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安耐不住，有心事
京都的雪已经淹没到了脚踝处, 阿兰依旧在上下点着。
银钱这方面景轩王和汝襄王都毫不吝啬，这杜向天又受了汝襄王的恩惠，所以上下点起来也不算难事。唯独一件事情, 让阿兰有些焦虑。
那就是陶芷。
在她看来，陶芷如今就像个不安因素, 不管是她接触的人还是监视她的人，都让叶府暴露在了外人的眼中。这一切, 阿兰都觉得不安。
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 皇后那边终于是忍不住了。
这夜, 她带着曹铭夜审叶岚枫。
杜向天极力阻拦, 却被她的人以包庇罪犯的名义扣押下来。
幸好看管叶岚枫的牢头精明, 听到动静，就连忙将叶岚枫身旁的炭炉拿了出来放在了自己的脚边。
这会儿看到杜向天被抓, 也吓的跪在了一旁，头都不敢抬一下。
曹铭看着叶岚枫, 心中怨气难消。
皇后倒是坐在了牢头的椅子上, 轻言问道, “叶先生在这牢中待的久了, 不知道可曾想清楚了？”
叶岚枫笑, “不知皇后想要小人想清楚什么？”
皇后看着她，眼中一冷，“叶先生若是弃暗投明，本宫可以考虑放先生一条生路。而且本宫可以保证先生日后，升官进爵, 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叶岚枫点头，“皇后说的是, 荣华富贵，世人所求。小人也是世人，自然也是爱财的。”
皇后嘴角溢出笑意，“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叶先生是个聪明人。”
“皇后娘娘。”叶岚枫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曹铭，“小人有些话，想单独与您说。”
皇后顿了顿，示意曹铭先出去。曹铭有些不甘心，瞪着叶岚枫的眼底有些充血。曹魏雄不管多不是东西，也是他的血脉。从小到大，那可都是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的。如今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口气，不以叶岚枫的人头来祭奠他死去的儿子，他怎么都咽不下去。
皇后知道他心中的怨恨，遂又以皇后的身份开口道，“曹都督，本宫让你去外面候着，是没有听见吗？”
曹铭咬了咬牙，无奈只得出去。
见曹铭离开，皇后看向叶岚枫，“叶先生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叶岚枫恭敬对着皇后叩首一拜，“恕小人直言，皇后如今的处境，腹背受敌。三位王爷中，平阳王坐拥西北大军，只是这西北军不在京都，平阳王在京都的势力尚未不知晓。景轩王一直暗中蓄力，京都之内养了府兵。这些皇后应该比小人更清楚。至于汝襄王，他得的是朝中大臣的支持和民心所向，加上私盐案查获的脏银，汝襄王的势力早已远远超过皇后您了。若是皇后一意孤行，这三位王爷任何一人与您交恶，您也未必就能稳赢。逼急了，三位王爷到底都是姓赵的，皇后觉得可能与这三位王爷联手一拼？”
叶岚枫的分析是她不敢想的。
她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让京都陷入一场血雨腥风之中。
曹家三代为官，到了她这一辈，才让曹家走向了权力的中心。
想她曹文秀自从入宫之后，爬上皇后这个位置，并不全是靠的曹家。当初昭帝一心想立叶静茹为后，她若不是凭着自己的手段，也得不到这个后位。
即便叶静茹死了，但就是这个死人，还是赵怀信死前最牵挂的人。
这么多年，她不是不累。
从她坐上后位那天起，她就曾发誓，她的孩子一定要成为这东缙江山的唯一主人。可惜，当年的长安之乱，毁了她所有的希望。她也只能依靠自己的娘家，将希望倾注在侄子曹澍的身上。
如果不这样，她的下场或许还不如叶静茹。
她缓缓站起身，身上的皮毛缎子上绣着凤凰图案，用的银针金线，以资历最深的绣娘，绣了七天七夜才缝制完成。这一起身，皮毛缎子刚好及地。
叶岚枫看着眼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缙皇后，多年不见，岁月在她的脸上也留下了重重的一笔。人总有老的时候，就算是皇后，也无法改变。
当年的长安之乱，另有隐情。
眼前的这位皇后即便不是主谋，也可能是知情人。
所以，她一直在隐忍。
多年前的事情，现在想查，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叶岚枫悄无声息的沉了口气，低头不再言语。
她的几句话足以勾起曹文秀心中的涟漪。
果然，片刻之后，这位东缙皇后还是以恳求的语气问了她最后一遍，“叶先生，可愿效忠本宫？汝襄王可以给你的，本宫照样可以。”
叶岚枫淡淡一笑，却是摇了摇头，“为时已晚了。”
皇后目光里透过寒凉，看着叶岚枫杀机顿起，“先生当真不怕死吗？”
叶岚枫跪在地上，俯首叩拜，不再抬头，“娘娘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快刀斩乱麻，能不能成，全凭天意。”
“先生的意思是，要本宫与各家王爷彻底撕破脸？”皇后不安问道。
