿。
他还来不及抬头，就被一道天上的阴影笼罩。
“小福狸！”青龙语气有些兴奋。
他大咧咧地露出自己的獠牙，弯下龙头抵近了九尾狐，金色的竖瞳好奇打量着九尾狐，心里默默数着九尾狐身后的尾巴：一根、两根……七根……一根、两根……又乱了。
他还没吃过有这么多条尾巴的狐狸。
嗅觉灵敏的九尾狐来不及嫌弃青龙，“呕——”
这口气实在是令他难忍。
青龙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龙爪抓着什么就凑到了九尾狐面前，“小福狸，我们来玩个游戏。”
他摊开爪子，“你掉的是这颗方石头呢，还是这颗还是圆石头呢？答对了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九尾狐银眸一冷，像看个疯子一样看着青龙，“滚。”
“竟敢对尊贵的青龙大人无礼。”青龙有些生气了，一张血盆大口直接朝着九尾狐咬了下去。
好在九尾狐身形灵巧，轻轻一跳就跳开了青龙的攻击范围，九条尾巴威胁般在身后高高扬起，他也生气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点蛛丝马迹，偏偏从河里跑出来个口臭的疯子。
但还不等他和那头病龙真正交手，那条龙就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缩回了河里。
然而九尾狐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林意，以及她抱着的兔子。
“谢师叔呢？”九尾狐抖了抖身上的水，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好看一些。
林意抚着小兔子的手一顿，目光上移，看了青龙一眼，青龙顿时就不动了，硕大的龙头就浮在水面上，金色的竖瞳转来转去。
她看向九尾狐，“仙君迟些会来找我。”
九尾狐有些狐疑，盯着林意的那一身红衣，“你穿这么红干什么？要去嫁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1 02:01:30~2021-03-23 01:5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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