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贰二
满子现在十分后悔，他当初不该为了行事方便就谎称自己是白庭府衙门的人，这报应真是说来就来了。
这几天他心情低落，如非必要一直躲在马车里不见人，连驾车都是老大夫代劳。
那个组织原本安分了许久，近两年才突然又开始搅弄风云，卓霜没向他特意隐瞒这些消息，他也暗中打听了不少。
他们行事隐秘，等人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们早就销声匿迹了，异人阁从来也没有擒获过活口。
他这两天总是在暗自责怪自己，若不是他武功不够高，不能陪伴卓霜一同潜入方府，她又怎么会孤身闯进火场，最后还受了伤。
但昨晚听着老大夫的呼噜声想了许久，满子才猛然惊觉自己好像钻了牛角尖。
他不该逃避这一切，而把事情都扔给他受了伤的姐姐，这样胆怯还谈什么报仇，谈什么侠义。
满子想通了事，今早从闲嗑瓜子的老大夫手里接过了驾车的活儿，听到外头有要招呼着离开的说话声，他也出来开始收拾东西，顺便给马匹喂些精饲料。
他还想着一会儿去找卓霜谈谈心，却没料到突然就被人给打翻了手中的草料。
还没等他发火，那人就恶人先告状地揪起了他的衣领：“你和那个异仙阁的丫头是一起的？”
“是又如何。”满子还没认出来蔡广泰，只觉得他举止无礼，暗运内劲想震开他，却发现这人的硬气功练得不赖，受了他一推竟纹丝未动。
挨了这一下，蔡广泰面上表现得从容，其实内里也不好受。
他不知道这小子出自何门何派，内功古怪得紧，内力打到他身上竟会转弯，之后更是融进经络里乱窜，若不是冬天的衣裳厚实，必能看到他皮肤上不自然的起伏。
蔡广泰憋住一口气暗自发力，想要震断它，结果反倒是被两股内力相撞激得大喊一声。
这一声叫喊引得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和蔡广泰同行的镖师看他欺负小孩子，不免得在周围起哄。
蔡广泰被他们的嘘声臊红了脸，更加不肯松手，举着拳头又再次质问道：“你还理直气壮！你小子不是说自己是府衙的官差吗！怎么又成了异仙阁的人！”
此话一出满子才想起了他是谁，他心里有愧，不再反抗，任凭蔡广泰要拳脚相向。
他闭眼等着拳头砸在连脸上，却发现这一击迟迟没有落下，满子猛地睁开眼睛，果不其然，拦下这一拳的人正是卓霜！
卓霜正握住他的手腕，一边毫不费力地向侧面掰开了他的胳膊，一边笑眯眯道：“话要好好说嘛。”
不敢小觑她的实力，蔡广泰放开了满子，卓霜也顺势松手，护着满子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卓霜刚刚话只听了一半，有些不明所以：“这位兄弟，就算异仙阁什么时候得罪了你，也不必迁怒到小孩子身上吧？”
“我平生最恨人欺瞒！”蔡广泰指着站在她身后的满子道，“他当初来问我什么报案的事，谎称自己是府衙的衙役，要是我早知道他是你们异仙阁的人，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卓霜忍不住笑出了声：“异仙阁怎么着你了呀？哪儿来的这么大仇怨。”
蔡广泰心中还是愤恨：“你还有脸说，当初要不是你们异仙阁从中挑拨，我又怎么会得罪武林盟的人？你们害我被追杀，不得已退出江湖，最后还要卖身到陆家做事！”
“怎么，在我家做事委屈你了？”
蔡广泰被这一句话定在了原地，明明怕得想跑，腿却动不起来。卓霜挑了下眉，这是来人主持公道了。
陆遥今天穿了件方便行动的劲装，神情严肃，看上去威严了不少。
他刚刚一直在关注这边的冲突，只是他了解蔡广泰，虽然行事鲁莽，但他不是个爱找茬儿的人，于是决定静观其变。
一直到卓霜出面，他才想站出来给蔡广泰充充场面，结果人还没到呢，就先听见了他这个手下抱怨的话。
蔡广泰见他和猫见老鼠一样，头也不敢抬，陆遥也只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理，而是代他向卓霜道歉：“卓令主，我替我这莽撞的下属向你道歉了，他做事向来不过脑子，全凭喜恶，冲撞了这位小兄弟，实在抱歉。”
卓霜不欲和人起冲突，大度地说道：“哎——我刚刚也听明白了，是我这弟弟假借衙役身份在先，人家生气也是应该的，我也替小满道歉。”
陆遥似乎还在气蔡广泰说的那番话，看也不看他说道：“蔡广泰与雇主起冲突，言语辱及家门，罚半月俸禄，回镖局以后自觉去领十下家法。”
卓霜看蔡广泰闻言一抖，就知道这家法不简单，暗自替他捏了把汗。
罚也罚过了，陆遥还有话要讲：“不过蔡广泰在我手底下待了七年，他的为人我信得过，他说受异人阁陷害也有几分可心，不如两位和他解释一番，也好解开误会。”