叶岚枫低声回道，“此番皇后娘娘与各家王爷难道还有共赢的机会吗？如果娘娘不先下手为强，那下场，您比小人更清楚。如今康君年身在西北，尚未回京。平阳王京都无兵，自然不敌。汝襄王虽有贤王之名，可这兵权无几，招揽的也多为仕途文人。京都府内衙役守城侍卫，不过万人。至于景轩王，一直暗中招兵买马，却多为江湖闲人。想要将这些人训练成严谨有素，能上场杀敌的精良部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皇后有曹大都督支持，三万城防兵在手，这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说完，她这才抬头，看向满脸愁容的曹文秀，缓缓补充了一句，“皇后的机会，有，且也只有这一次！”
皇后脚下不稳，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按着桌板，“叶先生分析的是。”转念她又笑了笑，“先生这么说，就不怕汝襄王事后找先生麻烦吗？”
叶岚枫抬头直起身子，拱手道，“小人不是天机子，也比不得师父半分。可小人懂得审时度势。所以，谁能坐拥这天下，小人便追随谁。景轩王问过小人，得这天下之法，汝襄王同样问过。各家王爷都有实力，小人也不隐瞒。皇后您也是一样，小人只是说出您眼下的处境和如何取得江山的途径。至于谁能问鼎东缙之主，小人并不在意。权势地位，于小人也都无用。”
皇后微微皱眉，“那先生在意的是什么？”
叶岚枫回道，“昭帝死后，东缙一直四分五裂。如今科尔沁同样也是如此。但科尔沁自从得哈顿王掌管，便不再是当初的科尔沁了。加之陌水寒的指点，很快，科尔沁定会卷土重来。这天下第一谋士，小人倒是想与他一争高下的。”
皇后看着叶岚枫，似乎明白过来。这文人雅士对权力地位财富不在乎，但对天下第一的头衔，总归是有些执念的。
当年的陇西圣人，还有叶静茹都曾是东缙的贵人，叶岚枫师出陇西圣人，自然也不甘落后的。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喊了一声，“来人。”
门外的守卫立刻冲了进来，跪在了她面前。
皇后抬了抬手，“将叶先生带入皇宫，好生伺候。”
说罢，她又看向叶岚枫，“曹家三万兵马，这一次本宫有信心。若是赢了，本宫定会让先生与陌水寒一争高下。”
她抬脚离开天牢，叶岚枫也跟着被带出了天牢。
穿过黑夜的宫墙，叶岚枫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这位东缙的皇后，终是安耐不住了。
……
叶岚枫被带走，杜向天手下的牢头第一时间便告知了赵文显。
赵文显大惊，他本意想等着看余婉回来救叶岚枫，一来，测测叶岚枫的忠心，二来，也想看看余婉是否投靠了平阳王。
不曾想，皇后竟私自带走了叶岚枫。
万一这女人心狠起来，叶岚枫真就死在了皇宫之中，他这日后的谋划总归是要多走不少弯路。
洛一一站在一旁，也有些焦虑。“王爷，皇后此举是想要以叶先生来要挟王爷吗？”
赵文显冷笑，“呵，要挟？只怕是狗急跳墙，有些人想要反了。”
洛一一：“若是皇后想要杀了叶先生，王爷也不算出手相救吗？”
赵文显端着茶水，重重的搁在了桌上。
还未开口，府中的下人就进来禀报，“王爷，兆大人回来了。”
赵文显站起身，看着那下人问道，“谁回来了？”
这人便又复述道，“是兆礼，兆大人回来了。”
赵文显面上露出笑意，随后，门外一人着黑色长衫，鬓角留着两髻串以玉珠。眉眼刚毅，双唇紧闭。虽算不上俊朗，可却叫人看着舒服。
他没有一丝多余的话，径直就入了屋内。
然后甩开袍子，跪下。
恭恭敬敬的对着赵文显叩拜三下，“王爷，兆礼回来了。”
赵文显急忙上前，虚扶一把，“回来就好。事情都办妥了吗？”
兆礼抬头，目光坚定道，“王爷放心，事情都办妥了。辰南王已经决定助王爷一臂之力了。”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兵符，交给了赵文显，“这是辰南王三万大军的调配令，辰南王让我转交给王爷。”
赵文显笑着接过兵符，“七王叔深明大义，有了辰南王的三万大军，曹铭的三万城防军又有何惧。”
兆礼起身，转头看了一眼洛一一，眼底尽是欣喜。
洛一一却是一脸愁容，低头不曾看他。
兆礼有些意外，赵文显再问他话，也就答的有些随意了。
赵文显看出他的失落，便挥挥手，“日夜奔波，你也辛苦了。这一次，你立了大功。好好想想，你要什么奖励，本王定会满足你。”
兆礼拱手道谢，与洛一一一同出了门。
二人来到后院，兆礼就先开了口。“你有心事？”
洛一一摇头不语。
兆礼叹了口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有事，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当初从义扈城回来，你就有些不对劲。你一直不说，我便也不问。我从不会过问你的事情，可这一次不一样，王爷让我接替你去监守叶岚枫。你还记得吴云吗？曾经王爷也让我接替他去监守于太傅，但不出三日，吴云就死了。即便你我是王爷从小培养长大的，也逃不过棋子的命运。”
兆礼说的，洛一一全都清楚，可清楚是一回事，如何去做又是一回事。
她心中的苦闷，又哪里是一句话可以说清楚的呢？
兆礼没有逼问她，只是又补充一句，“这一次的奖励我想向王爷求娶你，你可愿意？”
洛一一的手慌乱的握了握拳。