卓霜本不愿多言，但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她就知道陆家这个护犊子的个性就是一脉相传的，陆遥又怎么会例外，表面上说要处罚蔡广泰，最后还不是要给他出头。
蔡广泰也听出了陆遥的言外之意，见有人撑腰，他立马昂首挺胸地走上前与卓霜二人对峙。
卓霜不怂，反正她是问心无愧：“我本觉得清者自清，但既然陆掌柜开了金口，那就请问吧。”
蔡广泰不屑地冷哼一声，他现在就要当着大掌柜的面戳破异仙阁的虚伪表象。
“你是异仙阁的令主，地位也不低了，总该记得你们手底下有个叫尹惠的人吧！”
卓霜和满子对视一眼，同样都有惊讶，她用眼神暗示满子静观其变，淡定地答道：“嗯，熟着呢。”
可不是熟着，这人不就是满子的师父吗？
卓霜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反倒搞得蔡广泰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坚持自己所知的真相：“认识就好，七年前，我还在江湖里闯荡，凭着这两把□□，我还混了个双刀太岁的名号。”
“意气风发之际，我突然收到了武林盟午州分舵的邀请，江湖飘摇，有个容身之所也不错，武林盟既然邀请我去做副舵主，我当然愿意。”
蔡广泰说这话时满脸自得，双手还不着痕迹地摸了摸给他打出名声的□□。
这也难怪，武林盟的前身是天一庄，广纳天下武林豪杰，他能得此邀请，也算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卓霜听得认真，突然注意到蔡广泰红了眼眶，她猜大抵是回忆起了当年的情景。
事实也的确如此，蔡广泰吸了下鼻子，才继续愤愤说道：“我去往午州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乞儿，他说是一个名叫尹惠的妇人安排他在这条必经之路上拦着我。”
“尹惠借他的手给我送了信，信中说——”蔡广泰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信中说武林盟的分舵舵主喜好□□，与其丈夫争执之时失手杀了人，最后为了掩盖真相狠心杀了这人全家，眼前的乞儿就是这家逃出来的独子。”
“我与那乞儿再三确认，乞儿让我千万不要投靠武林盟，还撺掇着我去为他复仇，我年少气盛当然不能忍，立马提刀上路，在午州分舵那里强杀了武林盟的舵主。”
“我虽被武林盟追杀，带着乞儿一路逃窜，但我自觉行了正义事，心中无畏，越逃越远，几乎就要成功逃脱了……”
蔡广泰的声音越来越冷：“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即将摆脱追兵之时，我一直照顾的小乞儿却给我背后来了一刀！”
他扒开自己的毛领领口，让围观的众人都看个清楚，那里果真有一道深刻的伤疤。
“都是骗人的！”
“那少年根本就不是什么遗孤！尹惠也不是什么侠义之士！她是异人阁派出来挑拨离间的朝廷走狗！”
蔡广泰逃往白庭不是没有自己的考量，他就是希望能抓住异人阁的把柄，亲手抓出尹惠，为自己雪恨。
可他没想到自己伤得那么重，也没有想到陆家的监管那么严苛，更没想到他居然逐渐习惯了走镖的平静生活。
他昨天听到陆遥叫卓霜令主，突然又忆起自己的仇恨，今早看到曾经和他耍过心眼骗他的满子，更是怒火中烧，这才有了今早的一幕。
卓霜听他遭遇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这确实是问者伤心，见者落泪，可你怕是误会，这个叫尹惠的人和我们异人阁半文钱关系都没有。”
看着蔡广泰愤怒的表情，卓霜无奈笑笑：“不是我在说谎，只是我们阁里的尹惠可是个男人啊！”
卓霜当然没说谎话，满子的师父当然是个男的。
尹惠这个名字虽然听着女气，却是个男人所有，但他确实如姓名一般生得却是秀气。他在异人阁里负责总管诸多事宜，大家都尊称他尹先生。
尹惠来历不详，会的本事却多，什么杂七杂八的都会一点，卓霜这半吊子的易容术就是和他学的。
他性子孤傲，八年前自己自荐来异人阁还是挂着几分傲气，但卓霜她爹疑人不用，看他是个人才就直接招至麾下。
最后的结果也没让他失望，尹惠把异人阁上下打理得是井井有条。
开始那几年，尹惠还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直到卓霜求着他收了满子为徒，少年的一颗赤子之心才感动了他，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嘴硬心软的好师父。
所以，卓霜和满子对他再了解不过了，尹先生那么个心高气傲的个性怎么会自降身份，去耍阴诡手段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